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晏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手上安抚的动作没有停，他的语气隐隐含着一丝委屈，声线依旧低磁喑哑：“小弦儿，是你先把我锁在外面的。”
时弦被他气到不行，她梗着脖子，胸腔里全是愤怒和恼火，一贯绵软轻柔的嗓音因为控诉显得有些尖锐：“那也是你先装鬼吓我的…”
顾寒晏：“…”
顿了几秒，他低下头无奈地看着还在抽泣的小姑娘，似笑非笑地问：“你见过我这么帅的鬼？”
时弦现在压根不想理他，双手并着双脚一起毫无章法地推他、踹他。
虽然她在气头上，但是又不想真的弄疼了他，最后也没用多大的力气。
然而这次，王八蛋猝不及防地被自己推开。
顾寒晏捂着自己被踹的肚子，弯着腰靠在后面黑板上，英俊的脸上露出了异常痛苦的神色，看起来真的是可怜极了。
时弦：“…”
她气呼呼地瞪他一眼，慢慢地滑下身子，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来。
时弦垂下眼眸，看到桌上摆着的礼袋，她觉得有些熟悉，但她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她轻轻地哼了一声，将礼袋丢到了顾寒晏的桌子上，并在两人的位置中间摆了厚厚一摞书。
后面还在认真地表演着被踹伤等安慰的某人：“…”
*
因为今天是平安夜，学校门口出现了很多卖平安果的小摊子，基本都是装满了水果的三轮车，外加上一根棍子，上面绑着一个灯丝被烧得乌黑的电灯泡。
时弦和杨三朵吃过晚饭，趁着离晚自习还有半个小时，跑到了校门口买了一堆花花绿绿的纸盒子拎着往回走。
每个纸盒子里面都塞着一个苹果。
大概因为摆摊的太多，竞争激烈，所以价格不是很高，普通的苹果五块钱一个，蛇果八块钱一个。
两人回到教室，班上大部分人还没有回来，估计要么去其他班级赠送苹果去了，要么还在学校门口买苹果没有回来。
时弦放下手上所有的纸盒，拿出一沓便利贴，写了好几张一模一样的“圣诞快乐”贴在了纸盒上面。
她和杨三朵互赠了一个蛇果。
离晚自习还有两分钟不到的时候，班上的人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顾寒晏和周明昊他们四个踩着铃声进的教室。
周明昊和陈天南两人今天上晚自习是想看看有没有女生给他们送平安果，两人在后门口就看到了自己的桌子上摆着好几个纸盒了。
顾寒晏的桌子上却干干净净的，连书都没有一本。
周明昊笑嘻嘻地打趣顾寒晏：“啧，让你不肯收女生的礼物，现在你就看着兄弟们吃苹果吧。”
陈天南白了他一眼：“你别搞得自己没吃过苹果似的。丢不丢人？”
周明昊炸了毛：“你闭嘴吧你，你不也是想看看有没有人给你送苹果才来上晚自习的吗？”
陈天南有些心虚，呵了一声，难得的没有和周明昊接着吵架。
他迅速将注意力转移到手里捧着一个苹果当宝贝的贺佳年身上，“老贺，这苹果吃起来肯定甜死了啊？是不是啊？”
贺佳年面色不变，温润地笑了笑：“苹果甜不甜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以后可能没有作业抄了。”
陈天南立刻认错：“老贺，千万别呀，就当我没说，就当我没说。”
几人吵吵闹闹的，班上也没有什么人有心思学习。
时弦手里提着袋子转过身，吸了一口气，慢吞吞地将袋子递到了周明昊眼前，细声开口：“圣诞快乐。”
顾寒晏蹙了蹙眉，目光沉沉地盯着她手上的袋子。
周明昊惊喜若狂，将袋子接了过来，“时弦妹妹，这是给我一个人的吗？你不用给我送这么…”
陈天南踹了他一脚，“做什么梦呢？肯定是我们四个一人一个！”
说着，他看了一眼脸色不太好的顾寒晏，暗自欣喜。
小青韵只给贺佳年准备了平安果，小时弦却给他们四个都准备了，阿晏现在内心指不定有多难受呢。
陈天南正这么想着，时弦看向了贺佳年，小声地道：“那个…还有一个苹果能麻烦你帮我送给青韵学妹吗？”
几个男生皆是一愣。
愣完了，周明昊还是没有明白，啊了一声，问道：“那我们谁没有啊？”
陈天南踩了他一脚，拼命地朝他使眼色。
这还用问吗？
阿晏这一天的脸色不都在那摆着了吗？
顾寒晏眨了眨眼，觉得自己真的是太惨了。
女朋友一天没有理自己，还给八竿子打不着的高一学妹准备了苹果，却唯独没有给自己这个男朋友准备。
他烦躁地看了一眼周明昊，冷声道：“滚回你自己的位置去。”
第45章 第四十五根弦
时弦秀眉轻蹙着, 嘴唇微张，原本想说些什么, 在用余光偷偷地瞥了一眼黑着脸的顾寒晏后, 有些害怕地咽了咽口水。
她转过身子坐下来, 动作极轻地打开数学书开始复习。
隔了一分钟，旁边响起来拉椅子的声响, 余光里一道阴影落了下来。
时弦卷翘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她上半身向前倾, 小脑袋藏在了两人中间高高堆垛着的书本后面, 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她深深地吁了一口气。
她脑袋轻轻地靠在了书上面, 刚想集中注意力继续复习, 猝不及防地, 中间的书就被人移开了。
失去了支撑的东西，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左边倾倒，一只手及时地托住了她的后脑勺, 没让她脑袋撞上冷邦邦的桌子。
时弦愣了一秒, 坐直身子, 有些慌乱，抬起左手挡在了自己的脸颊边, 遮住了视线。
小姑娘看起来不像是还在生气的样子。
顾寒晏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 侧眸直勾勾地盯了她一会儿, 半晌, 他缓缓地开口：“小弦儿, 今天是平安夜。”
时弦抬手挠了挠耳后的皮肤，蹙了蹙眉，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想了想，她偏头朝他看过去，她不敢看他的脸，鹿眼只好盯着他如玉的脖颈和圆润的凸起，吞着口水：“你…看书呀？”
顾寒晏叹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问道：“晚自习结束后，陪我走一会儿好不好？”
时弦晚自习结束后一般都是和杨三朵一起回宿舍，她和顾寒晏在学校一天能单独相处的时间确实不太多，再加上今天是平安夜，时弦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她的脸颊开始发烫，扫了一眼顾寒晏的抽屉后，小声地催促道：“你快看书呀。”
顾寒晏低低地应了一声，手伸进抽屉里想抽一本书出来，却碰到了一个纸盒子，手指动了动，大概感觉出来是一个装着平安果的纸盒子。
黑眸里有亮光一点一点地浮起来，他勾唇，轻轻地笑了一声。
余光里小姑娘似乎一直在紧张兮兮地盯着自己。
他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现的样子，修长的手指往下摸，随意地抽出来一本书丢在了桌子上。
顾寒晏垂下眼眸，看了眼桌面上的书，这才发现他拿出来的——是一个文件夹形状的纸袋，中间部分鼓鼓囊囊的，封口处还贴了一张便利贴。
上面写着：顾寒晏，平安夜快乐。还有这是我第一次织围巾，织的不是很好看，等我上了大学有了时间，我一定会努力努力织出来更好看的。如果到时候你还没有丢掉它，你可以找我换呀。
顾寒晏舌尖点了点下唇，揣在衣兜里的手握成了拳头又松开，来来回回好一会儿，才克制住内心想将小姑娘揉进怀里的冲动。
他的小姑娘怎么会这么傻。
他怎么舍得丢掉她送给他的东西。
更何况还是她亲手织的东西。
顾寒晏脸上的笑意更甚，漆黑的桃花眼眯成勾人的形状，薄唇肆意的上扬着。
顿了一下，他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女朋友的意思应该是他如果敢丢掉这一条，以后不会再给自己织了？
小姑娘的心思真是够可爱的。
时弦看顾寒晏发了一会呆，始终没有拆开纸袋看一眼，脸上的神情倒是一会一个样。
她有些担心他会不喜欢，抿着唇，没什么心思看书，目光虚浮在课本上。
耳边忽然响起来他低磁微沉的嗓音：“今天第二节晚自习别上了好不好？”
时弦陷入了脑内他到底喜不喜欢自己礼物的小剧场，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天真地以为他在问东西是不是她送的，她眼神左右闪躲，慌乱地点了点头。
等她意识到不对，抬起头放空了两秒，才扭头瞪了他一眼，眼神不知所措。
她如果反悔的话，他又会说她耍赖，然后又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就不好了。
算了，一年只有一次平安夜，顺着他一点好了。
第一节晚自习课下课，时弦递了一张纸条给顾寒晏，然后自己慌慌张张地跑出了教室。
像一只冬天在雪地里迷了路冻得瑟瑟发抖的小松鼠。
顾寒晏看着她仓皇的背影，手指背在唇上无声地笑了笑。
他懒洋洋地展开纸条，垂眸扫了一眼，小姑娘让他过五分钟再下楼。
顾寒晏撕下纸袋上的便利贴，和纸条一起，夹在了钱包里。
他慢条斯理地打开纸袋，拿出了里面的浅灰色围巾，动作优雅地裹在了脖子上。
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小姑娘给他定的五分钟好像太久了些。
他连一分钟的分离都有些忍不了。
*
圣诞节过后没几天就是元旦节。
放假前一天晚上是一中最热闹的时候，从高一到高三，每个班级早就开始准备一年一度的元旦晚会了。
三天前的班会课上，赵青霞按例又把准备工作交给了包括周明昊和蒋媛媛在内的一众班委。
元旦节当天下午，全班同学按捺着兴奋上完了两节课。
第二节语文课一下课，没等习墨兰走出教室，人就被周明昊缠住了。
劳动委员专门负责请各科老师莅临他们理科一班的元旦晚会节目。
周明昊从来不是一个尽忠职守的人，他压根没打算去请张老头那样的中年男教师，女老师中赵青霞是她们班的班主任，不请也会自己来，剩下的女老师里年轻又漂亮的只剩习墨兰了。
他站在习墨兰身前，笑嘻嘻地开口：“老师，晚上赏个面子到我们班来玩一会呗？”
习墨兰手里只拿着一张卷子，被她卷成一根纸棍，轻飘飘地砸了周明昊脑袋一下，嗔怒道：“没大没小的，我晚上还有事，看情况来不来吧。”
周明昊一脸惋惜，长叹道：“老师你不来，这晚会就没啥意思了啊。”
习墨兰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怎么会没有意思？班级同学难得聚在一起玩你不高兴啊？我尽量过来，快把路给我让开。”
周明昊朝旁边让了一步，左手背在腰后，弯下身子，伸出右手，掌心朝上指着门口的方向：“得嘞，老师您请！”
习墨兰走出教室后，蒋媛媛走到讲台上，借着麦克风分配了一下布置教室的任务。
时弦分到的工作是拿彩色喷雾装饰教室的窗户，至于她的同桌顾寒晏，蒋媛媛根本没敢给他分配任务。
等大家都开始做事的时候，时弦慢腾腾地在窗户上用中英文各写了一句新年快乐，她觉得还是有些单调，又拿红色和粉色喷雾在旁边画了好几个爱心。
十分钟不到，她完成了自己的工作，捧着几个易拉罐往位置上走。
顾寒晏正懒散地靠在椅背上，脖子上还戴着她织的围巾，黑眸定定地看着她，似笑非笑地开口：“我接住了。”
时弦一头雾水，左右看了看，确定他在跟自己说话，啊了一声，茫然地问：“什么呀？”
顾寒晏眨了眨眼，朝她招了招手，尾音绵长低柔，哄道：“你过来一点。”
时弦目光在教室里环顾了一圈，其他人都在热火朝天地忙着自己的事，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于是她悄悄地朝顾寒晏走近了一点，轻声说道：“你可以说了。”
顾寒晏黑眸染着笑意，薄唇翘起，声音听起来很愉悦：“我接住你给我画的爱心了。”
时弦雪白的脸颊瞬间染上了一层粉色，她支支吾吾了两声，避开他的视线，身体往后退了两步。
她弯腰将喷雾整齐地放在了窗沿上，自己坐下来，收拾了书包离开了教室。
她准备去阅览室做一点假期的作业，这样假期就能多点时间看看书还有和那谁聊天了。
走到阅览室门口，还没进去，她发现本来就不大的小屋子里面挤得满满当当的，全是写作业的人。
时弦眼睛懒得往教室后面看了，肯定没有空的位置，她转身刚想走，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喊她：“时弦——”
语调也很熟悉，轻而软，温柔而低沉，巴不得她能溺死其中。
她有些恍惚，她刚刚离开教室之前，这人不还搁教室里大爷似的坐着吗？
怎么忽然出现在阅览室里面了。
顾寒晏的声音响起，引得许多人不由自主地朝门口看过来，时弦抿了抿唇，低着头快速地走到他身边坐下来。
趁顾寒晏在身边，有什么不会的可以直接问他，她从包里抽出数学卷子开始做。
顾寒晏没有打扰她，长臂往后一抬，看都不看，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搁在桌子上懒洋洋地翻阅起来。
时弦遇到不会的题目，心思便会分散，这时候她会抽空看一眼顾寒晏，看到他手上始终抓着一本《唐诗三百首》，她默默地收回了目光继续做题。
窗外的夕阳渐渐隐于天际，阅览室的人陆陆续续的走光了，最后只剩下顾寒晏和时弦。
顾寒晏侧眸瞥了一眼时弦的数学试卷，她还在写最后一道大题，他如果没记错的话，十分钟前她就开始想这道题了。
他将手上的书往前一推，松了松脖颈后，专注地盯着小姑娘想问题时安静美好的侧颜。
隔了几分钟，他忍不住抬手戳了戳小姑娘鼓起的腮帮子。
时弦好不容易有了点头绪，被顾寒晏这么一戳，一下子又没了。
她偏头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软绵绵的嗓子里藏了三分警告：“顾寒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