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止她,还来得及,”竹叶青对他每个字都咬得又慢又重,“去找她。”

随着树上的叶子越落越少,竹叶青身上的衣裳越来越多,层层缠裹,把自己包得像个 臃肿的粽子,连动作都一并僵硬迟钝,而且要依靠药物来提神,防止自己冬眠。

“希望他们会幸福,”苏慕喃喃着,仿佛没有听见竹叶青的话,只顾自沉吟在自己的 记忆里,“金钟一直对她念念不忘,这辈子终于可以达成心愿,这样的结局,总比跟着我 好。”

泰山会,高手云集,美人如花。

赌徒多半是浪子。

浪子的去处自然少不了女人、

妖艳的女子,泼辣的女人,幽静的女人,痴情的女人……男人们赌命,女人们斗艳。

苏慕遮于此遇到金钟。

金钟带着他的十二姬妾。

他说:“她们加在一起,也不如一个雪冰蝉。”

他问:“为什么不见雪姑娘?”

他叹:“我以为会在泰山什看见她的。”

对于种种问候,苏慕遮却只淡淡地答了两个字:“死了。”

“死了?”金钟呆住,半晌都没有再说话,甚至没有问一句死因。

赌赛的第一天,金钟一直在喝酒,失魂落魄,比苏慕遮伤心一百倍。他一生好赌好色 ,可是现在忽然觉得,天下佳丽,比不过雪冰蝉回眸一笑,而这次轰动天下赌坛和武林的 泰山大经,其实毫无意义。

当年他用迷园交换雪冰蝉,不料冰蝉誓不从,而苏慕遮也以不喜居江南为由拒绝了迷 园相赠。这件事让他一直耿耿于怀,他是个豪爽的性情中人,认赌服输,既然以迷园为彩 注,输了就是输了,输出去的园子却又被回来,真叫他汗颜。

这次泰山会,他知道必会见到苏慕遮和雪冰蝉,便特意遍请能工巧匠打造了七七四十 九件精致首饰送给冰蝉,又劳师动众,千里迢迢地带了一支车队,载了九九八十一种好酒 来送苏慕遮。

苏慕遮一一品尝,来者不拒,连夸:“好酒,好酒。”

“雪姑娘死了,你还有心喝酒?”金钟醉眼惺忪地责备,“那样好的一个女孩子,你 竟然没有好好珍惜?”

“是意外,”苏慕遮简单地说,“火灾,她被烧死在火场。”

说到火灾的时候,苏慕遮忽然觉得心痛,心底的那颗珠跃跃欲出。她按住胸口,冷冷 地说:“金公子,你对我的婢女还真是关心备至。”

“我从没有把她当婢女看,”金钟正色,“她举止高贵,气度非凡,出身绝不会比你 我低贱。”

想起往事,苏慕忍不住感慨:“想不到金钟倒比你我更早看破雪冰蝉的身世。”

竹叶青也不禁叹息:“她贵为太子之女,却一生漂泊孤单,没有过过一天平安日子。 最后,还为你这个负心人死得不明不白,虽然前朝气数已尽,可她到底是龙种,被凡人这 样轻慢,天也不容。唉,你罪孽深重,难怪世世代代要受天谴。”

“所以,今天这样的结局,也算是大团圆吧!”

苏慕放弃了,就让他背运到底吧,只要今世的雪冰蝉可以永远快乐。他端起杯子,望 空一举:“冰蝉,祝福你,一生恩爱,白头偕老吧。”

董教授夫人看到报纸,急电把儿子召回家中审问。

“你不是说雪冰蝉是你女朋友吗?怎么跟别人订起婚来了?照片都上了报纸。”

苏慕抢过报纸,记者的镜头抢得不错,身穿礼服的雪冰蝉美得似天仙下凡,而她身旁 的钟来也是风度翩翩,的确是一对珠联璧合的金童玉女。

报上说,钟来的母亲特从伦敦赶来参加订婚礼,但钟老先生和冰蝉的父母都忙于公事 不能脱身,不过保证会在婚礼上露面。钟老太太且透露,他们已经请了香港最好的婚礼专 家来替钟雪联姻筹备一次盛大的世纪婚礼,遍请政商两界要人,并把婚礼同慈善晚会相结 合,所有的礼金将用于公益事业。届时,会有数十位国际名人在婚礼上献艺,其规模隆重 场面豪华将超过有史以来的任何一次民间文艺演出,如有可能,婚礼筹备给还将申报电视 台卫星转播,让全世界的人为他们祝福。

难怪要先订婚才结婚这么麻烦。苏慕苦笑,有钱人做什么事都比老百姓琐碎十倍。慈 善演出,卫星转播,这些事离他是那样遥远,连想也不敢想,况且去做。他和雪冰蝉,终 究不是同一种人。

老妈仍在唠叨:“说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前几天还信誓旦旦,说什么情饮水饱, 一定要把雪冰蝉娶回家呢。现在可好,这娶倒是娶了,娶进人家钟家去了。”

“钟氏条件的确比我好嘛,”苏慕只得苦笑着打哈哈,“要是嫁给我,会有这么大的 婚礼?还慈善演出呢,慈善筹款就差不多。”

“也是,我就说嘛,齐大非偶,太富贵的儿媳妇,到底走不进穷家来,”母亲转舵得 快,立刻又心疼起儿子来,“别伤心,走了雪冰蝉,不家后来人,凭我儿子的条件,不怕 找不到更好的。”

“苏慕,你对古代博弈有研究,来来来,”董教授走过来,“你看看这篇《评李清照 《打马图经》》,这里说李清照对打马的评价极高,甚至把打马图上的争竞和当时的抗金战 争联系到了一起,有句‘谁能致千里,但愿将相过淮水’,文章的作者认为李清照言之过 誉,你怎么看?”

苏慕笑:“世人都知道李清照是一代词人,却不知道她也是一位赌博高手,曾自称‘ 予性喜博,凡所谓博者,皆耽之昼夜,每忘寝食’……”三言两语,把话题岔开去。 十四、永不原谅

花,这是一片花的海洋。

梳妆台上的花瓶里插着玫瑰与百合,屋子的每个角落都摆放着大束盛开的天堂鸟,连 卧室的浴缸水中也漂浮着五彩缤纷的花瓣。

刚刚出浴的雪冰蝉端坐镜前,美若天仙,然而她的眼中始终带着一抹恍惚。

今天,就是她出嫁的日子,门外已经架满摄像机,挤满了宾客和记者,只等着她妆罢 亮相,一睹芳华。她的婚礼,将由卫星现场转播,受万众瞩目,世人共庆。

竹叶青侍奉身后,正在替她点上印度人象征祝福的朱砂,一边轻轻地哼着歌儿。

雪冰蝉忽然觉得此情此景假曾相识,她回头问:“竹叶青,你这花瓣浴的方子是祖传 的吗?”

竹叶青一愣,已经猜出了冰蝉的心思,一时心中战栗,脸上阴晴不定。

冰蝉看着她:“你还瞒过我什么?”

“没有,”竹叶青急急分辩,“只要公主想知道的,竹叶青绝不敢隐瞒。”

“为什么我会觉得这花瓣浴的味道很熟悉,是不是我在前世使用过?可是怎么我会一 点儿印象也没有呢?还有什么事是我没有完全起来的?”

冰蝉一连串地问着,竹叶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迟疑:“公主,不要问。”

“为什么?”

“如果我问,我一定会说,可是最好你不要知道,对你没好处。”

“说吧,”雪冰蝉挡开竹叶青替自己点朱砂的手,半是命令半是恳求,“我想知道。 ”

“是苏慕遮。”竹叶青无奈地说,“我把药方给过苏慕遮,他在你变成‘武媒’后一 直替你洗花瓣浴,维持你的生命,当时你已经无知无觉,所以今世也没有留下记忆……”

“苏慕遮?”雪冰蝉霍然站起。自己与前世的苏慕遮之间,不仅仅有恨,有辜负,有 背弃,也还有怜惜呵护,亲密无间。在她失去知觉之后,他利用她,也维护她,他替她洗 浴,照顾她饮食起居,他们之间的恩怨,千丝万缕,岂是外人所可以了解?

“公主,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全世界都在观望,从这道门一走出去,镁光灯会比闪 电还明亮,众人惊艳的眼光会烟没你。明星们和两岸政要都已经宴会现场就位,只等你到 了舞台上,在全世界的关注下和钟来交换了戒指,一场最特殊的大型兹善演出就会隆重举 行。礼金和门票将全部用于捐助失学儿童,这是一场不世出的盛举也是主举,再多的恩怨 也了,再多的罪业也满了。公主,只要你穿上这身礼服,走出去,按受万众吹呼的祝福, 你就是做了一件最大的善事,造福万民,有那么多需要帮助的人在等着你呀,公主,你不 可以再加头了……”竹叶青苦口婆心,几乎落泪。

雪冰蝉走到门前的脚步停了下来,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也不是追究真相的时候,她 ,就要做金钟,哦不,钟来的新娘,她必须记忆苏慕。无论是前世的苏慕遮,还是今世的 苏慕,都将与她形同陌路,永无瓜葛。

她转过身,皎洁的脸上有一滴泪,她说:“竹叶青,替我更衣吧!”

花瓣铺满了黄杨木的浴盆,苏慕遮在替雪冰蝉梳头。

冰蝉的头发很长,很厚,因为主人的无知无觉,头发仿佛有了独立的生命。三千青丝 如情思,缠绵于苏慕遮的手中,依恋而无言。

水樨清芬,梅蕊寒香,再加一点点蜂蜜和一点点盐,这是竹叶青写给苏慕遮的药浴方 子,她说只有这样才可以保证雪冰蝉的生存,使她继续为他所用,做他练功的媒介。她没 有告诉苏慕遮的是,这其实也是她自己的洗浴秘方,用以去除蛇腥气。

帘幕四垂,苏慕遮扶起新浴的雪冰蝉,焚香静坐,与她手心相抵,与她手心相抵,运 转周天功力,联珠合璧,苏力日益进境。

她是他的独家法宝,秘不外宜。她从不许除了自己之外的第二个人看到现在的雪冰蝉 ,现在的雪冰蝉,才是完完整整真真正正地彻底属于他了。

在这种属于中,利用中,一种奇怪的感情产生了,他对她,开始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以往,都是她在服侍他,为他准备洗澡水,给他梳辫子,洗衣裳,现在变成他为她来 做这一切事了。

每天早晨,他为她喂食花蜜,梳妆清理;晚上又替她叠被铺床,抵足而眠。风朝雨夕 ,要帮她遮阳避雨;花前月下,又带她外出散步,呼吸新鲜空气。

静翠湖,是他们最常去的地方,不晔是她“生前”,还是“睡后”。

他抱着她,握着她的双手,静静地坐在湖边,呼吸着一样的空气,是休息,也是运动 。只要他们在一起,双手交握,交流就无时无刻不在进行中。

无微不至地照顾一个女子是怎么一回事,他现在知道了。有时,他会忽然想,如果她 有一天醒过不,看到自己躺在他的怀中,她会怎样呢?

然而,今生今世,她是再也不会醒来了。 换了婚纱的雪冰蝉站在镜子前顾影自怜,风华绝代。

秘书佳佳敲门进来:“雪经理,该出发了。”她看着自己的顶头上司,由衷赞叹,“ 太美了!我是不是看到了天女了?”

冰蝉微笑:“小丫头,油嘴滑舌。”转身之际,硕大的裙摆扫到了博古架,那对价值 八十万的三彩瓶自架上跌落下来,摔得粉碎,将冰蝉和竹叶青惊得呆住,半晌无语。

佳佳心疼地叫起来:“八十万呀,就这么碎了,真不吉利!”

竹叶青忙忙安慰:“没关系,才三百块钱罢了,不值什么……”话方出口,已经意识 到不妥,忙忙闭嘴,顾左右而他言,“还等什么,我们出去吧。”

然而冰蝉已经抓住了她话中的把柄:“你说什么?”

“没有,没有什么。”竹叶青的脸又发白了。

“还有什么瞒着我?”冰蝉逼近一步,“你说过不会骗我我,关于这对三彩瓶你都知 道什么?”

“这三彩瓶是假的。”竹叶青废然说,“它是赝品,是苏慕求我和他一起替你淘来的 。”

“是苏慕?”冰蝉呆立当地,又是苏慕。

她一直以为是金钟的,只是她认为苏慕不可能有那种实力买得起八十万的三彩瓶送给 她,却原来这只是一对赝品,但是苏慕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苏慕遮得到了天下第一的称号,天下也就成了他的,但只限于赌的时刻。

对天下第一的赌客而言,整个天下就是一座大赌场。

他从东岳泰山进场,在南岳衡山买筹码,中岳嵩山下注,西岳华山兑现银,然后从北 岳恒山出场。

然而一旦离场,整个天下便都抛弃了他,他发现竟没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

其他的赌徒,无论输赢,离场之后就该回家了。

他呢?他回去哪里?静翠湖吗?

只有离去再归来,才知道静翠湖曾经是天堂。

但是天使已经离去了,留下天堂又有什么意义呢?

静翠湖上,依然是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可是没有了雪冰蝉,没有了琴声和锦袍, 没有了默默的跟随,关注,顺从与忠贞。

苏慕遮终于觉得寂寞了。

原来就是得到而后失去。

他徘徊在静翠湖边,看着山映斜阳天接水,苏草无情,更在斜阳外。如果此时可以看 到雪冰蝉白衣如云,轻舟如叶,自那连天碧叶间摇桨而来,那么,什么样的代价不可以付 出呢?

雪冰蝉,世上只有一个雪冰蝉,而他却失去了她。

一生中唯一的一次,他觉得黯然,觉得伤感,觉得留恋和不能承受的寂寞。

而就在这种时刻,他的仇家寻来了,他说他是倪二——那个在泰山被苏慕遮击破了鼓 的所谓鼓王的后人,他说他要替父报仇,他还说是他点燃了那场燃死雪冰蝉的大火。

苏慕遮觉得愤怒却毫不动怒,只简单的命令:“出剑!”他仿佛仇家出剑,口气如同 主子命令仆人,甚至不肯倾听一下那个仆人为什么要杀他。别人的滔天仇恨,于他只是一 次视同儿戏的赌寒,他早已生命如同尘芥。

他的轻蔑激起了杀手新的仇恨,那一场恶战,从天昏打到地暗,从风日晴和打到飞沙 走石,从静翠湖打到问鼎楼,再从问鼎楼打回到静翠湖边。

大雨倾盆,电闪雷鸣,蓦地一道闪光划破夜空,自那虬结的闪电间,他仿佛看到,雪 冰蝉皎洁如月的空颜。她双眉微蹙,轻轻的说:“花开在枝头上,但落在烂泥里。富贵荣 华,究竟有何意义呢?”

她的声音婉转温柔,令他落泪。他停了剑,倾听那雷场,仿佛听到冰到他说话。闪电 照在他的脸上,化成一个千古不变的定格。他有刹那的失神,在一瞬间忘记所有的尘嚣, 甚至忘记那劈向自己睥利剑。

分家更不迟疑,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时机,一剑劈下,将静若处子的苏慕遮自顶至踵劈 成两半……

苏慕坐在茶楼上,忽然失手打翻了茶杯,瓷片划破他的手腕,血迹淋漓,触目惊心。

茶博士忙忙跑过来:“哎呀,不好意思,德行,要不要红药水?”

“不必。”苏慕捂着心口,强忍疼痛说,“是我自己不小心。”

对于心的伤来说,手腕的血算得了什么呢?

千百年前,仇家一剑将他劈成两半,从此他就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

苏府的一场大火令雪冰蝉化蝶归去,而他自己也身首异处得到了报应。

现在,几世沧桑,雪冰蝉终于找到她的幸福了,今天就是她结婚的日子,从此侯门深 似海,苏郎对面成路人。他和雪冰蝉,枉然经历了那么久的寻觅与牵挂,却仍在今世擦身 而过,永不再见。

永不再见。 手捧玫瑰花球,雪冰蝉逼近竹叶青:“苏慕还做过些什么?你到底都瞒了我多少?告诉我 ?”

“他为了你的确做了很鑫。”竹叶青底下头,豁出去,瞒无可瞒,也只有把她所知道 的一切和盘托出,“苏慕一直在悄悄关注你。他知道你看上了这对三彩瓶,就求我查一下 它们的来历,其实这不是真正的古董,只是前几年开发乐游原,造假专家乘机从青龙寺取 土,然后以仿古工艺烧帛了这对三彩瓶,再埋到地下,去尽火去,等上两三年再挖出来, 就成了古董。因为它们用的是真正的旧土,就算用C12高科技检测,也无法判断真伪。但是 我用水晶球一照,就可以看到它们造假的全过程,所以我陪苏慕找到他们,只要说出它们 何时在何地取土,就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了,不费多少唇竺,就用三百块把这对瓶子买了 下来。”

“是这样……”雪冰蝉喃喃着,许多的细节杂沓而至,涌上心头,“那么,早餐蛋塔 也是苏慕送的了。”

“是他。不仅蛋塔,还有很多事都是苏慕替你做的,包括帮你修车,修楼道里的灯, 有一次你收购一牌,有钉子户不愿搬家,你为了这件事很烦,也是苏慕和我一起上门去戏 ,我给他们算了一卦,说出他们家上溯三代的历史,让他们对我心服口服,然后财说住在 这里对他家风水好,发展不利,于是他们就痛痛快快地答应搬了。还有一次……”

“苏慕,苏慕……”随着竹叶青的讲述,冰蝉泪流满面。还有什么样的爱可以与此相 比拟?有一个人一直默地关注她,照顾她,为她奉献自己所有的爱与心力,却不要她回服 ,甚至不让她知道,如果这样的爱还不能使她心动,那么她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傻瓜!

竹叶青拦在门边:“公主,你去哪里?”

“公主?”佳佳惊奇地重复,“你叫她公主?”

“公主!”竹叶青不顾一切地抓住雪冰蝉的手,“听我一句话,不要去找苏慕!金钟 在外面等着你,你们就要行婚礼了!”

“金钟?”佳佳更加糊涂,“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你难道不记得,你是怎么死的了吗?”竹叶青已经口不择言,“你放了那场灭顶之 灾的大火吗?”

“火?灭顶之灾?”佳佳几乎晕了。

雪冰蝉站住,忽然莞尔一笑,灿若星辰:“爱情,岂非本来就是飞蛾扑火?”

“经理,说得太棒了!”佳佳没心没肺地赞叹。

竹叶青焦急地:“可是婚礼……”

“婚礼取消了!”雪冰蝉宣布。

这次佳佳和竹叶青一齐叫起来:“什么?”

“我说,婚礼取消!”雪冰蝉抛下手中的花束,“我不会嫁给任何人,我是苏慕的! ”

西湖边,雪冰蝉对着金钟敛衽行礼:“金公子,冰蝉感谢公子抬爱,但我是我家公子 的,我将一生一世追随他,永不易主。”

“即使他不在乎你?”金钟问,“即使他亲口答应把你让给我,即使他连招呼也不打 一个就离你而去,你也仍要胡他?”

“是的。”

“如果你追不到他呢?”

“我会一直找一直找,总会找到他。”

“为什么这么傻?”金钟跳下车,亲手扶起雪冰蝉,“雪姑娘桃要姿容,冰雪精神, 如果金某有这个福分与姑娘相伴,我答应你,我会待你如上宾,永不相负。”

“小女子无福,”冰蝉不为所动,“我只是我家公子身边的一个婢女,自从他在灞河 边赢了我,又许我以自由,我就是我家公子的了。金公子,冰蝉别过了。”

“上车吧,我带你去追他。”金钟黯然叹息,“四个轮子的马车总比两条腿的人跑得 快。”

“不,”雪冰蝉竟然拒绝,“如果我家公子见到公子,必然又会将我相赠,我必须自 己去追他。”

金钟忍不住又一次长叹,这个纤弱如花坚韧如铁的小女子,竟然一丝后路也不留给自 己,更是丝希望也不留给别人,她的坚贞与高贵,可昭日月,可鉴天地。

“那么骑上这匹马去追吧,”他亲自从辕上卸焉匹最强壮的良驹,“骑上它,你一定 会追上你家公子的。”

“冰蝉谢过公子。”雪冰蝉跳上马背,猛抽一鞭,绝尘而去……

冰蝉飞车奔在路上,她已经打电话给苏慕,知道他在茶楼。

她就要赶去见他,告诉他:她已经决定了和他在一起,无论经历什么艰难险阻决不后 悔。前世的她曾经无怨无悔地爱着苏慕遮,今世的她仍然会做同样的抉择。她要让他知道 ,不计代价的爱情在今世依然存在。

那场雪并没有埋藏她的爱情,只是冻僵了,冬眠了。一旦惊蛰,是比任何时候都更炽 热,更生机勃勃的。

原谅他!宽恕他!接受他!她这就要去告诉他!想象不出,当他千辛万苦地等待了这 么久,挣扎了这么多,听到她这个最后的承诺该是多么开心啊。他一定会高兴得跳起来的 ,会抱着她转好几个圈儿,会大喊大叫闹得茶楼的人都大吃一惊,说不定他会像电影里常 演的那样,请整个茶楼的人喝茶。唉,可惜是茶楼,如果是酒楼就好了,那么他就可以请 人喝酒了,那样多带劲啊!

雪冰蝉想得笑出声来,就在这时,她恍惚听到身后似乎有谁叫了她一声,蓦然回头, 便听到车轮铲地的“吱嘎”的刺耳的声音,接着她整个人便平平地飞了出去,飞在半空的 时候,她在心里说,坏了,不能去见苏慕遮了,然后眼前一黑,胸腔一阵剧烈的疼痛,便 什么都不知道了……

苏慕坐在茶楼楼上,忽然听到楼下传来刺耳的车轮擦地声,他从窗口望出去,看到条 街的人都一窝蜂地向街中心拥过去,恍惚有人喊:“压死人了,好漂亮的一个姑娘,可惜 了。”

“她还穿着婚纱,太奇怪了!”

“真是婚纱呀,怎么会穿着婚纱一个人往外跑?是新郎和新娘吵架了吧?这年头逃跳 新娘很时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