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军械室位于马德里皇宫的一楼,那是个格调高雅的穹顶房间,猩红色高墙上装饰着华贵的挂毯,上面描绘的是西班牙历史上的著名战役。房间四周的墙上挂着一百多套手工打造的铠甲,其中有历代君王使用过的戎装和兵器,全都是无价之宝。房间中央摆放着七具按实际比例制作的、全副武装的战马模型。
这就是他们要关押我的地方?加尔萨看着周围的兵器心想。不用说军械室是皇宫里最安全的地方,但加尔萨怀疑捉拿他的人之所以选择这么优雅的地方当牢房,不过是想吓唬吓唬他。就是在这个房间里接受任命的。
大约二十年前,加尔萨被带进这个庄严的军械室接受面试,经过反复考查和询问,最后才被任命为皇家卫队的指挥官。
可如今,加尔萨自己麾下的特工却拘捕了他。我被指控谋杀?而且试图栽赃主教?
指控背后的逻辑太反常了,加尔萨怎么也解不开这个谜团。
加尔萨是宫里皇家卫队中级别最高的官员,这就是说,下达逮捕令的只能是一个人…胡利安王子。
加尔萨意识到,是巴尔德斯皮诺怂恿王子逮捕我的。
主教一直是政坛上的不倒翁,今晚他孤注一掷地尝试这种鲁莽的媒体作秀——一个大胆的计谋,通过抹黑加尔萨来洗白自己。现在我被关在军械室,根本无法进行辩白。
加尔萨心里清楚,如果胡利安和巴尔德斯皮诺已经联手,他就完蛋了,彻底被拿下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唯一有能力帮助他的人,就是那个躺在萨尔苏埃拉宫病床上熬日子的老人。
西班牙国王。
话又说回来,加尔萨心想,如果这样做需要出卖巴尔德斯皮诺主教或者他的儿子,国王是绝不会帮我的。
此时他听到外面人群的诵唱声更大了,听上去形势可能会突变。当他听出他们在诵唱什么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西班牙从哪里来?”人们高喊道,“西班牙要往哪里去?”
抗议者们似乎抓住了埃德蒙两个振奋人心的问题,并以此为契机愤怒地表达旨在抨击西班牙君主制的政治愿景。
我们从哪里来?我们要往哪里去?
西班牙的年轻一代声讨过去的压迫,不断要求自己的国家加快变革废除君主制,然后作为一个完全民主的国家“加入文明世界的行列”。法国、德国、俄罗斯、奥地利、波兰,还有五十多个国家,在上个世纪就已经废除了君主制。如今连英国都在蠢蠢欲动,准备在现任女王死后就终结君主制问题进行全民公决。
不幸的是今晚,马德里皇宫简直乱成了一锅粥。所以听到抗议者再次提出这个由来已久的口号他一点儿都不感到意外。
准备君临天下的胡利安王子究竟想干什么?
加尔萨心想。
军械室另一头的大门突然“咔嗒”一声打开了,加尔萨手下的一个特工朝里瞄了一眼。
加尔萨冲他喊道:“我要找律师!我要对新闻界发表声明。”
只见莫妮卡·马丁从特工身边闪过,大踏步冲进军械室,冲他喊道:“加尔萨指挥官,你为什么要勾结杀害埃德蒙·基尔希的凶手?”
加尔萨看着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人们都疯了?
“我们知道你在栽赃陷害巴尔德斯皮诺主教!”马丁边朝他大步走来边大声说道,“王室准备马上把你的告解公之于众!”
指挥官没有回答。
马丁横穿房间快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转身看着门口的年轻特工。“我说的是私下里告解!”
特工一脸茫然地退了回去,关上大门。
马丁转过身子,怒气冲冲地朝加尔萨走来。“我现在就想听你告解!”她大声吼道。就在她径直来到他跟前时,她的吼声还在房间的拱形天花板下回荡。
“你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加尔萨平心静气地说道,“我跟这事没有任何关系。你的指控完全是无中生有。”
马丁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接着走近一步,凑到加尔萨的耳边小声说道:“我知道…你给我听仔细了。”
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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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密网
突发新闻
伪教皇…双手流血…眼被缝合…
帕尔马教会内部传来怪事。
在线基督教论坛的帖子现在已经证实,海军上将路易斯·阿维拉是帕尔马教会的活跃分子,几年来一直积极活动。
身为该教会的“名流”拥护者,海军上将路易斯·阿维拉因其家人在一次反基督教恐怖袭击中丧命而悲痛欲绝。此后这位将军曾多次把“拯救了他的生命”归功于帕尔马教皇。
解密网的方针是,既不支持、也不谴责任何宗教组织。因此在这里我们给大家提供了几十条帕尔马教会的超链接。
我们提供消息。你们自己决定。
请注意,网上许多关于帕尔马教会的主张都令人震惊,所以我们现在请求你们——我们的用户——帮助甄别真伪。
下列“真相”是明星级报料人monte@iglesia.org发给我们的。今晚该报料人的跟踪记录堪称完美。其跟踪记录表明,这些真相都是真实的。不过在我们如实报道这些真相之前,我们希望用户可以额外提供证据,给予支持或反驳。
“真相”
1976年,帕尔马教皇克莱门特在一次车祸中失去了两只眼球。十年来,虽然双眼被缝合,但他仍然坚持传道。
克莱门特教皇两只手掌上都有恶性红斑,每当他产生了幻觉,红斑就会流血。
几位帕尔马教皇都是怀揣强烈的卡洛斯理想的西班牙军官。
帕尔马教会禁止信徒向自己的家人讲教会的事情,有些信徒死于营养不良或滥用药物。
帕尔马教会禁止信徒:(1)阅读由非帕尔马信徒写的书;(2)参加家人的婚礼或葬礼,除非其家人也是帕尔马信徒;(3)去泳池、海滩游泳,观看拳击比赛,光顾歌舞厅或者装饰有圣诞树和圣诞老人像的任何地方。
帕尔马信徒相信,伪基督诞生于2000年。
美国、加拿大、德国、奥地利和爱尔兰均有帕尔马教会的招募站。
第69章
兰登和安布拉跟着贝尼亚神父往圣家族大教堂的高大铜门走去时,他突然对教堂主入口令人匪夷所思的种种细节赞叹起来(他总是这样)。
教堂大门就是由各种代码组成的一面墙。
兰登边沉思边打量着抛光金属单片板上凸起的印刷文字。单片板上是八千多个3D青铜浮雕字母。字母呈横向排列,组成一片大面积的文字区域,而词与词之间几乎没有间隔。虽然兰登知道这片文字是在用加泰罗尼亚语描述基督的受难,但看上去更像是国家安全局[285]的密钥。
难怪这地方容易引发各种阴谋论。
兰登的目光慢慢上移,顺着若隐若现的“受难”立面往上看。“受难”立面是由艺术家约瑟·玛利亚·苏维拉齐斯[286]设计的。整个立面由一组形容憔悴、棱角分明、俯视地面的雕塑组成,令人过目不忘。主体雕塑是瘦骨嶙峋的耶稣被吊在十字架上,十字架整体前倾,营造出一种即将倒下来砸向观者的骇人效果。
在兰登的左手边另有一尊阴森可怖的雕塑,描绘的是出卖耶稣的犹大亲吻耶稣的场面。令人不可思议的是雕像的旁边雕刻着一个数字网格——一个数学“魔方”。有一次,埃德蒙告诉兰登,这个魔方的“神奇常数”是。这里面暗藏着共济会教徒献给“宇宙的伟大建筑师”——一个包罗万象的神,据说他会把秘密透露给那些能够达到第三十三度兄弟情谊的人——的崇敬。
“编得很有趣。”兰登笑着回答埃德蒙,“不过更靠谱的解释可能是耶稣受难时是三十三岁。”
他们走近大门时,兰登皱着眉头去看教堂里最让人毛骨悚然的装饰,一尊用绳子把耶稣绑在立柱上严刑拷打的巨大雕像。随后他赶紧把视线转向大门上方的雕刻——两个希腊字母,阿尔法(α)和欧米茄(ω)。[287]
“有始有终!”安布拉也看着希腊字母低声说道,“很对埃德蒙的胃口。”
兰登明白她的意思,于是点了点头。我们从哪里来?我们要往哪里去?
贝尼亚神父在青铜字母组成的墙上打开了一道小门。一行人,连同两名皇家卫队的特工,一起进了教堂。之后贝尼亚随手关上了门。
寂静。
阴暗。
贝尼亚神父在耳堂的东南端向他们讲述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他告诉他们埃德蒙·基尔希如何来找他,如何表示愿意向圣家族大教堂捐上一大笔钱,前提是教堂必须同意在高迪墓旁展出他收藏的布莱克手抄绘本。
放在这座教堂的中心位置。
听到这里,兰登的好奇心油然而生。
“埃德蒙说过他为什么要您这么做吗?”安布拉问道。
贝尼亚点了点头。“他告诉我,他一辈子酷爱高迪的艺术都是因为他已故的母亲,而他母亲又酷爱威廉·布莱克的作品。基尔希先生说他之所以想把布莱克的善本放在高迪墓旁边,是为了纪念他已故的母亲。我看这也无伤大雅。”
埃德蒙从未提起过他母亲喜欢高迪。
兰登茫然不解。再说帕洛马·基尔希是死在一个修道院里的,一个西班牙修女似乎不太可能崇拜一个离经叛道的英国诗人。整个说法似乎掺了点儿水分。
“还有,”贝尼亚接着说道,“我觉得基尔希先生可能一直在经受某种精神危机的折磨…也许还有健康问题。”
“这个卡片背面上的备注说,”兰登手拿卡片插嘴道,“布莱克的书必须按照一定的要求展出——必须平放着翻到第一百六十三页?”
“没错,是这样。”
兰登感觉自己的心跳加快了。“您能告诉我第一百六十三页上是哪首诗吗?”
贝尼亚摇了摇头。“那一页上根本没有什么诗。”
“什么?!”
“这本书是布莱克的全集,包括他的画作和诗篇。第一百六十三页是幅插图。”
兰登不安地看了一眼安布拉。我们需要的是四十七个字母组成的诗句——不是插图!
“神父,”安布拉对贝尼亚说,“我们是否可以现在就去看一眼?”
神父犹豫了片刻,显然本想拒绝未来王后的提议。“地下墓室在这边。”说完他领着两人沿着耳堂向教堂的中央走去。两位特工紧随其后。
“我必须承认,”贝尼亚说,“接受这样一个无神论者的捐赠,当时我很犹豫。但他要求展示他母亲最喜欢的布莱克的插图画,对我来说似乎并无大碍。再说插图画的还是上帝。”
兰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您是说埃德蒙让您展出的是上帝的肖像画?”
贝尼亚点了点头。“当时我就觉得他得病了,没准他这是在对自己一辈子反对神感到不安而设法将功补过。”他停下来摇了摇头,“不过看到他今晚的演讲,我必须承认真不知道该怎么想。”
兰登绞尽脑汁在猜想,布莱克画过无数与上帝有关的插图画,埃德蒙会展出哪一幅呢?
在一行人走进中殿时,兰登感觉自己好像第一次来到这里似的。其实在教堂建设的不同阶段,他曾多次来参观过,不过都是在白天。白天西班牙的阳光透过彩色玻璃倾泻而入,营造出令人眼花缭乱的绚丽多姿,吸引着你的目光向上,不停向上,直到看见一个似乎没有重量的穹顶华冠。
在夜晚,这里更是一个阴沉的世界。
阳光照射下的光怪陆离的森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由阴影和黑暗组成的午夜丛林——一片由凹槽柱组成的树林,阴森森地直冲天际,一直向不祥的虚空延伸。
“注意脚下!”神父说,“能省钱的地方我们尽量节省。”兰登心里清楚,在欧洲要给这些大教堂照明开销肯定不小,而这里稀稀疏疏的照明设施仅够照亮过道。占地六万平方英尺带来的挑战啊。
他们到达中殿向左转弯时,兰登凝视着前方高出来的一块祭台。祭坛是一张超现代、极简约的桌子,由两组闪闪发光的管风琴管支撑起来。祭坛上方十五英尺的地方悬挂着教堂别致的华盖——一张吊起来的布顶,或称“庄严的天篷”。柱子上一旦挂起华盖为国王遮阴,自然会让人肃然起敬。
现在大多数华盖都采用固体的建筑结构,圣家族大教堂却选择了布顶作为华盖。这样伞状的华盖似乎带着某种神迹般地悬浮在祭坛上方,其下方像伞兵一样用绳索吊起来的,便是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雕像。
跳伞的耶稣。兰登曾听人这么形容它。因为这尊雕像是这座教堂最具争议的一个细节,所以兰登再次看到这尊雕像时一点儿都不感到惊讶。
就在贝尼亚带领他们走进越来越阴暗的地方时,兰登也越来越难看清周围的东西了。迪亚斯掏出笔灯,照着一行人脚下的瓷砖地面。在继续朝地下墓室入口走去的途中,兰登隐约感觉到头顶上有一个高耸的圆筒,沿着教堂内墙一直攀升到几百英尺高的地方。
圣家族大教堂令人胆寒的旋转楼梯。
他心想。不过他从来没敢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