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什么呢?”我有些奇怪。再往近一走,赫然发现是胡建民、戴祖德他们,以及一些高二高三的混子,都是号称“王浩”手下的人物。他们见我过来了,迅速列成两排,就跟那天我回到城高的阵势一样。“我草,叶展,这是你搞出来的吧?”我惊愕地说着。

“浩哥,我们等你回来!”二百多号混子齐齐发出吼声,直上云霄,整个学校都能听到。

于是很快的,不少学生又把头探出窗户来,教学楼的窗户上一大片黑压压的脑袋。

“浩哥,我们等你回来!”他们还在大声地吼着,不把所有人招出来不罢休。

“耗子啊。”叶展在我旁边说:“这么多人看着,你还好意思背这么大一个傻包呢?太影响你大佬的形象了啊,城高可是有很多美眉暗恋你的啊,让她们看到你这样就都心碎了……”

“……”我没说话,依旧背着大包朝前走去。

“老话说的好啊。”叶展继续说:“头可断,发型不能乱;血可流,皮鞋不能没有油。说的就是咱们在外面混的,要时刻注意自己形象的潇洒,你这样实在太不雅了。”

“……”我还是没说话,依旧背着大包继续走,这里面都是我的家当,怎能随便丢弃!

“唔……”叶展说:“原来创下过无数神话的一代城高大佬王浩,就是用这样一种悲凉的方式离开城高,这段故事一定会流传的很广很广,你这背着大包的形象必定深入人心……人们再提起王浩,必然要提起他那个硕大的傻包,里面装的不是砍刀和人头,而是铺盖和被褥……”

“够了!”我忍不住了,将那大包甩在路边,大步朝着学校门口走去。

“老子,要风风光光的离开城高!”

临近黄昏,彩霞满天。我大步流星,行走带风。

“浩哥,我们等着你回来……”冲天的吼声,响彻在这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第一百四十四章、祸不单行

跟所有人道了别,我踏上回家的客车。按理来说,学校开除学生,是一定会通知家长的,但自始至终我爸妈都没有出现,是因为对我绝望了吗?这个答案只有回家才能揭开。

双脚踩在东关镇的土地,脑子里有些晕眩的感觉。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极为熟悉,闭上眼睛都能够走回家去。这里是我的家乡,却也是被我誉为“噩梦般”的地方,当初我千辛万苦考到城高,就是为了能够离开这里,能够不再见那干曾经欺辱过我的同学。

以往走在这里的每一条大街小巷,我总是忍不住畏畏缩缩的低头弯腰,生怕不小心碰上邹阳和同学们(实际上该碰上还是会碰上,和低不低头弯不弯腰并无关系)。而现在,我昂首阔步,眼神中透着自信,大步流星地走在路上。或许,经历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

宽阔的大街逐渐变成狭窄的小道,小道两边是一间间低矮的平房,这里是东关镇一块普普通通的地带,而我的家便在这小道的尽头,门口栽着一棵桃树的地方便是了。那桃树是我妈妈刻意栽下的,目的是为了遮挡来往车辆卷起的烟尘,以免飘入我家略显低矮的院墙。

这房子是十几年前花了不到三千块钱便建成的,如今垂垂老矣仿佛一阵风就能刮走,早就习惯夏天漏雨冬天漏风。近乡情怯,越是靠近家门,心里越是紧张。推开虚掩的家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院,被母亲收拾的干净利落。我不知父母是否知道我被开除的事情,先前的雄伟气势在进入小院的一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脑海中父母期待我出人头地的脸,他们见到我时又会露出如何失望的神色?我不敢再想下去,一颗心几乎要跃出胸腔。

穿过院子,来到主屋,推开那扇并不结实的木门,意外的发现爸妈都在家里。爸爸坐在餐桌旁边抽烟,妈妈坐在沙发上抹着眼泪,两人皆是一脸的愁云惨雾。我的心沉下去,但还是说道:“爸,妈,我回来了。”

母亲没有理我,仍旧抹着眼泪,发出小声的抽泣。而父亲抬头看了看我,说道:“怎么什么东西都没拿就回来啦?”显然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我的心中越发难过起来。

“爸,妈。对不起。”我轻轻地说着,连坐下的勇气都没有了。无论我在城高创下过多么辉煌的事迹,在他们二老面前都是一文不值的。“没事。”父亲说:“是我对不起你。”

“什么?”我疑惑地说着,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父亲没有再说话,一口一口地抽着烟。

“妈,到底怎么回事?”我走到母亲身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母亲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眼睛里的泪水越发收不住了:“你爸爸他……下岗了。”

我脑子里轰隆轰隆的响起来,父亲在一家国企做工人,是家里唯一上班的人,日常生活所有的开销都要靠他那点微薄的工资。如今父亲却下岗了,这代表家里将没有任何的收入!

“屋漏偏逢连夜雨。”父亲微微摇着头:“祸不单行,祸不单行啊……”

父亲下岗,我被开除,确实是祸不单行,这个本就经不起风吹雨打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儿子,我没脸见你。”父亲叹了口气:“我多想在你被开除的那天,就马上奔到学校去,拍着你肩膀大咧咧地说没关系,咱们再换一间学校就是了。可我不是大款,也不是大官,只是个寒酸的老百姓,哪有底气说这些话,哪有底气去安慰你呢?”

“爸……”我的泪水不可抑制地流下来,想说些什么来安慰父亲,可都堵在喉咙眼里。

“别哭。”父亲说:“儿子,别哭。”

我擦干眼泪,看着父亲。

“被开除了,没什么,我知道你问心无愧。我也一样,我下岗了,也问心无愧。”父亲呼了口气:“生活再艰难,我们也要走下去。下一步,我准备到外面去打工,你呢?”

“我……”我突然发现“职院”那两个字说不出来了。爸妈要是知道我想去职院,该会是何种的伤心?他们已经受到了太多的打击,我不能再在此刻雪上加霜。

“还没考虑好要去的学校吗?”父亲沉稳地说道:“没关系,你拒说,我和你妈一定全力支持你,砸锅卖铁也要供你上学。我相信以你的能力,随便上个高中也能考上大学!”

一直在抹着眼泪的母亲也说道:“对,我和你爸都想过了,你一向是个乖孩子,被开除也不是你想要的结果。没关系啊,从城高出来的学生,其他高中都抢着要呢。你换个学校一样能安心学习,所以你心里也不用太难过,我和你爸都不会怪你的。”

父母现在碰上了生活中最大的难题,却还要反过来安慰被开除的我。我心里难过极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着一样。爸妈是希望我能上高中考大学的,若他们知道我想去的是职院……我不敢再想下去,那无疑会让他们更加难过。

“浩浩,不用担心家里的经济问题。”母亲说:“你爸到外面打工,挣得比在厂子里还多。我就去找个打扫卫生的活做做,贴补家用是绝对没问题,知道了吗?”

“去北园七中吧。”父亲突然说道:“那学校离城高很近,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的。我看北园市里的其他学校也没什么好的了。浩浩,去了新学校要好好读书,可别再跟人打架了。”

“嗯。”我点点头。我怎能拒绝,如何忍心拒绝?

“那就这么定了。”父亲站起来:“这几天帮你办完转学手续,我也就出门打工去了。估计还要交一笔钱,我去借一些来吧。”便摇摇晃晃朝门外走去。

“爸,我和你一起去!”我连忙追上去,和父亲一起出去了。

“老王啊,不是我不肯借你,实在是这几天手头也紧啊……”面前的李大伯一脸难色。

“我知道我知道。”父亲说:“你儿子也要上大学了嘛。”

我跟父亲从李大伯家中出来,这已经是我们进去的第七家了,但依旧两手空空。倒不是这里的人都不善良,而是大家确实都很穷。若不是穷,就不会住到这地方来了。

“走,再去老孙家看看。”父亲说:“老孙是做生意的,手头总有点闲钱的。”

进了老孙家,里面便传来一阵阵嚎叫声,老孙正被他那虎背熊腰的老婆压在身下。

“给你十块钱去打酱油,回来就说找的钱丢了,你当我是傻子吗?!”老孙的老婆怒气汹汹地吼着:“告诉你,别想从老娘这里拿走一分钱!”

我和父亲甚至都没和老孙说话,径直便走了出来。站在马路上,我们都有些愁眉苦脸。

“再去老张家看看吧……”父亲叹了口气,又往老张家走去。

我跟在父亲身后,看着他略显伛偻的背,我的心中难过的不是一点半点。我想起在叶展那里寄存的五万块钱来,如果能交给爸妈一定能解燃眉之急。在当时,工人的工资普遍只有几百块,而房价也才七百块左右一平米,五万块钱都够买下一套楼房了。可是该如何把那五万块钱顺理成章的给了爸妈呢?我思考着这个问题,一抬头,看到对面有家卖彩票的店面。

“爸。”我突然叫道。

“怎么?”父亲转过头来。

“买张彩票吧。”

“买那玩意儿干嘛?”父亲摇了摇头,他永远不会相信天上会掉馅饼。

“我们已经够倒霉了。”我说:“不在乎这一张彩票,万一物极必反,偏偏就中奖了呢?”

“说得有理!”父亲笑起来,带着我走进彩票店,掏出两块钱来买了一注,细心地在上面填上号码。这是他第一次买彩票,他一向认为自己绝没有发财的命。买了彩票,父亲小心翼翼地将其装在上衣的口袋里,对我说:“走,继续借钱去。”

又借了好几家,仍是无功而返,只好先回家去。我看着放学时间差不多到了,便悄悄出了家门,拿出手机来往叶展家里打了个电话,跟叶展把事情说道了说道。

“行,我明天就给你把钱送过去。”叶展说:“不过,你确定要去北七啦?”

“确定了。”我说:“家里已经成这样了,我不能再让爸妈难过了。”

第二天,叶展把钱送了过来。我先把钱藏好,然后随便揣了几张,和叶展一起来到那间卖彩票的店,趁着店中空空无人的时候,我把几张钱放在柜台上:“老板,帮个忙……”

搞定了一切,我便带着叶展回家,留他吃中午饭。我跟爸妈介绍叶展是我在城高时最好的朋友,爸妈对他很是热情,也很喜欢这个长得好看的家伙,拉着他的手说个没完,似乎叶展才是他们的亲儿子一样。叶展也毫不客气,把我爸妈看作了他爸妈,一口一个“叔叔阿姨”把老两口哄的乐呵呵的。

抚琴的人说:

新卷开启,混在北七的日子。走,灭了那七条龙和六条凤!

第一百四十五章、孩子,你慢点喝

吃过了中午饭,叶展起身告辞。我送了叶展,便回来叫父亲去看彩票中了没有。

父亲显然对彩票并不放在心上,拗不过我才跟着走了出来。进了彩票店,那老板就喜道:“老王,恭喜啊,中了一等奖,足足有五万块!”

“真的?”父亲猛然瞪大眼睛,一个箭步奔了过去,脸上是孩子才有的喜悦。

“千真万确!”那老板忽悠人的能力确实很高:“可惜你只买了一注,倘若买个百十来注,现在你就是百万富翁、千万富翁啦!”还把一等奖的序号拿出来看,果然和我爸昨天买的一模一样。这个自然是我提前安排好的,花了钱就是不一样,老板在很卖力的演出。

“原来我也有这种命啊。”父亲笑开了怀:“那奖金什么时候领呢?”父亲从未买过彩票,对这里面的流程也不了解,更不会怀疑是我在里面搞了鬼,所以那老板怎么说他就怎么信。

“不用领!”那老板大手一挥:“你留下个银行账号,主办方会在三天内把钱打进去的!”

“好好好。”父亲便写下一个银行账号。老板小心翼翼地收起,喜笑颜开道:“回去等着领钱吧,别忘了到时候请我吃饭啊!”——我去,他怎么能自己加台词?

“没问题!”父亲很是豪爽地说道:“东关镇的饭店,随你挑!”说完就准备走。

我轻咳了一声,那老板想起什么,连忙说道:“老王,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父亲好奇地问道。

“作为一个开店很多年的老店主,我得奉劝你一件事情。”老板认真地说道:“中过彩票大奖的人,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中奖。虽然科学解释不出其中的原因,但这是真实存在的现象。所以你中了这次大奖以后,最好能休息个几年!”

这也是我教他的话,我怕父亲从此上了瘾,每天都来买彩票,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但我明显想多了,因为父亲说:“哈哈,叫我买我也不买了,一辈子能中这一次就够了!”

我和父亲喜气洋洋地回到家里,母亲正在收拾碗筷,看到我俩高兴的样子,便问怎么了。“咱们有钱啦!”父亲很是开心地说道:“昨天买了彩票,今天中了一等奖,足足有五万!”

“真的假的?!”母亲也跟着开心起来,但还是不敢相信。

“千真万确!”父亲说:“那老板还能骗我?我亲眼看过一等奖的号码,和我昨天填写的一模一样。我已经把银行账号留下了,说是三天之内就会把奖金打过来!”

“你也有这运气啊?”母亲终于信了,苦了好几天的脸终于绽放出笑容。

“哈哈哈,是浩浩鼓动我买的,他说咱们家已经足够倒霉了,不如买个彩票试试。果然老话说的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父亲得意的拿了一挂鞭出去放,在噼里啪啦的声音中,父亲仰头对着天空大喊:“老天,你击不倒我!”

因为突然放鞭,邻里乡亲以为我家有什么喜事,便纷纷来问。父亲当然不会傻到告诉他们中奖的事情,只说道:“我下岗了,儿子退学了。从今天起,我们家要好好生活,再大的困难也击不倒我们!”邻里乡亲摇着头又散去了,大概以为我们一家都是神经病。

抽了个时间,我拿着钱到银行,全部转到父亲的银行账号里。爸妈看到他们的账户里多出好几个零时,乐得嘴都合不拢了,当下便拉了那彩票店的老板,到我们东关镇最气派的饭店里吃饭,那老板也很不客气的点了很多菜,一顿饭下来足足花了好几百块。

父亲喝了不少酒,满面通红喜气洋洋;母亲也笑靥如花,仿佛年轻了好几岁。这件事一扫家中好多天的阴霾,从里到外都透着快活的气息。到了晚上,爸妈商量着这钱怎么用,我说要不咱们买套楼房吧,冬天就不再怕冷了,结果遭到爸妈的一致反对。父亲说:“这钱就留着供你上学,将来上大学还用的到。”

我哭笑不得:“又不是不挣啦。我在外面也可以打个零工,赚点生活费什么的。”

但父母就是不同意,执意将这钱存了个支票。父亲还说:“你就安心上学,别想着打工什么的,赚钱的事交给我来就行了,你还小的很呐!”

我呵呵笑着,倒无所谓,只要爸妈高兴就行。

这几天父亲跑前跑后,终于帮我把转学手续办好了。即便是从城高退出来的,但我的成绩在那摆着,北七还是很愿意要我的,而且还给我减免了学费。入学的那天,虽然我一再要求不用父母来送,但他们还是执意跟着来了。在他们心里,我永远都是个孩子。

虽然我的成绩不错,但毕竟有前科,所以学校安排我进入一个普通班和一个八人宿舍,宿舍里都是一个班上的同学。爸妈帮我在宿舍收拾床铺的时候,其他人都还在上课,所以也并没见上面。等到收拾完,也差不多快下课了,爸妈便带着我到外面吃饭。

父亲说:“浩浩,把你以前在城高的好朋友都叫出来,一起吃个饭吧。”

我也正有此意,便奔进对面的城高,对这个学校实在太熟悉了,不用一会儿就把众人都叫出来了,夏雪、桃子、砖头、叶展、苏婉、四大天王,一个都没落下。

就近在学校附近找了个饭店,众人找了张大桌子坐下。我妈还记得夏雪是我的小女朋友,便让夏雪坐到了她的身边。我妈亲热地拉着夏雪的手,又是问东问西问长问短。

场面是热热闹闹的。我爸向来很豪爽,不说现在中了大奖,就是以前那点微薄的工资,该请朋友吃饭的时候从不会抠门,一桌子丰盛的菜慢慢呈了上来。我爸先端了杯酒:“浩浩以前在城高不省心,承蒙大家照顾他啦。现在他转去北园七中,希望你们还是朋友!”

众人纷纷响应,举杯喝酒,连说没问题。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三杯酒下肚,父亲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宇城飞不是也在北园念书吗?叫他过来一起吃饭啊。”

“行,我去叫他。”我出了饭店,才拿出手机来给宇城飞打电话。实在不敢当着爸妈的面用这玩意儿,他们肯定会吓坏的。在家那几天,我基本就调成静音。我跟宇城飞说我爸叫他过来吃饭,宇城飞立刻屁滚尿流地说马上就来。

宇城飞小时候总是带着我四处捣蛋,没少挨过两边父亲的大脚踹。在他心里,我爸跟魔王没区别;同样的,在我心里,宇城飞他爸跟魔王没区别。

我回到包间,正听着我妈问夏雪:“现在浩浩被开除了,你不会嫌弃他吧?”

夏雪瞅了我一眼,说道:“我哪敢嫌弃他啊,他脾气大的很,敢好几天不给我打电话。”

在家那几天,我确实没给她打过电话,倒不是不想她,就是不好意思。那天在她家丢了个大人,还不知道她怎么想我,估计认为我是个大色魔,妄图把两个女孩都占为己有。

“这孩子。”我妈也狠狠瞪了我一眼:“这么好的女孩,你可别不知足啊。你看看哪个家长允许孩子早恋的?要不是夏雪这姑娘不错,我才不会纵容你呢!”

一桌子的人都笑起来,起哄着赶紧订亲。夏雪的一张脸红通通的,但看得出她很开心。不知为何,我却望向桃子。桃子也在微微笑着,似乎在为我们感到开心,可是我总觉得她眼睛里有挥之不去的落寞,让我心尖上微微的疼。

“咚”的一声,砖头把酒杯放在桌上,或是用“砸”这个字眼更准确一些。我怀疑他要是再大力一些,就把酒杯直接砸碎了。包间里顿时安静下来,桃子扯了扯砖头的胳膊,示意他别发出这样的声音。“哼!”砖头重重哼了一声,拿过酒瓶来,咕咚咕咚给面前的酒杯倒满。

叶展他们都知道是咋回事,低下头去默默吃饭。我爸妈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何事,然后询问式地看向我。我也不知该怎么办,砖头这人心地不错,但是犯轴不分场合。

砖头端起酒杯,仰脖一饮而尽。我爸赶紧说道:“孩子,你慢点喝,不着急的!”

“我不慢喝,我就要快喝!”砖头站起来,看着我爸说:“叔叔,有些事情,我非得喝了酒才能说出来!”眼睛直勾勾盯着我爸,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我知道要坏事了,头又开始大起来。“哥哥!”桃子又拉了拉砖头的胳膊,但是砖头根本不为所动,而是盯着我爸看。我爸估计被看的有些发毛,说道:“你想说什么?”

砖头一指夏雪,说道:“夏雪是个好姑娘,我也很喜欢她,她能跟王浩在一起,我很衷心地祝福他们。但是!”砖头加重了音量:“我妹妹也是好姑娘,而且还跟王浩拜过堂,两人当着我的面做了夫妻。时至今天,王浩不能不管她吧?”

一桌子的人都愣住了,我难堪的想要钻到桌子底下,根本就不敢去看其他人的反应。

第一百四十六章、必须表个态

砖头一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从不会顾忌场合是否合适。他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说我和桃子拜过堂,是在那次桃子被苏小白掳走,砖头在食堂用砖头愤怒的拍我时曾提过一次。但当时场面太过混乱,基本没人在意这几句话,甚至以为砖头是发了疯。

但是现在,砖头当着一桌子人,将我和桃子拜堂的事说了出来。其实我一直觉得拜堂没什么大不了的,那就是个荒诞无聊的闹剧罢了,到现在我还经常拿这事和桃子开玩笑,显然我和桃子也都没有当真。但是砖头当真了,他认为我和桃子就是货真价实的夫妻。

而且他现在把“拜堂”这事这么郑重其事的说出来,就好像我和桃子真的有过什么非常正统的礼仪。我实在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叶展他们也就算了,夏雪会怎么想?我爸妈会怎么想?我真是要尴尬的想一头撞死在桌脚上了,早知道就不该让砖头来!

时间仿佛凝固,我低着头,不知场上什么情况。只听砖头又说:“今天一定要拿出个解决办法来,我建议让她们两个都跟着王浩,不知你们大家是否同意?”

无人应答,场上一片冷寂。我忍无可忍,抬起头来,看到夏雪正怔怔看着桃子,桃子难为情地低下头。我妈则看看夏雪,又看看桃子,显然有些懵了。我爸摇摇头:“搞不懂你们这些孩子在想什么……”砖头不依不饶地说道:“夏雪和桃子同时都喜欢王浩,王浩也同时喜欢她们两个,为什么就不能抛开世俗的眼光,三个人永永远远在一起,不分彼此和你我?”

我简直不敢相信傻大憨粗的砖头还能说出这样文绉绉的话来,但他的思维显然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从他逼迫我和桃子拜堂就看出来了,此人的脑子不能以常人而论。

砖头提出建议,还是没有人吱声,场上的气氛怪异极了,显然大多数人都懵了。我爸说:“咱们先不说这个了,赶紧吃饭喝酒,你们孩子的感情问题私下里自己解决吧……”

“不行,他们解决不了!”砖头愤慨地说:“他们已经纠缠三个多月了,我看着都觉得累!咱们今天趁着人多,把这个事好好说道说道,否则以后又是一笔说不清的烂账。”

仍是没人说话,连我爸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桃子轻轻说:“哥哥,你坐下吧……”我觉得她要不是为了顾全大局,早就起身逃走了,还真够难为她的。

“不行,我不坐!”砖头轴起来真的没人能拦住:“夏雪,你来表个态。你跟桃子的感情这么好,难道就忍心看着她难过吗?我相信你做不出这种事的吧?”

夏雪还是怔怔地看着桃子,两只眼睛眨了眨就掉下泪来,看来确实是不忍心的。两个女孩一向是要笑一起笑,要哭一起哭的。夏雪一哭,桃子也收不住了,两个女孩嘴巴一撇一撇,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下来。“你看看,你看看!”砖头说:“她俩都不忍心伤害对方,王浩,你就那么心狠吗,就不能和两个女孩同时在一起吗?”

“砖头你够了。”我终于忍不住了,本来是很欢乐的气氛,被他搞成这个样子,还出些乌七八糟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建议。

“够什么够?”砖头大声说:“你今天必须表个态,否则我就……我就……”估计是看着我爸我妈在场,不好意思说出“我就拍死你”这种话。

我爸用一种“到底怎么回事”的表情看着我,而我妈仍是看看夏雪又看看桃子,似乎在做着艰难的抉择,显然她也喜欢上这两个女孩。再然后,我妈又看向了苏婉,紧接着用一种“这个女孩和你有没有瓜葛”的眼神来询问我……

“砖头,我们出去说!”我先朝着门口而去。有这个家伙在这里,就别想好好吃饭了。

“我不去!”砖头说:“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咱们光明正大的把这事解决了!”

我气的都想把砖头暴打一顿了,虽然我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但我还是愤怒地吼道:“你到底去不去?!”砖头看我生了气,也用一种愤怒的声音回击道:“不去你要怎么着?!”

“咋回事啊?”宇城飞的声音从门外飘了进来,紧接着人也站到了门里,还是那一副惺忪的模样:“老远就听到你们在这大吼大叫了,又出什么事了?”

“宇哥。”我气郁难平:“这家伙不让大家好好吃饭,在这说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砖头看着宇城飞,露出些许迷茫的眼神,想了想才说道:“我记得你,你叫宇城飞,咱们在小树林里见过。你是王浩的哥哥吧,这事也正好能跟你说说……”

“叔叔,阿姨。”宇城飞压根没搭理砖头,先跟我爸妈打了个招呼,然后又看看流着泪的夏雪和桃子,直接回头一把揪住了砖头的领子:“给我出来,上次的帐还没算呢。”他说的是在小树林里的那笔账,因为中间还隔着个麦子,他万般无奈地让砖头把我带走了。

“要打架吗,我最喜欢了!”砖头把宇城飞的开,瞪着眼先出了门去。

“你们等等,我马上就来。”宇城飞冲屋子里的人说了一声,也朝着门外走去。

“哥哥!”桃子站起来,就要追出去。宇城飞回过头拦住桃子:“放心吧弟媳妇,我下手有分寸的,你就乖乖坐着。”然后把我拽过来,让我把桃子送回座位。

宇城飞刚走两步,又回头看着夏雪:“哦对了,那个也是弟媳妇,我一视同仁的啊,可别多想了。”这才重新走出门去。一屋子的人都有些昏厥,我也觉得有些晕晕的,这俩人会不会在外面打着打着,然后统一了口径进来站在同一条战线吧?

不过事实证明是我多想了,不管宇城飞心里怎么想,他总不会像砖头那样二。过了几分钟宇城飞就进来了,额头上一道口子,正往下滴着鲜血,身上也脏兮兮的,显然刚进行了一场恶战。桌上的人都是一脸愕然,尤其是我爸我妈更是目瞪口呆。宇城飞走到桌前,拿了一叠餐巾纸捂着额头,说道:“没事了,那家伙回去休息了,大家可以继续吃饭了。”

“阿飞,你没事吧?要不先去医院包扎一下?”我爸说话都有些不自然了。

“没事啊。”宇城飞嘿嘿笑着:“这有啥,小时候被您和我爸打习惯了,没事没事。”

桃子有些紧张,站起来想出去看看砖头咋样了。宇城飞把她按下来:“放心,你哥没事,就是回去休息了。”桃子只好坐下,但神色里还是有些不安。

我爸也赶紧说道:“大家赶紧吃,菜都快凉了。”众人这才纷纷动筷,气氛仍是怪异。

宇城飞和我爸妈都是老熟人了,三两句便聊在了一起。只是他额前捂着的餐巾纸没一会儿就渗透了,只好找服务员要了条毛巾捂着,才暂时止住了血。宇城飞用毛巾捂着额头,就这么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得知我将要去北七上学,哈哈笑着说:“我早猜到了,耗子将来是要考大学的,北七是个不错的选择,而且英雄不问出处嘛,北七也出过不少名牌大学生的。”

北七是出过不少名牌大学生,但显然出过的混子和赖皮更多,后面这句话宇城飞就不说了。

没人再提我和桃子、夏雪的事情,气氛慢慢回温,终于顺利地吃完了这顿饭,宇城飞自然功不可没。宇城飞最后说:“放心吧叔叔阿姨,有我在这里,不会让别人欺负耗子的。”

吃过了饭,一帮人全都回城高去,我也不再跟他们顺路了,在城高对面的马路就分了手。宇城飞则跟我爸说他去上课了,然后就真的朝职院走去。我知道那家伙是在我爸面前做做样子,走到街角就调个头从小路去网吧了。人都走了,只剩下我和我爸妈。

我爸喝的有点多,有点踉踉跄跄的,我赶紧扶住他。我妈在旁边抱怨:“跟一帮孩子喝也能喝这么多……”我爸大手一挥:“你懂什么,儿子有这么多朋友,我替他高兴!”

然后我爸就不理我妈了,搂着我肩膀说:“儿子,你那感情问题,我就不管了。不过我看那两个女孩都挺不错的,你要选中了一个就好好对人家,知道了吗?”

我点点头。其实我挺不愿意和爸妈谈这些事的,但我妈偏偏是个碎嘴,插嘴说:“还是儿子有本事啊,两个这么漂亮的姑娘喜欢他,我瞅着哪个姑娘也喜欢的很,谁当我儿媳妇我也愿意!儿子,你可得好好把握……”

我捂住耳朵:“别说了别说了,你们别管我这个事!现在已经够麻烦的了!”

“儿子不让你说啦!”我爸冲我妈摆摆手,我妈就不再说了。我爸把我耳朵拽下来,认认真真地说道:“我和你妈就先回去了,但是有句话一定要说。”

“嗯?”我疑惑地看着我爸。

“别再打架了。”

从文法上来说,这是个祈使句。可从我爸的语气里,我听出那里面带着一丝丝恳求。

第一百四十七章、北七第一天

“嗯。”我轻轻地应了一声,心如刀割。

从我端起花盆砸向邹阳的一刻开始,我就决心不再任人宰割,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一步步走到今天,受过屈辱享过荣耀,好不容易让自己的心肠变得又硬又狠,决心大干一场让他人对我刮目相看,却因为父亲轻轻的五个字,就轻易击碎了过去好不容易树立起的人生观。

不……打架了吗?我轻轻地握紧拳头。已经握紧的拳头,又怎能轻易松开?

秋风乍起,吹的我身上凉飕飕的,亦让我心里冷冰冰的。我骨子里是厌恶打架的,可是血液里又是渴望打架的。只要别人不来找我的麻烦,似乎我也能够与人友善共处;但当别人试图踩在我头上的时候,又能唤起我心底里最原始的暴戾。

初中三年的生活,我是不愿再回去的。虽然被城高开除,可是我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情。可是父亲说出的五个字,突然让我心里又是惭愧又是内疚。可以想像得到,他们在接到学校开除我的通知时,是多么的失望、伤心和难过,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反过来安慰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对我恶语相向,也没有露出半分的厌烦之情。

如今,他们对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以后不再打架,难道我能够拒绝吗?忍心拒绝吗?

可是,想到别人欺辱我,而我只能选择忍耐时,心里又有种隐隐的不甘。至今回忆起初中的生活时仍旧让我不寒而栗,那种被人欺辱却无能为力的画面,有时以片段的形式闪入我的脑海,甚至能让我从睡梦中惊醒、大笑时噤声、欢娱里沉寂。

“好像……”父亲突然喃喃自语地说:“好像是我太自私了啊……”

我讶异地看着父亲,不知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儿子啊……”父亲搂着我的肩膀,好似和我是铁哥们一样,“你在初中的经历,我多多少少是耳闻过一些的……”

这我倒是知道,班上同学的父亲,有和我爸在一个厂子的。同学回家把我的事当笑话跟他们的父亲说,他们的父亲便在上班时转达给我爸,我爸便回家问我是不是真的。

只听父亲继续说道:“那时候啊,我也是很气的,我在想你为什么不还手呢,为什么不回击呢?握紧你的拳头狠狠的去打他们啊,不管打成什么样我都给你出医药费!人活着不能没有尊严,尤其是当欺辱降临在你头上的时候,更要毫不留情地选择反击啊!”

我呆呆地看着父亲,完全想不到一向老实巴交的他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父亲又哈哈大笑起来:“我为了想让你踏踏实实念完高中,就强迫你不再和别人打架,这样显得我也太自私了啊。这样吧,平常的小事你就忍了,和同学间和睦相处还是很重要的。但是若有人做的太过分,让你忍无可忍的时候……”

父亲的大手狠狠拍了一下我的肩膀:“那就无须再忍,给我狠狠地教训他一顿!”

“好!”我的嘴角上扬,心胸一下子开阔起来,所有的担心都通通消失不见。

爸爸,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哎呀哎呀。”母亲在旁边大呼小叫:“你怎么能教孩子打架,有你这样的父亲吗?”

“去去去……”父亲冲母亲摆着手:“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这是教孩子打架吗?这是在教孩子如何维护一个男人的尊严!在这世界上,男人的尊严是最最重要的东西!”

“对不对啊儿子?”父亲真是喝多了酒,竟然冲着我嬉皮笑脸,一点父亲的威严都没有了。

不过……我好喜欢现在的父亲啊!

“对啊!”我大喊了一声,和醉酒的父亲勾肩搭背,两个人一起站在马路边上傻笑着。

把父母送到车站,看着他们坐车离开后,我才回到了北园七中。我对这个学校并不熟悉,所以先在学校里绕了两圈,发现和城高的格局也差不多,大体全国的高中都差不多吧,无非就是些教学楼、教工楼、大操场、篮球场、图书馆、男寝女寝之类的建筑。

到了快上课的时候,我找到班主任的办公室,按照流程应该是他带着我到教室去的。班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看上去脾气很好的样子,头发也秃了一大半,未说话先三分笑。不过我不会被他的样子迷惑,据说北七的老师要比城高的老师下手狠多了。

不过即便如此,也听说北七的老师不太能镇得住学生。城高再乱,学生始终对老师有着敬畏之心,胆子再大也不会对老师动手,而北七时常传出学生和老师互殴的事情。

班主任姓胡,就叫他胡老师。胡老师显然不知我的来历,只以为我是个普通的转学生,只问了问我家是哪里的,又问我学习成绩如何。我说我是东关镇的,学习成绩一般般。

胡老师便没有再问,领着我到教室去了。教室里乱成一锅粥,胡老师拍了两下桌子,才勉强安静下来,但“嗡嗡”之声始终不绝于耳。胡老师领着我站在讲台上,慢悠悠说道:“今天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啊,这位新同学的名字呢,叫做王浩。”

说到“王浩”两个字的时候,教室里明显更加安静了,都瞪着眼睛看我。我猜他们应该是听过这个名字的,三所学校里老大的名字一向传的最快。我粗粗的扫了班上同学一眼,赫然发现有个酒红色短发的女孩,正是七龙六凤里的“五姐”周墨。周墨正用一种颇为玩味的眼神看着我,我们也算是有过几面之缘,所以便冲她笑了笑,将眼神移开了去。

胡老师很是啰嗦,说了一大堆废话,什么大家要团结友爱,互帮互助之类的,我在台上听的都快睡着了。好不容易等胡老师说完了,他伸手一指:“王浩,你坐在那里吧。”

我顺着他手指看过去,赫然发现就是周墨旁边。周墨旁边空落落的,我什么也没想,径直走了过去坐下。班上同学都发出“吁”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一坐下,周墨就悄声问:“你怎么到这来啦?”

我答:“被城高开除了,只好来这了呗。”

胡老师在讲台上又说:“王浩,你还没有领书,就和周墨伙看着。下了课去我那领书!”

“好。”我点点头。

胡老师离开后,上课的老师还没有进来,班上又乱成了一锅粥,各种闲言碎语便飘过来。

“他叫王浩?莫非是城高的那个老大?”“叫王浩的那么多,不一定就是他吧。”“我看一定是他,听说王浩被城高开除了。”“我也觉得有点像,看他的眼神就挺可怕的。”“王浩要是转到咱们这,可就有意思了啊!”“听说王浩在城高干掉了麦子和老狗,可看他的模样也不像是那种人啊。”“我也觉得不太像,这王浩又瘦又小,打得过谁啊?”

“不错嘛。”周墨面无表情地说:“刚来就引起轰动,你不准备站起来自我介绍一下?”

“算了吧。”我说:“我不想惹是生非,只想好好学习,他们最好不要以为我是那个王浩。”

周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仿佛从我嘴里说出“好好学习”是件可笑的事情。

“你们别瞎猜啦,这个人绝对不是城高的那个大佬王浩!”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突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