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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邋里邋遢惯了。经常睡觉都是穿着袜子睡的,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荒木舟慢条斯理地说:“你要这么解释,我们当然也无话可说。”
北斗听出荒木舟明显不相信他,他也懒得争辩,问道:“今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暗火说:“南天在徐文的房间里找到了白鲸犯规的证据。”
“慢着。”白鲸说,“你能证明我真的抄袭了徐文的构思,而不是被陷害吗?”
暗火说:“那你又有证据能证明你没有抄袭,是无辜的吗?”
白鲸张口结舌,无言以答。良久,他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件事,一定是有人在故意报复我。”
克里斯眉头一挑,尖锐地指出:“你说‘报复’的意思是——你以前做过类似的事?”
白鲸一怔,好像意识到失言了。他有些慌乱地改口道:“不,我的意思是有人在陷害我。”
龙马说:“其实何止你呢?之前犯规的每一个人,都感觉自己是被陷害了。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出这个主办者,弄清一切事件的真相!”
“对!”南天点头表示同意。“我们现在不要再互相怀疑了,免得中了主办者的圈套。”
“既然如此,那我们都回房休息吧。”夏侯申看了下手表。“快两点钟了。”
众人纷纷离去,回到各人的房间。
北斗见大家都散了,他也关上门,再次锁好。
他坐到床边,长吁一口气,用手掌擦了一下额头上冒出的汗。
随后,他脱掉袜子,塞到鞋子里,睡到床上。
第九天晚上(4月30日)临近七点时,房子里剩余的十二个人聚集在一楼大厅里,坐在围成一圈的皮椅上,游戏继续。
今天晚上讲故事的,是“9”号北斗。此刻,他显得既紧张又兴奋,就像参加百米跑比赛的选手一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仿佛此刻对他来说期待已久。到了七点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终于轮到我讲故事了。我之前也说过,能被选为国内最优秀的14个悬疑小说作家之一,我深感荣幸。从这个角度来说,我还有些感谢这
个主办者呢,哈哈。”
荒木舟用手掌撑住面颊,叹道:“真是不知所谓。”
北斗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继续说:“所以,为了对得起这份名誉,我当然会全力以赴。虽然我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小作者,但接下来要讲的这个故事,是我精
心准备了许久的,相信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
莱克微微皱了下眉头:“准备了许久?这么说,这个故事不是你最近一两天才构思出来的?”
北斗承认道:“是的。其实,从进入这里的第一天,听到游戏规则之后,我就开始构思这个故事了。”
歌特有些疑惑地说:“你这么早就开始构思故事,就不怕和之前讲故事的人出现雷同?”
北斗想了想,说:“我想不会…我这个故事,无论如何都不会犯规。”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龙马问道:“为什么?你还没讲,哪来的这种自信?”
北斗犹豫片刻,说道:“这个故事,应该不是谁都想得出来的。”
“你是意思是,你这个故事的构思独特到——你认为任何人都不会想到同样的题材?”荒木舟昂着头问,“小伙子,你会不会太自负了?”
“唉…怎么说呢,”北斗有些窘迫起来,“倒不是这个意思…这样吧,你们听我讲完,大概就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说了。”
克里斯十分有兴趣地说道:“好啊,那你快讲吧。”
北斗点了下头,再次清了下嗓子,说道:“我开始讲了,故事的名字叫做‘狄农的秘密’。”
(*每个人所讲的故事与后面发生的事均有重大关系。)
第九天晚上的故事——
狄农的秘密
*注①:本故事中所涉及到的历史人物和事件,均为作者查证大量历史资料后所写,并非虚构,只是进行了适当改编和艺术加工。
*注②:这个故事是14个故事里较为特殊的一个——可能需要看两遍。
一
院长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看着手中单薄的简历,颔首不语。秋阳的光辉从窗外斜射进来,照亮了整间屋,却没有照亮他的脸。这使得坐在对面的伍乐婷愈发忐
忑了。
空气质量非常好,连泥土和露珠的清香都能闻到——当然了,这里位于植被充足的山上——昨晚又下了场小雨。今天的天气也很好,秋阳温暖而柔和,不像夏天般
毒辣炙热。如果我是来郊游的,那该多惬意…可惜的是,现在是在应聘之中——而且,伍乐婷隐隐感觉到——自己获得这份工作的几率不大。
院长把看完的简历放在桌子上,注视对面的年轻女孩。“伍乐婷小姐?”
“是的,葛院长。”伍乐婷将身子坐直一些。
“你是刚从医科大学毕业的?”
“是。”
“你之前在市内两家医院实习过将近一年的时间。”
“是的。”
“但是并没有正式工作的经验。”
“…是的,这是我第一次应聘。”
葛院长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脸部轮库分明,不轻易展露表情变化。但此刻他笑了起来。“真有意思,你第一次应聘,居然会选择我们这种医院。”
伍乐婷抿了下嘴。“老实说,葛院长,我没有太多选择余地。现在很多医院…都人满为患了。”
葛院长点头道:“很好,你是个坦率的姑娘。这是我最看重的品质之一。”
伍乐婷看到了希望。
葛院长将双肘撑在桌子上,指尖合拢竖起。“现在你告诉我,你对临终关怀医院有多少认识?”
“临终关怀医院主要接受的是那些患有绝症,即使全力治疗也无法治愈的、不久将死亡的患者。医院的职责是缓解他们肉体和精神上的痛苦,令他们克服对死亡的
恐惧。我们要做的,是在这些患者临终前,给予他们最大程度的温暖和关怀,让他们最后带着尊严,甚至是愉快地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
“说得很好。”葛院长微笑道,“在网上查的?”
伍乐婷的脸红了。“…是的。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这种类型的医院一般人很难接触到——你能在网上了解得如此详细,也说明是很用心了。”
伍乐婷觉得这个院长挺善解人意的,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严厉。
“好了,现在我要让你了解一下我们这家‘仁爱临终关怀医院’。医院成立于1998年。为了让患者享受到临终前的安宁和舒适,医院建在了远离尘嚣的山上。空气
清新,环境优美。唯一不便之处就是每天上下班都要走一段山路,不过如果你能把这当成是一种锻炼,也是件不错的事。”
伍乐婷直起身子:“葛院长,这么说,您同意我来这里上班了?”
“为什么不呢?像你这种年轻漂亮的姑娘,愿意投身到这个事业中来,我们是求之不得的呀。”葛院长微笑着说。
伍乐婷没想到第一次求职就如此顺利,心里十分高兴。她脸上泛着红晕,说:“谢谢院长给我工作的机会。”
葛院长轻轻颔首:“那么,你从今天开始就可以上班了。接下来说的是重点——关于你的工作内容。”
伍乐婷认真地点头,神情专注。
葛院长凝视着她。“我要你专门负责照顾本院一个特殊的老人。”
伍乐婷微微张开嘴,显得有些吃惊。“院长,您的意思是…我只负责照顾一个人?”
“是的,你的工作就是照顾他一个人。”葛院长再次强调。“其他病人你都不用管。”
伍乐婷露出不解的神情:“我之前了解到,仁爱临终关怀医院目前有一百多位临终病人——难道,每个病人都有专人照顾?”
“当然不是,我们可请不起这么多医护人员。实际上,我们这里的临终病人最近又增加了一些,有接近两百人了。而医院的医护人员现在有36个人,他们几乎要负
责所有的病人——只有你例外。”
“为什么?”
“我刚才说了,你要照看的是一个特殊的病人。”
“特殊在哪里?”
院长缄默片刻,说道:“我们这里其他的病人,只是患了某种无法医治的疾病。但是这个老人的特殊之处在于,他不但患有绝症,同时还有精神疾病。”
伍乐婷咽了口唾沫。“他是不是…很难应付?”
“不,不…”院长摆手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或者说,就算是这样,也无所谓了。因为——我们为了防止他做出过激行为,伤害到别人或是他自己,用皮环固定
了他的双手。而且他的双腿也有些瘫痪了,所以现在他只能待在床上——所以,你尽可放心。”
伍乐婷微微蹙起眉头。
“没办法,我们也不想这样做。但是如果不固定他的双手的话,万一他发起病来,攻击了身边的人,可就糟糕了——不过你真的不用害怕。绝大多数情况下,他是
非常温和的,只是喜欢胡言乱语罢了。你听到他说的那些话后,就会知道他确实疯得厉害。不过你完全可以不理他,或者为了哄他开心,顺着他的意思搭上一两句
话也行——随便你。”院长耸了下肩膀。
“既然他有严重的精神病,为什么不安排他在精神病医院,而要在这里呢?”伍乐婷问。
“和他得的绝症比起来,精神病就不算什么了。”院长说,“一个人的生命只剩下不到半年,治疗精神病的意义也就不大了。”
“他得的是什么病?”
“白血病。”
伍乐婷叹息道:“可怜的人。”
“是的,可怜的老人。所以我才请你专门照顾他,希望他在临终前能得到最好的关怀。”
伍乐婷问道:“院长,你觉得我能胜任这份工作吗?我具体做些什么?”
“只要你有足够的耐心和爱心,就完全能胜任。实际上,你很快就会发现你的工作是全院最轻松的。你每天要做的事就是,陪着这个老人,倾听他的…各种胡话。
吃饭时间喂他进食,他要大小便的时候,你就把便盆放到他的身下。然后就是,每天帮他翻翻身子,再擦一下身体——就行了。”
伍乐婷点头道:“我明白了。”
“很好。”
“那么,关于待遇问题…”
“你是在网上看到我们的招聘信息的,对吗?”
“是的。”
“那么,上面应该写了工资待遇。”
“是的,但招聘信息上只说工资是4000—8000元,我不知道具体能拿到多少。”
“我们这里的员工平均工资是4000元左右。”
“我明白了。”伍乐婷点头。她本来也没指望能拿8000。4000元已经足够她在这座城市生活了。
“不,你恐怕没明白。”院长说,“听我把话说完。我们这里一般员工的工资是4000元,但是你可以拿8000元。”
伍乐婷一怔——这是她完全没想到的。她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的工作非常重要。”
伍乐婷疑惑地说:“照顾这个老人…为什么会这么重要?他到底是什么人?”
“就是一个普通的老人。”院长停顿一下。“但是他对我们…医院来说非常重要。”
伍乐婷不解地望着葛院长。
葛院长打开办公桌抽屉,拿出一份合同,递给伍乐婷。“你看看吧,如果决定在这里工作的话,我们就要签个合同。这上面把一些具体问题说得非常清楚。”
伍乐婷仔细阅读着这份合同。很快她就意识到,这份合同不可能是那种通用的,所有员工都会签的合同,而是只针对她一个人的特殊合同。
看到其中有一条的时候,伍乐婷十分诧异,她把那一条读了出来:“…乙方(代表伍乐婷)需严格保守秘密,不得让其他任何人获知与狄农(这个临终病人的名字
)老人有关的一切事情。”
伍乐婷抬眼望着院长。“葛院长,这是什么意思?照顾这个老人…还需要保密?”
“是的。”
“为什么?”
“如果你接着往下看第七条,就不会问我这个问题了。”院长说。
伍乐婷赶紧看下去,第七条写的是——乙方不得询问与狄农老人相关的一切问题。
伍乐婷一时语塞,到嘴边的问题卡在了喉咙口。
“其实,合同上是这么规定,也不是真的就这么死板。关于这个老人的一些基本情况,我还是可以告诉你的。比如——他的老伴已经去世了,没有留下子嗣。还有
,他的确是疯得厉害——这点相信你很快就会感受到了。除此之外的问题,我希望你不要去探究和过问。”
伍乐婷是个好奇心十分旺盛的人,但是由于合同的规定,使得她只能缄口不语。
院长看出了坐在对面这女孩的心思,说道:“伍乐婷小姐,你是聪明人。相信你明白这一点——拿高额的双倍工资,当然是要付出那么一点儿代价的。但是这个代
价可以说是小到了极点——你只需要克制自己的好奇心,并遵守合同上的规定就行了。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事情。”
伍乐婷仔细思索了一阵,问道:“医院里的其他工作人员,他们知道关于这个叫狄农的老人的事吗?”
“狄农老人一直有人负责单独照顾,大多数员工几乎都不会跟他接触,只有凌迪医生会定期来给老人做身体检查——哦,还有每天来给他送餐的‘麦太太’——我
们都喜欢这样叫她。她是我们这儿的厨娘。”
“在我之前,是谁在照顾他?”
“一个年纪和你差不多的女孩。她干得很好,但后来由于男朋友的关系,她辞职到外地去了。所以我只能重新聘请一个人。”
“哦,是这样。”
“合同上关于工作时间这一项,你看了吧。由于这份工作的特殊性,你没有假期,必须每天上班,时间是早上九点到下午六点——这点你能接受吗?”
“可以。”伍乐婷想了想。“晚上由谁来照顾他?”
“老人睡得比较早,所以不用人照顾。如果他要解手或者有别的什么事情的话,会按下病床旁边的呼叫铃,值夜班的工作人员会来帮助他。”
伍乐婷点头表示明白了。她继续将合同看完,注意到最后一条是:乙方如果出现违约行为,需将所得工资的10倍作为违约金支付给甲方,作为赔偿。
“啊,10倍工资…”伍乐婷有些被吓到了。
“别害怕。”院长笑着说,“你知道,所有合同都会对违约行为有所约束。你只要不违约就行了。这一点儿都不难,对吗?”
也许吧。我应该能做到完全不违约。伍乐婷暗忖,点了点头。
“还有什么问题吗?如果没有的话,就签合同吧。我们可以先签半年,没有试用期。”院长将钢笔递给伍乐婷。
伍乐婷最后考虑了一阵,在合同上签了字。
“好了。”院长收起合同。“伍乐婷小姐,现在你是我们这里的正式员工了,欢迎你的加入。在工作之前,我要提醒你一些合同上没写的注意事项。有两点希望你
能特别注意。”
伍乐婷认真听着。
院长说:“第一是,不管这个老人是否提出这种要求——在你工作期间,你绝对不能让他离开房间。”
“就是说,我不能用轮椅推他出去散步。”
“对,不管任何形式,你都不能让他离开房间。”院长再次强调。“他是一个特殊的病人,我们只能特殊对待。如果他走出去,恰好犯了病,可能会做出一些让我
们始料未及的事——千万不能发生这种情况。”
“我明白了。那第二点呢?”
葛院长将身体前倾,注视着伍乐婷:“第二点是,假如这个老人某一天突然死了,或者是你预感到他要死了,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告诉我。”
伍乐婷张着嘴愣了好半晌,说:“这是肯定的啊,如果他去世了,我当然会立刻通知院方。”
“我就代表院方。记住,我是你的直接负责人,也是唯一的。假如出现这种情况,你要立即告知我,绝不能拖延时间。”
这真是太奇怪了,为什么要特别强调这一点呢——问话都到嘴边了,伍乐婷想起了第七条,只有缄口。
“哦,对了,还有一点。”院长又想起了什么。“其实我之前也提到过——在你和这个老人相处的日子里,你可能会听到他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都是些极为荒诞
的疯言疯语。你要记住,他是经过精神病医师鉴定后,确定神经错乱的病人。所以不管他说什么,你都绝对不要相信。”
伍乐婷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就是这几点需要特别注意。”院长吐了口气,从座椅上站起来,“好了,现在我带你去狄农老人的病房吧。”
走出院长办公室,葛院长对伍乐婷说:“我们这里的其他病人,全都住在这栋大楼的前三层。第四层——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一层——是院长和医生的办公室。
而第五层,是用于放置器材和杂物的,还有一些空房间。这个老人就住在其中的一间屋内。”
“就是说,整个五楼只住着他一个病人?”
“对,他喜欢清静的生活——他的病也确实需要远离嘈杂。”
说话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上五楼了。伍乐婷想到立刻就要面对这个颇具神秘感和特殊性的老人,不觉有些紧张。
院长在这一层中间的一个房间门口停了下来。房门的上方是块玻璃,院长朝里面望了一眼,然后敲了敲门。
等了一下,里面没有传出回应。院长耸了下肩膀,将房门推开。伍乐婷跟着他走进去。
这是一间敞亮、通风的房间,收拾得干净而整洁。墙上有壁挂电视,还有椅子和茶几。屋内有两张病床,其中一张空着,另一张病床上坐着的老人,看上去六十岁
左右,穿着睡衣般的病号服,身材精廋,头发花白而稀疏,精神状况看上去还不错。伍乐婷注意到,他的双手就跟院长之前说的一样,被两个皮环分别固定在床的
两侧。毫无疑问,这张病床是经过改造的。
老人之前凝望着窗外的树木和小鸟,看到院长带着一位姑娘走了进来,目光转移到他们身上。
“狄老,”院长微笑着对老人说,“这是今天新来我们医院的伍乐婷,刚从医科大学毕业不久。以后就由她负责照顾你。”
伍乐婷尽量使自己表现得轻松自然。“你好,狄老。”
狄农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姑娘,他的目光深邃而具有穿透力,似乎能通过表面,洞察本质。他凝视伍乐婷好一阵,轻轻颔首:“你好。”
伍乐婷心里暗暗舒了口气,她觉得这个叫狄农的老人——起码目前看起来——还比较正常,没有她之前想象的那样神经质或是难以接近。
“你们聊一会儿吧。我还有事,先出去了——对了,伍乐婷,一会儿中午十二点的时候,麦太太会送午餐过来。我叫她多送一份来,以后午饭你就在这里吃。”
“好的,葛院长,谢谢。”
院长离开这个房间,将门带拢。
伍乐婷冲老人笑了一下,缓步走到阳台上。她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回过头说:“这里的空气真好,你说是吗,狄老?”
“是的。”老人回答。
“你喜欢这里吗?”
老人缄默了片刻。“还行吧。”
伍乐婷想了一会儿。“这里的伙食应该不错吧?”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老人说,“希望你喜欢麦太太的厨艺。”
他们又聊了些稀松平常的话题,直到伍乐婷找不到什么说的了。在这些对话中,她发现这个叫狄农的老人思维和逻辑都很正常,一点儿都看不出是个精神病人。
这时,老人笑了起来:“坐下来吧,姑娘。你没有必要这么拘谨,非得要努力找些话来跟我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聊天,咱们可以聊一会儿;但是如果你不
想说话,就做自己的事情吧。总之你完全可以随意——只是,你最好不要轻易离开这个房间。”
伍乐婷依言坐了下来。“你希望我一直陪着你吗?”
“那倒也不完全是。我是为你着想。”
“为我着想?”
“是的。如果你没有一直守着我,院长知道了,会怪你的。”
伍乐婷沉默片刻。“看来葛院长真的很关心你呀。”
狄农仰起头,意味深长地笑道:“呵…是啊,他的确很关心我。”
伍乐婷读不出他的心思,不知该说什么好。
狄农对伍乐婷说:“你想看电视的话,就打开来看吧。遥控器在我旁边这个柜子的抽屉里。”
伍乐婷说:“这样好吗?院长说你喜欢清静。”
“没关系,只要你别把声音开太大就行了。”
伍乐婷笑了一下。“谢谢,我现在不看电视。”
“那你打算干什么?就这样坐上一整天?”
伍乐婷低头思索,这个问题她还没考虑过。
“让我给你一些建议吧。”老人说,“不然你无法忍受这份乏味而沉闷的工作。告诉我,你的爱好是什么?”
“嗯…看书吧,还有旅游。”
“旅游显然是不可能了。读书倒是个不错的选择。一本好书会带给你智慧和启迪,照亮你的人生。”
“你也喜欢看书吗,狄老?”
老人点了点头。
“那你现在想看吗…”伍乐婷的话说到一半,眼睛突然看到了老人被固定起来的双手,赶紧缄口。
房间里出现了一段尴尬的沉寂。
老人打破沉默:“现在不看书也无所谓——我一辈子都在和书打交道——我的工作就是这个。”
“你在图书馆工作?”
老人笑了起来:“不,我是个教书先生。”
“哦,你教的是?”
“大学。”
伍乐婷忽然对狄农肃然起敬。“啊,原来您是个大学教授。您教的学科是?”
“历史学。”
“真的吗?”伍乐婷有些兴奋地说,“我对历史很感兴趣。”
“那我们就有共同话题了。”老人笑道。“如果你愿意和我探讨的话。”
“我当然愿意。狄老,也许你不相信有这么巧的事。我读的虽然是医科大学,但选修课恰好就上的是历史——还有文学。”
“年轻女孩喜欢历史的可不多。像以前照顾过我的那些女孩们,几乎都对历史不感兴趣。她们大多数喜欢现代的、时尚的东西。也许你也不相信,你是这么多女孩
中唯一一个喜欢历史的。”
伍乐婷张着嘴愣了好半晌。“您说——照顾过您的‘那些’女孩?”
“是啊,你应该知道自己不是第一个来照顾我的吧?”
“啊,是的,我知道。但是…在我之前有多少个女孩做过这份工作?”
老人思索一阵。“我记不清了。但是保守估计,一百多个总是有的。”
伍乐婷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您说…有多少个?”
“不会少于一百个,你没有听错。”
伍乐婷张口结舌地愣了许久,摇头道:“这不可能,就算每天换一个人…”
“没这么夸张,这些姑娘中有些干了三个月——这就算长的了。不过大多数只能忍受这份枯燥的工作一到两周。我印象中,有个姑娘干了四个月,她算是在这里呆
得最久的一个了。”
伍乐婷盯着老人的眼睛,说道:“狄老,您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照您这么说…”
“是的,粗略地算起来,我在这里住了十三年。”
伍乐婷张大着嘴至少愣了半分钟,她干涩地笑了一下:“狄老,您是在开玩笑,对吗?”
“如果这是个玩笑的话,算是个不错的黑色幽默。”狄农说,“但遗憾的是,我没开玩笑。”
伍乐婷的表情变得严峻起来,这时她看到狄农的神情同样变得严肃了。
“狄老,这是家临终关怀医院。”她提醒道。尽管她认为自己不该这样提醒一个临终病人。
“我知道。”狄农平淡地说。
“住进这里的病人,都是…”伍乐婷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都是活不了多久的人。”狄农替她说了出来。
伍乐婷的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那么,您说您在这里住了十多年,显然是不可能的。您知道…”
“你叫伍乐婷?”老人突然打断她的话。
“啊…是的。”
“好的,伍乐婷。”老人盯着她的眼睛,压低声音说,“记住,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奇异的事,没有什么是绝对不可能的。”
伍乐婷和他对视了一刻,突然想起院长对她说过的话了。
这个老人是精神病患者。他经常说一些疯言疯语。
可能是之前和狄农的那些对话太过正常了,让伍乐婷几乎忘了这件事。现在她明白过来了。
我不能再跟他较真了。她说道:“您说得对,狄老。”
狄农注视了她一阵,不再说话了。
伍乐婷走到阳台上,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这时,一阵轻快的音乐从她的裤包里传了出来,是她的手机铃声。伍乐婷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外婆打来
的。哦,对了,她知道我今天要应聘——一定是打来问结果的。
“嗨,外婆。”伍乐婷接起电话,尽量压低声音。
“乖孙女,怎么样?第一次应聘成功了吗?”电话里是老妇人温和的声音。
“您猜呢?”
“你叫我猜,就一定是应聘上了,对不对?”
“嗯。”伍乐婷喜悦地点头。
“真是太好了,祝贺你,乐婷!”外婆高兴地说,随即问道,“工资待遇怎么样?”
伍乐婷回头望了一眼狄农,把手挡在嘴前小声说道:“挺好的,比我预想要高得多——外婆,我现在已经在上班了,不大方便说话。等我空了,回家去跟您和外公
慢慢说吧。”
“好,好。你外公可盼望你回家了。”外婆说到这里,声音忽然有些哽咽。“要是你妈妈还活着,肯定也很高兴…”
伍乐婷的心往下一沉。“外婆,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事,好吗?”
“诶…好,不说了,你工作吧。有空多跟家里打电话。”
“我会的,外婆,再见。”
伍乐婷挂了电话后,站在阳台上出了会儿神,表情凝重。她吁了口气,迅速调整心情,同时看了一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快到中午了。
十二点钟的时候,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伍乐婷说了声:“请进。”
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推门进来了,手里端着一个大托盘,上面是两盘热气腾腾的快餐。伍乐婷快步走过去,接住她手里的托盘,放到茶几上,然后微笑着说:“我
猜你就是麦太太吧?”
“啊,你第一天来就知道我的外号了?”麦太太有些惊喜地说。“你真是个可爱的姑娘。”
“谢谢,我叫伍乐婷。”
“很美的名字。”麦太太和善的脸上堆满笑意。“其实我不姓麦,只是平常喜欢熬小麦粥,所以大家都叫我‘麦太太’。”
“真想尝尝您熬的小麦粥。”
“这太容易了。先尝尝今天的饭菜吧,希望合你的口味。”
“闻上去就很香。”
“那真是太好了。”麦太太说,“吃完之后把盘子放在一旁就行了,我送晚餐来的时候会收走。”
“好的。”
麦太太望了一眼坐在床上的狄农。压低声音说,“他就要麻烦你喂饭了。干这个工作得有耐心,而且得顺着他。”麦太太用手指了指脑袋。“你知道,他这里有点
儿…”
“我明白,谢谢你,麦太太。”
“好了,你们吃饭吧,我出去了。”麦太太微笑着离开了。
伍乐婷端起一盘快餐。这是那种典型的快餐盘,几个格子分别装着肉类和蔬菜,中间最大的格子盛着米饭。今天的菜是笋子烧牛肉、炒莴苣和麻婆豆腐,看上去还
挺诱人的。伍乐婷其实已经饿了,但还是把餐盘端到老人面前,说道:“狄老,我喂您吃饭吧。”
“你先吃吧。我吃得慢,会耽搁你很久。”老人说。
“没关系,我现在不饿。”伍乐婷撒谎道。
老人不再推脱了。伍乐婷用勺子舀起一些饭,又加了些菜在上面,伸到老人嘴边,狄农张开嘴,吃到嘴里,慢慢咀嚼。
他确实吃得很慢,似乎每一口都在仔细品味般细嚼慢咽。把这顿饭喂完,已经快中午一点钟了。伍乐婷早已饥肠辘辘,但一直忍着没表现出来。
老人吃完后,伍乐婷用纸巾帮他擦了嘴,这才坐到一旁,自己吃起来。饭菜早就凉了,本来可能很香,现在吃起来也没什么滋味了,只能填饱肚子。
伍乐婷吃饭的过程中,没有因为饭菜的味道打了折扣而皱一下眉头。狄农一直注视着她。
饭后,狄农躺下去睡午觉。伍乐婷也有些犯困,她看到旁边那张床,真想自己也睡上去,但忍住了。她掏出手机玩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