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憬,求求你不要恨我不要走不要不肯见我”
“我求你呈憬,我求你不要不理我”
“呈憬呈”
终于,赫连珏缓步走至床边,康王一见,握在柳曦月手上的大手更加收紧,停滞许久,缓缓起身,仿佛认命一般,退让开这个本就该属于另一个人的位置。
趁着王妃多少还有些知觉,大夫正将一粒一粒的药喂进她嘴里,康王无声的便要出去,走到赫连珏身边那一刻,募地停顿。
“当年的内情陛下该是早已心知肚明。”他转眸,看向赫连珏平静的侧脸:“曦月对你的感情,整整五年都没有丝毫动摇,你可知,当她听说陛下要来江南时,激动的三夜没有合眼,她是多想再见你一面”
“赫连康,你是想说朕薄情寡义么?”赫连珏陡然转首淡看于康王。
“自然不是。”康王自嘲般冷笑:“不过是臣弟自做多情,被自己心爱的女人,甚至是自己的爱妻折磨了整整五年而己。”
“而我却要在陛下面前,依然毕恭毕敬,甚至在她跪在我身前那样凄惨的哭求着,让我给你们一次见面的机会时,心软的就这样同意了。”
他落漠轻笑:“陛下,臣弟这五年,才懂得什么叫此情不渝,什么叫痴。”
“五年前的洞房花烛夜,柳曦月在我面前割破了手碗,以血为誓,警告我不许碰她,她生是你赫连呈憬的人,死是你赫连呈憬的鬼!纵使被太后逼迫她远嫁,只要她活着一天,就绝不会容许除你之外的男人碰她一丝一毫,除非,她死。”
赫连珏迟缓的转眸,看向床间脆弱苍白的女子,不知何时醒了,微睁着眼,静静平躺,满是希翼的目光紧锁于他,仿佛驻守了太久太久,才终于抓到一丝希望。
“这五年里,每听说宫里传出的任何消息,无论喜悲,对她的打击已经超出我太多的设想。”
“宫里每每降生一位皇子或公主,她便在自己手臂划上一刀。”
“我清清楚楚的知道,你赫连珏为帝七年,膝下有多少皇子多少公主,曦月的手臂上就有多少刀痕!”猛地,康王转身,眼中满是驳发的愤怒和隐忍:“你有多少女人,她心头上就添了多少伤。”
“五年积郁成疾,痴情到我都无法忍心让她真的一生不再见你。”
见赫连珏正在看着柳曦月,眸光高深莫测,却是只字不语。
康王拧眉,更多的话他实在说不下去,他赫连康何故要对自己如此残忍?倏然转身,康王快速步出曦月阁。
背影苍凉,她等了五年,他亦守了五年,可是无声中还是输的彻底,终于放手。
他实在了解柳曦月,更也知道这一切与那个颜妃并无关系,只有曦月才能拿着自己的性命去这样赌。
结果或许她赢了,又或许,一切都已是太迟了。
清早,露水还未散去,空气中飘荡着微凉的清新。
“颜妃娘娘——”
一阵惊恐的尖叫在王府后花园骤响。
曦月阁的丫鬟趁着天亮要去亭子里将昨夜王妃落在这里的斗蓬取走,哪知刚一走进凉亭,赫然整个人吓的僵在原地,不敢上前。
只见那个昨天还活蹦乱跳的颜妃竟一动不动的倒在地上,四周全是血,嘴边和胸前袖口满是凝固的血迹,满头青丝凌乱的扑散于地,身体四周泛着让人不敢靠近的冰凉,无力摊开的手心里是一块龙纹黄玉,她仿佛躺在这里一整夜,腰间丝带上竟是一层未干的露水。
“陛下——”
曦月阁外响起雷御急急的通报,等了许久,直到赫连珏缓步步出楼阁,雷御匆忙上前:“陛下颜妃”
赫连珏冷睨了一眼雷御欲又止的模样,声音凉薄:“说下去。”
雷御拧眉,声音微微沉了几分:“颜妃娘娘,断气了”
抬起眼,见赫连珏双眸一僵,冷然淡看于他,琉璃般深暗的眼底,从宁静,到置疑,直到僵愣。
从没见过陛下这样失神,雷御踌躇了一下,才又低低开口:“在后花园那座凉亭,满地是血,只是,没有陛下的旨意,王府中人暂时没人敢碰她”
“臣上前探过鼻息,娘娘身体毫无温度,气息全无已经”
话音未落,雷御忽然瞥见身前之人掠过自己肩侧,带起一阵冷冽寒风,直到雷御回过神来,才猛然回头,见赫连珏向后花园行去,忙急急追上前。
第079章:真的太迟了
后花园已然一团零乱,零零散散的王府家丁丫鬟,皆站在离凉亭不远处的地方小心张望。
康王赶到时,只见赫连珏已然进了那凉亭。
“怎么回事?”康王看向依然躺在里边的颜妃,顿时转眸怒斥:“王府养着你们,是让所有人就这样站着的?既然刚刚都看见颜妃躺在地上,怎么没人上前将人扶进暖阁?!丫”
被康王一斥,四周的人白着脸向后又退了一步媲。
“王、王爷”
“娘娘她,好像是断气了,奴才们不敢随便擅动娘娘凤体”
康王惊骇轩眸,看向亭中之人,刚刚只听小厮急报颜妃在后花园出了事,一听见“断气”二字,才终于失神。
“陛下”雷御随赫连珏疾步赶来,见赫连珏已经步入亭中,顿时停在一旁,小心的又瞟了一眼那个平时日狡黠呱噪,没事喜欢故意找他的茬,却又真的悠关她自身安危的事时,又懂得谨慎小心的颜妃。
看她平时蹦蹦跳跳活跃力惊人,现在就这样一动不动浑身冰凉的躺在地上,一点气息也没有,怎么竟有些不习惯。
赫连珏淡看脚下的青丝遍地,和四周已干的血迹,缓步走至那具静静躺在地上的身体旁侧,目光倏然一滞,看向那只无知无觉摊开的手心,那块沾了血的龙纹黄玉。
“给朕一件披风。”陡然间,赫连珏开口,声音缓缓,语调低沉,平静的让人听不出喜怒。
雷御忙将自己身上的披风扯下,快步走了进去,将之递到赫连珏的手里:“陛下。”
赫连珏未语,眸光静寂。接过披风,骤然低下身,一把将颜红叶冰凉的身子扶坐起来,将披风紧紧裹在她身体四周,正要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却倏地看向她额头上方,那处昨夜被他毫不留情的推开而撞出的一块红肿带血的伤口。
昨夜原来他竟用了那么重的力量
赫连珏凝眸,抬手轻抚向那处伤,刚一触摸到颜红叶额头上冰凉的温度,便瞬间拢紧眉心,手指滑落至她颈间。
怀中平时呱噪的女人安静的仿佛根本不存在,没有呼吸,他将手指在她颈侧轻轻向下按去,眸光微敛,心下亘沉。
直到隐约中,指间仿佛能感觉到她微弱的几乎让人察觉不出的脉动。
“雷御,速去找大夫!”话落,赫连珏将颜红叶身上的披风拢了拢,将她紧抱入怀,另一手紧紧握上她垂放在地的那只冰凉的小手,以掌心传出内力替她取暖。
“臣已经派人找过大夫,不过”雷御蹙眉,有些难以启口:“陛下刚刚离开,康王妃似乎又开始发病,大夫便直接急急忙忙的去了曦月阁,没来这里。”
赫连珏一顿,募地垂眸看向怀里双眼闭紧,嘴边四周都是血迹,满头青丝凌乱的缠垂散在地上的苍白人儿,忽然将她打横抱起,转身走出凉亭,微冷的声音是满满的不容拒绝:“把人叫过来。”
“是。”雷御本以为依照陛下对康王妃往日的旧情,绝不会因颜妃的死活与否而让正在救治康王妃的大夫赶过来,可结果竟然完全与他所以为的背道而驰。
来不及多想,雷御知道陛下的每一句话都自有他的理由与分寸,便迅速以轻功飞身而向曦月阁。
康王亦瞬间不敢置信的看向那个竟不管曦月死活的帝王:“皇上?!”
赫连珏抱着怀里一脚已经跨进鬼门关的颜红叶,幕地停在康王身侧,转眸淡看进康王眼里隐约的怒光。
“同样的戏,朕不想再看见第二次。”
话落,没再看向康王眼里隐约的惊愕,赫连珏倒忽然将颜红叶身上微微敞开的披风又拢了一下,似笑非笑般一边走向暖阁,一边漫不经心的轻声开口:“颜妃死,朕拿整个康王府陪葬。颜妃活,柳曦月可如愿随朕而行,入宫为妃。”
康王先是怔住,下一刻顿时冷笑出声,转身看向赫连珏的背影:“所谓的拿康王府陪葬,皇上可是要将王妃也算在内?”
赫连珏的脚步仅仅停顿了片刻,便头也不回的抱着颜红叶离去。
目不转睛的盯着赫连珏所入的王府暖阁,康王看着看着,忽然就笑了,笑的满眼无奈。
“曦月,或许真的已经太迟了”他轻望着暖阁呢喃。
真的是,太迟了。
如果现在眼前之人依旧是五年前的恒帝赫连珏,也许这个帝王此时正高兴于柳曦月的没有背叛,正满脸心疼的坐在曦月阁的床边亲手喂药。
他们是皇家的子孙,但毕竟最初时也曾因年少而单纯又简单过。
七年前的赫连珏在初登基时的种种作为,使天下臣民惊艳钦佩,使他这个曾经一心想当皇帝的赫连康由衷的臣服,那时候那个十九岁的帝王行事果断,却在理智之外多少还有几分感情。
五年前的赫连珏至少还会爱还会恨,至少想要牢牢抓住他唯一爱过的女人。
而这五年间他赫连康无法离开江南半步,即便皇上当初理智大于感情,未因夺妻之仇而剿灭康王府,而这一明着让他驻守,实为软禁的报复方式,却也代表那时的赫连珏至少还会恨。
而如今。
这秧秧缁祁皇朝最至少无上的君王,这个恒帝赫连珏,已经被那张龙椅和这如画江山催磨的一丝感情用事都没有,他无情,他无义,除了平静就只有平静,除了理智还是理智。
第080章:他已不是他
这秧秧缁祁皇朝最至少无上的君王,这个恒帝赫连珏,已经被那张龙椅和这如画江山催磨的一丝感情用事都没有,他无情,他无义,除了平静就只有平静,除了理智还是理智丫。
他步步有分寸,更也每一步都有着目的,这已经不再是他或者曦月所认识的那个当年的呈憬,为帝七年,掌管着整个天下,俯瞰世间苍生,虽于后宫雨露尽沾,膝下儿女年纪还小,却也已有四五个,他明明拥有天下,却独独落得个孤家寡人。
没了感情。
便没有恨,亦不会有什么爱。
麻木不仁的帝王,即便是对哪一女人的疼宠,也不过是一招司空见惯的权衡之计。
想必赫连珏对于西岳国,是已经势在必得了媲。
而当西岳国的版图纳入缁祁皇朝的同时,便也就是那位颜妃娘娘的覆灭之日。
皇家,终究如此啊。
原来,曦月痴痴的等了五年,好不容易等这个男人跨过那条南北分界的永望江,好不容易等到这个男人再出现在她眼前。
可结果,他已经不再是他了。
暖阁——
“快快,热水!”
阁间的寝房已乱成一片,三两个手脚麻利的丫头给颜红叶用温水擦了身子也擦去了嘴边所有血迹,直到又给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小心的扶她躺下后,才收拾好东西转身走了出去。
从曦月阁被雷御强硬的拽过来的大夫已经在外边等了一小会儿,见她们走了出来,才连忙和雷御一起快步走进内阁。
“陛下。”刚一步入,只见赫连珏不知何时已然坐在床边,颜妃仍毫无所觉,脸上的血迹已经被擦去,却瞬间显的那整张脸苍白的惊人,整个人软软靠在赫连珏怀里,像是一具没了灵魂的瓷娃娃,她身上的被子盖的很严实,赫连珏正一边在她背后以掌心传热力要替她缓过来,一边另一只手臂紧搂住她的身子,又将被子盖严。
直到雷御低唤了他一声,才罢手,抬眸冷瞥了一眼迟迟才到的大夫。
“可有把握救得回?”
大夫一直低着头,听到皇上对自己开口,便连忙跪了下去:“草、草民尽力。”
刚刚就已经在来时听雷御说过颜妃的情况,连气都绝了这么久,就算是隐约中还能察觉中似活非活的脉向,那也根本就是已经死了,恐怕是连一口气都不足,只剩半口气了。这要他怎么去救治?
“尽力?”赫连珏淡看向那跪在地上的大夫,倏尔却竟笑了:“雷御,将人带出去。”
大夫当然懂皇上这话的意思,脸色刷地惨白:“不!不!草民一定全力救治娘娘!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那还不快去,不想死就少废话!”一旁的雷御顿时皱眉,冷斥。
“好,好!这就去救治,这就去”大夫忙小心的站起身,不敢再看向皇上,颤着手走到床边,恭敬的对着赫连珏又弯了弯腰,才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隔着这一层帕子,替颜妃把脉。
探了好半天,大夫的脸色越来越白,不由冷汗涔涔。
“皇皇上”
“娘娘她她”
大夫忽然“扑腾”一声跪在地上,一脸惊恐的低下头:“娘娘脉息全无,分明、分明已经”
“嘭——”一声剧响。
雷御惊的倒吸冷气,见那大夫被赫连珏硬生生踹开,直摔向身后的桌案,趴在地上便不敢再起来,浑身抑制不住的剧烈颤抖。
“没用的废物!”赫连珏握在颜红叶肩上的手赫然收紧,冷睨了一眼雷御:“上安城内所有大夫,半个时辰之内全部传进康王府。”
于此同时,因隐约的怒意而不经收紧的手指,在颜红叶肩上某处穴位用力按住,怀中人竟似乎隐约颤了一下。
“陛下”雷御刚要走,倏然瞥见颜妃轻轻的蹙起秀眉。
赫连珏已然发现,垂眸见她竟忽然间仿佛是对肩部的天宗穴有所反映,眼底滑过一丝怀疑,仿佛试探一般,以指再次轻按。
果然,她又仿佛极为难受,眉间微弱的动了动。
“雷御,针。”
见赫连玉似是要用银针刺穴,雷御忙快步走到仍旧趴在地上的大夫身边,将他身上装有以做针灸之用的一包银针拽了出来,转身走至床边。
“陛下,用不用臣”
不等他将话说完,赫连珏便已经将一根银针以两指夹出,似是在探究,又看了一眼颜红叶微蹙的眉心,募地将针刺入她肩后天宗穴内。
不出片刻,颜红叶整个人开始在赫连珏怀中抽搐,仿佛在极痛苦的憋忍着什么。
但好歹,她竟确实还活着。
“陛下,不能再让针入的太深,否则”雷御见颜妃痛不欲生的浑身抽搐发颤,陛下竟不仍停手,忙想要制止:“娘娘她”
“传说西岳国王后伊力精通巫蛊之术,三月赤萝你可是听说过?”随着赫连珏将银针在颜红叶肩上又刺入两分,忽然挑眉睨了雷御一眼。
“三月赤箩?!”雷御惊诧:“陛下的意思的是,颜妃娘娘她被”
还不等他话音落下,赫连珏忽然将颜妃肩上的针倏地拔出。
“唔咳——”
顿时,只见她浑身一僵,一口哽在内腑近两个多时辰的淤血赫然被咳了出来,浑身无力的向前倾过身子,一边痛苦的低声呻.吟,试图张口急切的呼吸,又一边轻颤,大片触目惊心的鲜血顺着下颚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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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静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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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1章:三月赤箩
见赫连珏将猛烈的正咳着血的颜妃轻轻揽入怀里,雷御看向颜妃苍白的脸色,不由惊叹。
陛下说的没错,这确实是只有三月赤箩才能做出的假死状态。
三月赤箩为虫花之蛊,中此蛊毒者会被蒙蔽神智,任下毒者吩咐支配,每隔三个月的月圆之日则会短暂恢复神智,却也同时毒发,若不在毒发之前十日内服下解药,便会心口绞痛,直至鼻见血红,便是毒发之兆丫。
怪不得昨日颜妃捂着鼻子,该就是不想让他们血媲。
三月赤箩还有一点奇妙,可以让一个人心脏全无彻底绝息,意为假死,毫无痛苦的在无知无觉中彻底死去。
若不及时在中毒之人的天宗穴施针将堵在内腑的血逼出,若心肺完全因此而枯竭,便真就是彻底无力回天,必死无疑。
“咳”颜红叶将那口淤血吐完,口中腥甜难过,无意识的剧烈咳嗽。
见赫连珏若有所思的抬手,以自己的衣袖擦去颜妃嘴边的血,雷御想要上前阻止,却也仅是刚萌生这多此一举的想法,就在心底泯灭。
“咳咳”颜红叶咳的一脸痛苦,双眼怎么也睁不开,仿佛身体是一团棉花,没有力气,也没有着力点,软软的靠在一片满是淡淡龙涎香味道的臂弯里,不知道身在何方,亦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痛”
隐约的,颜红叶微微动了动苍白干裂的嘴呢喃出声,很轻很轻,轻的让人听不清楚。
好痛
整个身体好像被千万只虫子啃咬,疼的撕心裂肺。
她是不是快死了?
不行!!!她还要活着呢,她不能死,她还不能死,她要活着
有谁能救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