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半小时,走出那家餐厅,已经是晚上八点过了。陈思达之前就看了好几次手表,现在终于忍不住说道:“千秋,我们能去做正事了吗?”
我借着酒劲装迷糊:“好啊,接下来是去唱歌还是看电影?”
陈思达双手抓住我的手臂,严肃地说:“千秋,别这样!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知道我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陈思达大概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我竟然顺势就倒在了他的怀里,双手抱住他的腰。我闭着眼睛,柔媚地说道:“你忘了吗?十年前,我们两人到S市来玩。那时,我们都还是青涩懵懂的大学生呢。”
陈思达静了下来。好一会儿,他说道:“是啊。从那以后,我就再没来过S市了。”
我抬起头来,望着他:“我也是。”
“真的吗?”陈思达露出诧异的表情。
“真的,不只是这里,我们以前一起去玩过的地方,我几乎都没再去过,自从你跟那个叫叶帆的女生在一起之后…”
“好了,千秋,别再说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陈思达将我轻轻拥住。
我们伫立在街头,相拥相偎,旁若无人。霓虹灯下,身体交织在各色光彩之中,恍若坠入时空隧道。我们就这样回到了青葱岁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一个晚上。
很明显,我们陷入到往日情中无法自拔了。此刻,我离开了陈思达的怀抱,但仍然娇媚地望着他,撩动长发。“今晚,我们别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试着寻找昔日的快乐吧——人生没有多少这样的机会。”
陈思达温和地点着头:“好的,所有的事情都丢到明天去吧。”
“你还记得,十年前的那个晚上,我们是怎么玩的吗?”我有意考他。
“当然记得。”他笑道,“那时候我们俩都是大学生,没什么钱,不能去那些高档场所,只有去逛老街的夜市。”
“没错。”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我们就是去逛的夜市。”
“想去重温一下吗?”他问道。
“当然。”我挽着他的手臂。
陈思达和我相视而笑。他抬起手,准备招出租车。我把他的手按了下来。“我们走路去吧。”
“很远啊。”
“有关系吗?”我靠在他的肩头。
陈思达抿着嘴笑了一下,我们朝老街的方向走去。
跟十年前一样——还是我们记忆中的那条老街,还是那熙来攘往,热闹非凡的夜市。甚至,我们还认出了以前光顾过的一家冰品店的胖老板。漫步在吵闹的夜市,我们挨着将那些小工艺品摊、小饰品摊逛了个遍。我买了一对五元钱的装饰耳环戴上,将钻石耳坠取下来放入口袋——今晚,我要做回十年前的自己。
虽然已经吃不下了,但我们还是在好几个小吃摊前坐了下来,点了些好久没吃过的特色小吃,细细品尝,只为找回那心中久违的感动。
在回忆的小巷漫步到十点半,我们才依依不舍地返回酒店。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自然是顺理成章的,这谁都想得到。
不,你错了。
(16)
还是陈思达先洗的澡。我穿着睡衣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他倚靠在床头,被子盖住腰部以下,上半身赤裸着,双手背在脑后,散发着性感诱人的气息。他直视着我,眼神中的意味不言而喻。我站在他面前,妩媚地望着他,并不急着过去。我要撩动他的神经,将他充分点燃。
果然,他忍不住了,坐起来,跪在床上,一只手伸出来想要拉我。被子从他的身上滑了下去,我隐约瞥到他下面什么也没穿。顿时,我脸红心跳,却又故意躲避她的手——欲擒故纵是激情戏最好的前奏。
他抓到我了,一下将我拖过去,拥入他宽阔的怀中。我轻轻叫了一声,对他来说可能像是一剂兴奋剂。他的双臂紧紧搂住我,嘴唇慢慢在我的脖子和脸颊游走,我感觉到了他厚重的喘气和鼻息。我再也无法自持了,闭上双眼,任由他摆布。
他的唇刚刚和我的唇相接触,立刻让我像触电般颤抖了一下。这种感觉很久没有了。当我准备全情投入,一件十分扫兴的事情发生了——我的手机响了起来。
陈思达迟疑了一下,我搂住他的脖子,轻声说:“别管它。”
陈思达继续亲吻我,但在这极不协调的手机铃声中,起先的气氛荡然无存。
我们俩都有些懊恼,陈思达叹了口气,对我说:“接吧,别误了事。”
我极不耐烦地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按下接听键,没好气地问道:“谁呀?”
“是我…千秋。”一个听起来局促不安的声音,顿了许久,“我是安玟。”
什么?安玟!她居然会主动打电话给我?我瞪大了眼睛,望着陈思达。现在房间里很静,他也听到了电话里的声音,同样惊讶地望着我。
“你找我干什么?”我问道。难道她知道我来了S市?
“千秋,抱歉,实在是太对不起了…”她接连抱歉,诚恳的语气中带着焦虑不安,甚至是恐惧,“我现在知道了,我错怪了你…你根本就没有抄袭我的小说。我都…明白了。”
她突然这样说,让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我愣了几秒,问道:“你明白什么了?”
“我…我可能说不清了。总之,渔歌死后我像是突然悟到了什么。之后,我看了我们三个人的书,然后就什么都明白了…”她的声音越发急促起来,就像是有人在追赶她似的。
“等等,你说清楚些!什么意思?我们三个人的书怎么了?你到底明白了什么?”我被她搞得也紧张起来,开始感到有点不对劲了。
“啊,千秋…”她的声音混杂着无穷无尽的惊悸和恐惧,仿佛此刻正有一个怪物在窗外瞪着她,“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害怕极了!”她好像哭出来了,大声尖叫道,“总之你记住,所有的答案就在我们三个人写的书中!”
说完这句话,她那边没声音了,但电话并没挂断。我被惊骇而异样的感觉笼罩着,心中怦怦狂跳,我对着手机大声喊道:“安玟,安玟!喂,你还在吗?”
陈思达在一旁问道:“怎么了?电话断了?”
“没有。”我看了一眼手机,“电话没断,现在还在通话中。”
“你再叫她试试。”
“安玟,喂,喂!”我大声喊道,然后对陈思达说:“她没挂电话,但就是不说话!”
“那你听不听得到她那边的声音?”
我仔细聆听。“能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微小声音,但听不清是在做什么!”
“拿来我听一下。”陈思达把手机从我手里抢过去,紧紧地贴在自己耳朵上。我看到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怎么了?你听到什么了?”我焦急地问道。
陈思达摇着头。“听不清,好像是一个人在默不作声地搬着什么东西,或者正在做着什么事…”他神色严峻地看着我,“我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我惊恐地望着他。
“安玟那边一定出什么事了!”陈思达说。
“那…我们怎么办?”奇怪,我现在一点都不恨这个女人了。
陈思达略微思索。“赶紧报警!”
“用我的手机?”
“不!你的手机一直保持通话状态,再仔细听听那边的动静。”陈思达摸出手机,“我来报警,你把安玟的住址告诉我!”
我慌乱地摸出一个小本子,上面记载着安玟的地址。我递给陈思达,突然又按住他的手:“等一下!你怎么跟警察说呢?我们又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万一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呢?”
陈思达说:“相信我,我能从所有状况中判断出,她那边一定出事了!”
我不再阻止他。陈思达快速地拨通了报警电话。他告诉警察,刚才我们在跟安玟通电话的时候发生了意外状况,怀疑安玟遭遇了某种危险。他向警察提供了详细的地址。
报警之后,陈思达穿上了衣服。显然,我们不可能继续缠绵了。电话还在通话中,我将手机放在柜子上,切换成免提——那种窸窸窣窣的声音仍然断断续续地传过来,听起来诡异莫名,不自禁衍生出各种恐惧的猜想,让人不寒而栗。
我们坐在床上,忐忑地守着传来怪声的手机。陈思达将我搂住,这次我没那么害怕,但仍然全身发冷。突然,我听到电话里清楚地传来“砰”的一声,就像是什么东西倒在了地上。之后,就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这清脆的一声叫我和陈思达吓得心惊肉跳,两人都抖了一下。静默了许久,我们俩对视在一起,一脸骇异的神情。
“陈思达…你说,刚才那一声,会不会是…”我已经吓得语无伦次了,全身都在发抖。
“别胡思乱想。”陈思达对我说,但我从他的神情看出,他分明也联想到了电话那头发生的事。
接下来,电话里就是死一般的寂静。几分钟后,我终于受不了了,一把将手机抓过来,按下挂断键。
陈思达挽着我的肩膀说:“好了,千秋,别再想这件事了。睡吧,不管安玟有没有出事,明天早上我们就知道了。”
我点点头,靠在他的胸口。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减轻我的恐惧感。
二十分钟后,陈思达的手机骤然响起。看来,我们不用等到明天就能知道结果了。
(17)
“你好,是陈思达先生吗?”手机听筒里传出一个男人低沉的嗓音。
陈思达一愣,随即答道:“是的。”
“我是S市公安局刑侦科的王乐新。刚才是你打的报警电话,对吧?”
“对。”
“我们想向你了解一些情况,请你和千秋小姐继续待在万泰酒店,十分钟之后我们在酒店的大堂见面,可以吗?”
“…好的。”
挂了电话,陈思达坐在床上发愣。我问道:“怎么了?是警察打来的吗?他说什么?”
陈思达吸了口气,又吐出来:“现在的警察堪比中央情报局的调查员了。他们已经查出了我们现在正在S市的万泰酒店里。”
“你说‘我们’?”我想确定他是不是语误。
“没错,是我们——他们知道你现在和我在一起。”
我感到惊讶:“怎么可能?”
“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我用手机打了报警电话,警察可以利用职权查出这个号码的所属,再加上我们之前用身份证在公安联网的酒店登记过,所以他们很轻松就能查到了。”
“那他们干吗还打电话过来确认?直接找上门来不就行了?”
“我想他们是出于礼貌,毕竟我们又不是嫌疑犯;同时间接告诉我们——警察是神通广大的,我们的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我紧蹙眉头。“警察找我们,是不是意味着…安玟真的出事了。”
“多半是。”陈思达翻身下床,“穿衣服吧。警察十分钟后就到,约我们在大堂见面。”
现在已经快凌晨一点钟了,很明显发生了十分紧急的状况,否则警察不会这么急地找我们了解情况——看来安玟是凶多吉少。此刻虽然已是深夜,但我全无睡意,迅速穿好衣服,再简单地补了下妆,就和陈思达一起乘电梯下楼。
来到酒店大厅,我看到一个倚靠在总台前的中年男人正在抽烟。他看到我们后,向我们迎面走来,并从衣袋里掏出警察证,出示给我们看,同时说道:“两位好,我是王乐新。”
“你好,王警官。”陈思达开门见山地说,“你找我们,是不是因为安玟那边出事了?”
王警官不置可否。“麻烦两位跟我到局里去一趟吧,配合调查。”
说完这句话,他就转身向酒店门口走去,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我和陈思达只能跟着他走。
警车里还有一个警察,坐在驾驶员的位置。我们都上车后,王警官对他说了声:“开车吧。”
警车将我们送到公安局。进入刑事侦缉科的办公室,王警官拖过来两张椅子请我们坐下,他自己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一把皮转椅上,直视着我们。
王警官身材高大、宽肩蜂腰,从见面到现在一直紧绷着脸,极具威慑力,一看就是那种不好打交道的人。和他面对面坐在一起,任何人都会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注视了我们一刻,问道:“你们现在知不知道安玟的情况?”
我和陈思达对视一眼,几乎是一起回答:“不知道。”
“你们说的‘不知道’,是指不知道她是死是活,还是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
陈思达想了想。“第二种。”
王警官盯着他。“但你刚才报了警,说她可能遭遇危险。”
“没错。”
“你凭什么这样认为?”
陈思达说:“是这样的。我们在酒店的时候,接到安玟打来的一个电话。她显得十分不安,而且非常恐慌。他说了些不清不楚的话,然后就不说话了,但是电话却没有挂机——我们感到不对劲,所以就打来电话报警。”
王警官埋头思索着,似乎在判断陈思达这番话的真假。过了一会儿,他问道:“她跟你们说了些什么?”陈思达望向我。王警官立刻明白了,他问道:“电话是打给你的吗,千秋小姐?”
“是的。”
“你和安玟关系好吗?”
“一点儿都不好。”我如实告诉他。
“那她为什么跟你打电话?”
“我不知道。也许她想告诉我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我觉得这个警察的态度令人生厌,他问话的语气就像是在审问嫌疑犯。我有些不悦地说道:“警官,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们,安玟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缄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们接到你们的报警电话,就赶到了安玟的家中,发现她自杀了。”
我的心脏被重重地击打了一下。我闭上眼睛,几秒钟后再睁开,“她是不是…上吊自杀的?”
“没错,你怎么知道?”王警官眯起眼睛问我。
我现在心里很乱,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的问题。虽然我早就料到结果了,但当这恐惧的猜想被证实的时候,我还是深感震惊和恐惧。
“还是回到之前的问题吧,她在自杀前打电话给你,说了些什么?”这个警察不打算给我喘息的机会,继续逼问。
我眉头紧锁,烦躁地说道:“警官,这件事有些复杂,我不清楚你是否了解安玟和我之前发生过的一些事…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就从今晚说起。”
我有些疑惑地望着他。
“千秋小姐,我既然能准确叫出你的名字——哦,是你的笔名。那我当然就知道你的职业和基本情况。你和安玟同为作家,而且最近因为出版物方面的事发生了一些纠纷,还有一个叫做渔歌的作者——他已经死了。”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好了,不用再说下去了吧。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能明白,我们警察在办案之前不会什么都不了解的。所以你尽管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们就行了,不用担心我会听不懂。”
虽然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我看出来了,这个警察不是平庸之辈。
“可以告诉我了吗?安玟打电话给你说了些什么——这个问题我已经问了三遍了。”他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实际上你知道,我完全可以到移动公司提取你们的通话记录,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亲口告诉我。”
我顺了口气,清理着自己的思绪。“好吧,警官。既然你调查过关于我和安玟之间的事,那你就该知道,我和她几乎可以说是仇敌。所以今晚安玟打电话给我,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她一开始是向我道歉,说错怪了我,知道我根本没有抄袭她的小说——这太突然了,我根本反应不过来。接着,她开始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没关系,把她的原话或者是大概意思告诉我——她说了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她说,渔歌死后,她突然悟到了什么…”我竭力回忆着,“最后她说——所有答案就在我们三个人写的书中——我实在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王警官用了大概半分钟的时间来思考我说的这些话,接着,他问道:“然后呢?”
“然后电话里就没声音了,但是她又没挂机。”
“那你挂机了吗?”
“没有,我紧张地握着手机,仔细聆听那边的动静,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听到了什么?”
“我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现在想起来,那无疑是一个人在摆弄着一股绳子,我的身体颤抖起来,“…几分钟后,我听到‘砰’的一声,之后就一片死寂了。”
“你们猜到可能发生的事了吗?”
我没说话。陈思达回答道:“老实说,我们有些猜到了,只是不敢肯定。”
王警官把办公桌的抽屉打开,摸出一个纸袋。“我这里有几张刚才拍摄的,安玟自杀现场的照片,你们想看看吗?”
我和陈思达对望了一眼,猜不透这警官拿这些照片给我们看意欲何为。
“要看吗?”他再次问道。
“…好的。”我和陈思达咽了口唾沫,把纸袋接了过来。
陈思达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征询我的意见。我的目光没有躲避。他缓缓从纸袋里取出一张照片。
我的眼光刚一接触到这张照片,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起来,令我浑身冰冷——一个身穿睡裙的女人吊死在客厅中间,绳子是系在顶灯上的。那张脸和我记忆中令人憎恶的面孔已相去甚远。她一脸青紫,眼球外凸,舌头伸出口腔外长达十厘米,恐怖骇人到了极点——我不敢再多看一眼,立刻将头扭到一边,并紧紧捂住嘴,害怕会突然忍不住呕吐起来。
陈思达也不愿再看下去了,他将那张照片塞回纸袋,递给王警官。
王警官将照片重新放回抽屉里,继续向我们提问:“你们是昨天才到S市的?”
“是的。”陈思达回答。
“来干什么?”
我觉得如实回答会让人觉得非常可疑,但我只能如实回答:“…我们就是来找安玟的。”
“找她干什么?”
“了解关于她那本书的事。”
“那你们找到她了吗?”
“没有。”
“为什么?你们昨天什么时候到的?”
“下午三点左右。”
“然后呢,你们做了些什么?”
“我有些累了,就去酒店休息。六点在附近一家韩国烤肉店吃饭。之后我们去逛老街的夜市。”我索性把所有行程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非常休闲和惬意的安排。”王警官泛着有些许讽刺的腔调说,“但是,你们不是来找人的吗?”
“没错,但我们必须当天就找吗?不能第二天找?”
王警官突然说道:“也许你们知道没有‘第二天’了。”
我心中一惊,问道:“王警官,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随便说说,没什么意思。”他继续问道,“安玟知不知道你们要来找她?”
“不知道。”
“你事先没和她联系?”
“是的。”
“但她却在晚上跟你打了电话,好像知道你来了S市。”
这点也是令我感到困惑的。“我不知道…也许她根本不知道我来了S市。这只是个巧合。”
“总而言之,你来了后几个小时,她就死了。”王警官意有所指地说,“当然,的确有可能是巧合…”
突然他锐利的眼光向我射来。“那么渔歌呢?据我们的调查,渔歌自杀之前,你也到他所在的T市去过,而目的就是去找他。之后,他也吊颈自杀了——千秋小姐,这会不会也是巧合?”
他这番话令我陷入了极为不利的局面,已经非常明显地表示出了对我的怀疑。我的脸因愤怒和窘迫而开始充血发烫:“警官,坦白地说,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巧合。我也非常想弄明白他们为什么会上吊自杀。实际上,不止这件事——对于近段时间我所遭遇的种种难以解释的怪异状况,我都非常困惑!只有一点是我可以理直气壮告诉你的,那就是他们两个人的死,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话说回来,我有什么方法能使得两个人自杀?警官,我不得不提醒你——他们是自杀的!但你刚才说的那些话的意思,就像是我杀了他们一样!”
“他们是不是自杀,我们会调查清楚的。”王警官不愠不火地说。
见鬼,他连这个都开始怀疑了。我懒得继续跟他说下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太好了,警官,希望你尽快得出结论。如果没有别的事,我想回酒店睡觉了。”
陈思达有些迟疑地跟着我站了起来。王警官十指相扣,稳坐在皮转椅上,对我们说道:“没问题,你们可以回酒店休息了。只是,近几天内可能还要麻烦两位配合我们警方调查,所以你们暂时不能离开S市。”
我和陈思达面面相觑。陈思达带着愠怒说道:“王警官,我们已经非常配合了,把所有实情都告诉了你。你还要我们怎么样呢?”
“你们说的那些话,我都要去挨个儿考证。”他明确地说出了对我们的不信任,“所以你们当然不能马上离开了。”
“那是你们警方的事情——你恐怕没有权利强制我们留在S市吧?”陈思达有些不客气地说。
王警官缓缓地从皮转椅上站起来,双手撑在办公桌上,盯着陈思达的眼睛,轻声道:“相信我,我可以采取若干种官方形式把你们暂时扣留在S市。但我不想这样做,所以只是口头上告知你们。希望你们不要逼我采取那些强制性的措施,好吗?”
他说话的口吻很温和,却蕴含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我和陈思达无奈地瞪视着他。半晌之后陈思达牵起我的手,一言不发地离开公安局。
(18)
回到万泰酒店,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但我和陈思达却没有一丝睡意。恐惧的阴影笼罩在我们心头,周围的空气压抑而沉闷。
我们俩一起靠在床头,沉溺在各自的神思中。过了许久,我望向陈思达,问道:“你在想什么?”
陈思达扭头看我,微微张了下嘴,显得有些欲言又止。“没什么。”
我凝视他好一阵,畏怯地说道:“其实你在想的跟我一样,是吗?——三个写这个题材的作者,已经死了两个,下一个就轮到我了吧。”
“怎么会呢?千秋。”陈思达吃惊地看着我,“他们两人是自杀的呀。只要你没那个念头,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我黯然道:“是吗?你真的以为他们是在‘自愿’的情况下上吊自杀的?渔歌我是不清楚,但是安玟——她在死之前跟我打了电话!她说的话你也听到了…还有,她那种惊慌失措、不由自主的感觉——怎么看都不像是自杀前该有的样子!”
我悲哀地望向陈思达:“虽然我不是学心理学的,但我知道,你其实比我更清楚——他们两个人绝对不可能是简单地自杀,而是有一种恐怖而神秘的力量在驱使或逼迫他们这样做!你没把这点说出来,是不想吓着我。实际上你心里知道——他们之后,我就是下一个!”
“别这么说,千秋!”陈思达抓住我的双臂,“我才不会这样想呢!没错,我是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我想的是——怎么通过目前的线索揭开他们两人自杀之谜!”
“那样能救我吗?”我战栗地问道。
“你不会有事的,千秋,我向你保证!”陈思达将我抱在怀中,“相信我,我会尽最大的努力来找出真相。在那之前,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我在陈思达怀中啜泣着:“思达,我真的很害怕…我有种很不好的感觉。不是现在才有的——安玟跟我打过电话之后,我就有这种感觉了——这次,我恐怕真是遇到了邪门儿的事。所有迹象都表明,我们真的被诡异、难以解释的灵异事件缠上了。费云涵告诉我的那件事,就像是一个致命的病毒,它蔓延到我们身上,令我们面临死亡的危机!”
陈思达沉寂了片刻,疑惑地说道:“可是,费云涵和另外两个真正经历这件事的人,他们本身却没事——为什么是记录这件事的作者遭遇不幸呢?”
“谁知道呢?也许…他们最终也逃不过同样的命运。”我悲观地说。
陈思达摇着头说:“不对,现在的状况,怎么看起来都不对。”
我迷茫地望着他:“你说什么不对?”
“千秋,你听我说。现代心理学认为——任何事物都是有规律可循的,哪怕是一个疯子,他所做的事情也不会是毫无道理。那么,不管我们现在所面对的是人为事件还是灵异事件,都应该符合一定的规律,但是现在的所有逻辑都是乱的!”
我没听懂他的意思。“你能说具体一些吗?”
陈思达的双手在我面前比划了一下。“我们这样来看——另外两个提供构思的人,我们不认识,就暂且不说他们吧。”他将大拇指弯曲到掌心,表示这是第一点,“费云涵说他在二十年前就出现这种状况了,但他直到现在还没事。而渔歌和安玟显然是在不久前才得知这件事的——他们很快就死亡了。这就令人十分费劲(解,原书错别字)——到底导致死亡的‘契机’是什么?”
我颔首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么,抛开费云涵不说,渔歌和安玟的死亡顺序有没有什么规律?”
“我也正在想这个问题。”陈思达眉头紧锁。
我暗自思忖了一阵,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会不会是…”但还没说出口就自己否定了,“唔,不会是这样。”
“你想到了什么,说出来吧。”陈思达说,“任何可能性都值得探讨。”
“我本来想说——会不会是我们出版书的顺序,但是不对。”
“为什么不对?”
“我记得罗敏告诉过我——安玟的书是六月出版的;我的是在七月;而渔歌的书是八月出版的。也就是说,以出版的顺序来排的话——安玟第一,我第二,渔歌第三——但现在是渔歌最先死,安玟第二个。顺序完全不对。”
陈思达若有所思地点着头:“那么,可能是其他顺序…”
沉默了一刻,我“啊”地低呼了一声,对陈思达说:“对了,我想起渔歌曾经说过一句话,他说出版公司明明知道,他不可能抄袭——我当时就有些疑惑,可惜没及时问他。”
“你觉得他说这句话有什么意义吗?”
我向陈思达解释道:“以我对出版界的了解,有时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如果一个知名的大牌作家完成了一部书稿,出版公司会很快就安排出版;但是像渔歌这样的新人,有时候完成的稿子已经交给出版社很久了,却还在排队等候之中…”
陈思达非常聪明,没等我说完就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渔歌实际上可能是你们三个人中最快写完这部小说的,但只是出版的时间被拖到了最后?”
“对,所以他才会说,出版公司非常清楚他不可能抄袭!”
“我懂了。”陈思达点着头说,“如果是按照写完稿子的顺序来排的话,可能正好就是——渔歌第一,安玟第二,你第三。”
我全身发冷。“这…就是目前的死亡顺序。”
陈思达见我吓得脸都白了,赶紧安慰道:“别紧张,千秋。不一定真是这样。这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
“如果这真是死亡契机的话,意味着什么呢?”我心悸胆寒地问道。
陈思达埋头思索一刻,猛地一拍大腿:“对了!安玟在死之前说了一句‘所有答案就在我们三个人写的书中’!我差点儿把这个都忘了——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
“没错。”我连连点头,恐惧和忧虑差点让我把这个重要的提示都忘了,“她一定是想在死之前提醒我什么!”
陈思达急切地问道:“你看过安玟和渔歌那两本书吗?”
我摇头:“没看过,我只是从媒体资料上了解过这两本书的内容简介——和我那本书的题材和情节非常接近。
“就是说你一直没细看过?”
“是的。”
“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想在赶紧睡觉,明天一早我们就去书店买那两本书。”陈思达显得非常激动,“我敢说,将你们三个人的书放在一起比较研究,一定会有重大发现!”
(19)
第二天上午,我和陈思达来到S市最大的图书城。安玟那本《镜中的女人》和我的《反光》很快就找到了,分别买了一本。我在书店的电脑上查询渔歌那本《诡脸》,竟然没有。回想起渔歌告诉我们的情况,估计是书店嫌销路不好,退货了。我和陈思达只有到别的书店去问。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苦苦寻觅,终于在一家中型书店找到了唯一一本《诡脸》,我们如获至宝,赶紧将它买了下来。三本书在我手中凑齐了。
为了节省时间,我们俩中午饭都没有吃,在路上买了几个面包,就匆匆回到了酒店,像病入膏肓的患者找到了治病的医书一样如饥似渴地阅读起来。
这一看,我们几乎忘记了时间——倒不是说安玟和渔歌写得有多吸引人,而是我完全没把他们的书当作小说,而是作为重要资料来仔细研究。下午六点钟的时候,我看完了那两本书。陈思达还在埋头苦读——他要比我多看一本(我不用看自己那本)。利用这段时间,我找出酒店的便笺纸,将三本书中的一些关键之处记录下来,以便一会儿和陈思达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