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唔”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直觉的想避开他的眼神,今天总有许多慌乱和无助漫出她的心底,有些无形的东西已在她心中攀附,她暂时还不愿想太多,也不敢去面对。回头冲媛媛指指浴室,“我冲个凉,一身的汗。”

“嗯,去吧!”媛媛点点头,“要我帮你拿衣服吗?”

“不了。”

纪跃飞看了她两眼,转过身去厨房忙碌了。他做菜的手艺比她好太多,但他不做,除非是他最好的朋友在,或者是为媛媛。

关上浴室的门,打开花洒,顺着水流,泪,没有名目的泪一下喷涌而出。生活,不象是解数学难题,总有个解决的途径,总有个正解的答案,生活没有,许多预斯的和无预期的状况纷纷出现,智商再高,站在生活的难题前,就象个低能儿。

结了婚,不可能象恋爱时,任性地走掉,不然就赌气几日不见,让分离看到心中的相思。她不能,同在一个屋檐下,再大的委屈,还要回家,还要看着那张此刻特别不愿见的面容。

他果真是高手,她洗澡的时间,桌上已摆上了几盘色香味俱全。三人分坐三边,纪跃飞先给媛媛盛上一碗浓浓的排骨莲藕汤,爱怜地看着她喝完。媛媛自小就受他照顾,上学时,小榆又一直关照着她。在他们二人面前,她自然而然认为被宠是应该的,其然她还比小榆大了两岁。

叶小榆一直埋头吃着饭,饭有些干,她嚼得特别吃力,怎么也咽不下去。

“小榆,你为何不吃菜?”媛媛鼓起腮邦,嘴巴里全是排骨,她的胃口确实很好。

她笑笑,“可能是瘦夏,吃什么都没味。”

“可现在是秋天呀!”媛媛睁大圆圆的眼睛,不解地问。

“哦,那是我的夏天比较长。”她开玩笑在回道,把媛媛惹笑了,不慎把饭洒到了碗边。

纪跃飞自如地收拾着桌上的饭粒,象习惯一般。她瞄了一眼,若无其事地仰头喝了几口水,口中的饭终于咽下去了。那个清淡而又营养的汤,自始至终,她没碰一点。纪跃飞和媛媛谈论着熟悉的人和事,他们两家是世交,可聊的话题很多。她是外人,不需插任何嘴,那到也好,她可以专心致志地吃饭。

盆中的汤,一勺又一勺移到媛媛碗里,很快,就见底了。

“吃到好饱。”媛媛摸着肚子,一脸满足,“如海做菜难吃死了,还是纪哥哥的手艺高。”

可是,她却舍弃纪跃飞嫁给了冯如海。叶小榆笑了,人真的好玩,失去的总是最好的。“是不是后悔嫁给冯如海了?”她忍不住问出了口,一边的纪跃飞脸微微有些发青,她当没有看到。

媛媛撅起丰艳的嘴唇,想了想,摇头,“不会后悔。虽然我现在很气他,但如海身上有种不屈不服输的力量,我很敬佩,也很动心。”

“那也许是欣赏,不是爱呢?”她提醒她。

媛媛坏坏地一笑,“我功课很烂,但欣赏和爱我还是分得很清。象纪哥哥,我也很佩服,也欣赏呀,但我只当是大哥哥,没有那种男女之间的情愫,可对如海,我会慌乱,会计较,会想引起他的注意,哎呀,不要说了,反正就是不一样啦!”媛媛脸红朴朴的,两眼晶亮,十足小女人的风韵。

纪跃飞强劲的心脏又一次被狠狠地打击了一番,他知道媛媛坦白、诚实,但也该顾及他男性的魅力吧,好歹他也关爱了他二十多年。唉,流水无情,落花有意,多情总被无情恼。

“这样爱他,却还和他生气,闹离家出走?”叶小榆轻声问道,

媛媛错愕住,睁大眼睛,蓦然“噗地”一声笑出来。

“我说小榆,”她边笑边喘气,“有你在,我想沉醉一会浪漫都不行,你干吗总那样现实呢?”

叶小榆也笑了,“这是明摆的事实,你能假装没发生吗?做梦偶尔是可以的,但不能活在梦中,毕竟你是走在尘埃满天的路上。”

纪跃飞目不转睛地看着叶小榆,读数学的她并不只懂公式吗,讲起道理来也一套一套的。

“也是!”媛媛点点头,神色微窘,“其实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他一直忙于工作,陪我很少,怀孕后,人好象变得特别敏感和孤单,我让他晚上少出去,他没肯,我一气之下就跑过来了。”

“冯如海不是公务员吗?难道应酬很多?”

“唉,公务员的工作到罢了,偶尔有应酬,到不常出去。而是他现在兼了个职校的教差,是晚上的课,天天要去的。”

“兼差?”

“嗯,他说家中要添一个人,花费要多点,在孩子没出生之前,多赚些钱。可是,小榆,你知道我爸妈早讲好了,孩子一出生就没我们的事,所有的开销都是他们来,他不肯,非拼命自已赚,他不是明摆着故意不陪我吗?”

气氛忽然一下冷却了,谁也没有回答媛媛的话,她抬起头,看到叶小榆责备的眼神,纪跃飞却是隐隐的不自在。

“怎么啦?”

“媛媛。”叶小榆抓住她的手,温声说:“就是这样!天天盯着宝石看的人,却不知宝石的珍贵,用中国古语讲,这叫,得福不知。对,你是华宇上司公司董事长的千金,有的是钱,如果一个人娶你,是为了钱,而不是因为爱着你,你开心吗?”

媛媛皱起眉头,坚决地摇头。

“对,冯如海不是,虽然他家贫,但他既然娶你做妻子,那你就是他的责任,他只当你是他的妻子,而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你肚里的孩子,也是他的责任,他有骨气,象大山一般让你去依,不指望任何人,被这样的老公珍视着,你不觉得幸福吗?”叶小榆痛切地说,眼眶不禁微红,“不要让人太羡慕你,媛媛,爱是彼此珍视的,不要太贪心,只图享受,不去回报,那样再深的爱也会慢慢淡逝。”

小榆讲得好象很对,媛媛开始懊恼自已的任性了。纪跃飞坐在一边,则有点呆住了,他没见过她如此滔滔不绝的样子,更没见过她这般情感激烈,这样的叶小榆是他不熟悉的,以前她很少有自已的想法,一直顺着他的思路,从不拐弯。

“我决定了,”媛媛抬起头,“我只气两天,然后就回唐山。”

还是一腔孩子气,叶小榆好笑地摇摇头,“好,不过先给冯如海打个电话行吧,免得人家着急。”

“喔!”媛媛不情不愿地应着。叶小榆叹了口气,朋友只能说到这个份上,其他看各人自已了,她是天之娇女,有的是人宠,多点少点不必在意,反到是自已,象个断线的风筝,哪里是个头呀?

“为什么要对媛媛说那些?”卧房里,纪跃飞擦拭着湿湿的头发,刚沐浴完,他只穿了一件单裤。

“哪些?”收拾着他的衬衫,叶小榆没有抬眼。那有型的身材今天不象往日那般看得她脸红口噪。

“什么后悔不后悔,小榆,”他拉过她,让她看着他,“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为何一直耿耿于怀呢?和我结婚的人是你,你非要把自已弄得象个局外人吗?”

哦,原来他也知与他结婚的人是她呀,结婚又如何,一纸文书而已,能代表什么,法律上的关系,其他呢,各自心中有片天?

她看着那张有棱有角的侧脸,笑了,“从前,一胖一瘦两个僧侣出外化缘,来到一条水流很急的河边,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子在河边徘徊,瘦僧侣走过去,抱起她越过了那条河。后来,两人继续走路,走了很久,胖僧侣终于忍不住地问:你身为佛家子弟,怎么能抱女子呢?瘦僧侣笑笑:我早已把她放下,而你却一直抱在怀中。”说完,她推开他的手,拿起换下的衣衫出去了。

门掩住了她单薄的身影,纪跃飞仍没回过神来,她不学数学,改修佛理了吗?她今天越来越不对劲,让他很是摸不着头脑,他觉得他似乎越来越不懂她了。

她不是一个心眼小而又任性的女子,她懂事温和,待人接物一向有礼大度,先天的聪慧,后天的努力,她自身的纤柔清秀,让她在人群中就象一颗闪亮的星,轻易就很能吸引住别人的视线。娶这样的女子,有虚荣的成份,也因为省心。

如果不能娶到你所爱的人,却又必须要成婚,那还有比娶她更好的选择吗?所以他舍弃了黄金单身汉的自由,向她求婚。

他这样的老公是无可挑剔的,多金,有地位,有学历,出身书香门第,长相也好。

她心中一定很满足吧!可她今日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呢?

太多的疑问,而他完全没有答案。此刻,他的心全是她轻笑却没有开心的面容,从来没有那么怪异过。

媛媛是孕妇,渴睡,早早就睡着了,叶小榆呆在书房里,说写一篇论文,要熬夜。纪跃飞闷坐在卧室中兀自陷入思绪。三人各处一室,夜悄悄深了。

[正文:第四章,缘起 上]

就在众荷之间

我把我的一生都

交付给你了

没有什么可以斟酌

可以来得及盘算

是的没有什么

可以由我们来安排啊

在千层万层的莲叶之间

当你一回眸

有很多事情就从此决定了

在那样一个充满了

花香的午后

十二岁的秋天,已凉天气未寒时,风带着院中桂花的清香,从窗中隐隐袭入简陋的居室中。叶小榆趴在窗沿上,着急地看着妈妈卖菜回家的路。

叶小榆的妈妈来自一个农村家庭。外公倾其所出让她读书,怎奈中学时,遇到她爸爸,情窦初开中,年轻的心象火一般熊熊燃烧,彼此眼中只有对方,而没有了课本,不难想像,高考双双落败。

命运之神虽不挺眷顾,但认命一点,也没坏到哪里去。

一毕业,两人便早早结婚了。爸爸到工厂做了名工人,妈妈在一家纺织厂上班,日子还算过得去。事实上,妈妈过得很快乐,原因无它,因为爸爸真的很爱她。

妈妈的同学很多都羡慕他们的伉俪情深,可是,也没让他们羡慕太久就是。爸爸浪漫,却不长命。

结婚几年了,爸爸还夜夜骑了个车去接上夜班的妈妈。叶小榆二岁那年,爸爸在深夜过马路时被一辆急驰的大卡车一撞,送到医院的路途中,就魂归西土,什么话也没留下。悲痛的妈妈差点没当场自尽,看着小榆小小乖乖的模样,她咬着牙送走了爸爸,辞掉纺织厂的工作,改到菜场卖菜,负起了养家的责任。

幸福的家庭,就那样慢慢渗透尽心酸与悲苦。

日子并不是想像中那般贫苦,但还是过得非常艰辛。孤女寡母的故事都不会怎么轰轰烈烈。叶小榆很小便会照顾自已。如果问她在这世上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她一定会说:想让妈妈快乐。

不知可是看穿了风花雪月如梦,妈妈收拾起所有浪漫的因子,很务实地看待生活中许多事,她希望小榆能圆她的梦:上大学,读研究生,如果能出国,那更好,不然就找一份薪水不错的工作,把自已养得好好的。不管是什么样的一个梦,妈妈要小榆靠自已,而不是奢望能依附上某一个人。

叶小榆没有让妈妈失望过,从幼儿园时,就是乖乖女、优等生。文静、内向却又独立。

路的尽头,妈妈疲倦的身影一出现,小榆立刻跑了出去,小脸上满是兴奋。

“怎么不呆在屋里,外面太阳火着呢?”妈妈的声音透着劳累,也隐含着怜惜。

小榆如墨似的黑眸晶亮晶亮,小嘴一抿,“妈妈,猜猜,今天有什么好的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