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从未和莫宴生这般生分过,但却和叶桃夭保持着这样的生分保持了三年,所以在清楚了叶桃夭便是莫宴生这件事之后,每次同叶桃夭相处她便有种十分怪异的感觉。将那种怪异的感觉压在心底,慕卿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夫君,慕卿来叶家许多年了,却从未走出过叶家,不知为何这次却要我同二弟一起参加南阳坊的婚宴?”

“这次婚宴是让二弟好好锻炼的机会,但二弟性子太柔和,恐怕会吃亏不少,是以我让你与他同行,路上好照顾他。”叶桃夭的理由十分充分,但谁也不知道这个理由其实只是他随口胡驺的。

慕卿不知道,所以她觉得叶桃夭说得在理,却又有些不在理,犹豫了片刻她微微蹙眉,低声道:“我可以拒绝吗?”

“不可以。”

没有办法拒绝,慕卿说再多也是枉然,只得轻叹一声问了一句:“……婚宴是几日后?”

“四日后。”

“从叶家到洛阳得花两天时间……所以我岂不是明日便得动身?”慕卿挑了挑眉,看着此刻已经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来的叶桃夭。

叶桃夭微微颔首,拂袖道:“我已命周管家告知二弟,二弟想来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夫人你也快些去准备吧。”

强权,毫不讲理,偏生还要摆出一副正义至极的面目,这便是慕卿对此刻的叶桃夭的理解。慕卿这样想着,看着叶桃夭的神情也不自觉的带了一丝恼意,她干脆在叶桃夭的房间里坐了下来,轻轻唤了一句:“小贼。”

这是从前叶桃夭用莫宴生这个名字行走江湖时慕卿对他的称呼,慕卿这么唤一声,也不过是因为正在思索着某件事情,所以随口说了一句,却没有想到某人也十分随意的便将这个称呼给应了下来:“嗯?”

这一唤一答便如同许多年前一般的自然,一瞬将让房中的两个人都怔住了。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转过头去看对方的脸色,又同时转过了脸不再看对方,脸上的神情皆是变幻莫测堪称精彩。这样的情形是两人都许久未曾经历过的,仿佛是过了这许多年,当年的两人重新走到了一起,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还是当年的模样,没有丝毫改变。

然而叶桃夭很快打破了这个沉默:“以后不要再这般唤我了。”

“为何?”某人对答得不是十分顺口么。

叶桃夭负着双手背对着慕卿,低声道:“若叫外人听了去,问为何这般称呼叶家家主,你当如何解释?”

如何解释,这是个好问题。慕卿神情精彩的想着这个问题,难道当真要说叶家家主当年是爬自己家墙,睡自己家后院,抢自己东西,喝自己的酒的小贼?

所幸的是,叶桃夭此时背对着慕卿,没有看到慕卿脸上变幻莫测的笑容。

自叶桃夭的住处出来,慕卿便开始吩咐思秋为自己收拾行李,正如方才在叶桃夭的屋子里所说的那样,自然没有办法拒绝,那便只得做好准备了。让思秋替自己收拾东西之后,慕卿这日第三次往阳羡所住的地方走去。

阳羡和慕卿的关系,说来也奇怪,慕卿并不知道阳羡对自己心存了不一样的感情,只道自己是叶桃夭的妻,所以只把阳羡当做了知己,这些天她同阳羡聊了许多次,也知道了阳羡是个学识渊博的人,对他的态度也不若从前一般轻视了,所以要离开叶家的事情,慕卿还是想要早些告诉他的。

照理说慕卿一日只会往阳羡那里去一次,所以在慕卿离开之后,阳羡便没有想过慕卿这日还会再来,他下床写了一张纸条,然后走出房间唤来了一只鸽子,将纸条套在各自的脚上,这才将之放飞,回到房间重新躺好,而他刚做完这些,慕卿便推门进来了。

“方才我在这院子旁见到一只鸽子。”慕卿走进房间,顺手又将房门合上。

阳羡有些吃惊的看着慕卿走进房间,坐起身来道:“鸽子有何稀奇?”

“叶家的鸽子都是灰色的,但那只鸽子却是白色的。”慕卿随口解释了一句,却没有过多在意,“大抵是别家的鸽子从这里经过,下来觅食吧。不说这些,方才我听夫君说了些事,明日我便得离开叶家了。”

“离开?去哪里?”阳羡实在没有想过慕卿会离开叶家这种事情,一瞬间还以为是叶桃夭休了慕卿,要她从此不再踏入叶家。

慕卿看着十分激动的阳羡,平静的道:“不过是替夫君参加南阳坊的一个婚宴而已,你为何如此在意?”

阳羡话语出口本想了无数种可能,却没有想到慕卿只是平静的给了他这样一个答案,失望之余又有了些尴尬,所以沉默半晌,他才闷闷的答了一句:“我只是……抒发胸臆。”

慕卿勾了勾唇角,也不管阳羡究竟是在抒发胸臆还是如何,很快说道:“夫君好像对你有所不满,我走了以后你好好养伤,早日回去你家公子那里复命。”

“多谢夫人关心。”阳羡苦笑着应了一声,默默地回忆起了叶桃夭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心里慨叹道,冤孽啊,冤孽。

第二日,叶家的少夫人慕卿便同叶家二少爷叶杏遥一起坐上了马车离开叶家,而有两个男子同时关注着慕卿的离开。阳羡坐在客房的床上,从窗口看着慕卿身后跟着一堆下人渐行渐远,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而与此同时,叶桃夭双手负在身后,静静地站在大门口看着慕卿和叶家二少爷走来,随便说了几句话,然后上了马车离开,其间没有任何表情。

马车走得有些远了,慕卿掀开车帘,看到那个沉默的男子还负着双手站在大门处,他的身影并不算高大有如磐石,但却含着一种叫人敬畏的感觉,似乎他就这样站着站着,便能站一辈子。

他为何还要在那里站着,为何一直紧紧盯着他们的马车,慕卿都不可知,但她知道叶桃夭曾亲口告诉她,他娶她并不是因为舍不得她,只要她希望,他随时可以给她一纸休书,那么……叶桃夭他为何又对她做出这副恋恋不舍的养子呢?

“大嫂在想什么?”温润好听的声音传来,慕卿知道这声音是属于叶家二少爷叶杏遥的。

叶家的几位少爷都长得很漂亮,一言一行又都十分得体,正所谓翩翩公子温润如玉,而其中这位二少爷绝对是最好看的那块玉。正所谓人无完人,如晋萧所看到的那样,叶家的四位少爷各有缺点,而二少爷的缺点便是太温柔,待人太和善,看似谁都能将他给欺负了去,但是慕卿却不觉得这是缺点跟叶桃夭相处了多年,慕卿觉得跟叶桃夭相比叶杏遥的性格简直就是无可挑剔的。

叶杏遥自然不知道慕卿此刻究竟在想着什么,所以当他看到慕卿脸上神色变幻莫测的时候,很容易的便以为慕卿开始想念自家夫君了,所以她开口安慰道:“大嫂,我们去洛阳不过参加一次婚宴,大约几日便可回来,不用太过不舍。”

慕卿听着叶杏遥的话,很快知道了他似乎是误会了什么,连忙摆手道:“我可未有不舍,我不过是在想你们家大哥他站在大门口究竟几时才回去。”

叶杏遥听慕卿这般说,不由也掀开了车帘往外看去,马车行了有一会儿了,但一直未曾转弯,两人还能见到叶桃夭负手站在叶家大门处的身影。沉默片刻,叶杏遥道:“大嫂,听闻今日有客人要来叶家,大约便是这时候了,估计大哥是在等那客人到来。”

“是吗?”慕卿面色未变,一颗心却从云端狠狠跌到了谷底,原来思索了半响那人竟不是在对她不舍?

叶杏遥点了点头,见慕卿突然沉默不语,不由又问了一句:“大嫂,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慕卿点了点头,示意叶杏遥说出来。

叶杏遥好看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他执扇的右手朝慕卿虚点一下,压低了声音道:“我听闻大嫂从前是认识大哥的,也知你们曾是真心在一起的,但成亲这么多年来,大嫂却从未同大哥真心相处过,我不知你们二人之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导致今日这样的局面,但大嫂你真的准备与大哥保持着这样的距离过一辈子?”

这个问题,叶家的许多看着两人关系着急的下人都曾经想问慕卿,包括思秋,包括叶桃夭身边那个忠心的老管家,然而没有一个人敢问,没想到今日却被看起来温润无害的叶家二少爷云淡风轻的给问了出来。

而这个问题,也让慕卿沉默了。

作者有话要说:叶杏遥就是叶杏遥……这边绝对没有因为这个名字而自我代入的意思><实在是因为懒得想别的名字了……

章节十二 我有两只猫 一只懒一只有钱

慕卿向来不是一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认定了是什么便是什么,说是喜欢那便真的是喜欢,不会改变也不会妥协,然而这些天里,在知道了叶桃夭和莫宴生就是同一个人之后,慕卿却沉默着。她没有因为叶桃夭欺骗了自己而大吵大闹,也没有因为这两个人是同一个人而喜极而泣,只是同往常一样一个人默默站在院中。

慕卿的这些举动是怎么都说不通的,然而却又似乎一切就应该是这样,叶家的人在接受的同时也对此产生了极大地好奇,而这件事情最终由叶家二少爷叶杏遥提了出来。

“我以为没有人会问我这个问题了。”听了叶杏遥的问题,慕卿沉默了片刻才笑了起来,那笑容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叶杏遥眨了眨眼睛,轻声道:“不论大嫂你与大哥关系如何,你始终是叶家的人。”是叶家的人,那么他们便是一家人,无论如何也是当相互理解关心的,这便是叶杏遥想要表达的意思。

“你啊,还是喜欢多事。”慕卿摇摇头,想着从许久之前开始,这位二少爷便对她十分的关切,而其余两位少爷也是这般,只是关心的方式稍有不同罢了。

而慕卿这般理所当然的接受着叶杏遥的关切,想来也是早已将自己与他们当做事一家人了,既然是一家人,又有何刻意隐瞒的呢?

这样想着,慕卿有些疲惫的闭了双眼,又重新睁开,道:“前些日子,当我知道叶桃夭便是我一直以来所难以忘记的莫宴生时,我心中很乱,我怕我会因为心中太乱太措不及防而说出或作出一些难以挽回的事情。”所以她宁愿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是保持着沉默让自己好好地将一切的头绪整理清楚。

不得不说,慕卿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女子,这让叶杏遥不得不赞叹佩服,他微微颔首,又道:“那么大嫂如今可是想清楚了?”

慕卿摇头:“岂是那般容易便能想清楚的?我且问你,若你养了一只猫,你自己十分喜欢,但却有人突然告诉你,那根本不是一只猫,而是一只会咬人的老虎,并且那老虎已经咬伤了许多人,你会如何做?”

叶杏遥蹙着眉听着慕卿的说法,随即道:“我会责备那只猫一顿,然后带着它去给被它所伤的人赔罪,然后同它一起接受责罚。”

“你太冷静,太善良了。”听了叶杏遥的说法,慕卿微微一怔之后摇头道,“当初我来不及思索那么多,我刺了那猫一剑,然后离开了他,告诉他我们此生再也不要相见。”

即使是知道慕卿是将自己的大哥比作了那只猫,听到这样的话,叶杏遥还是忍不住淡淡一笑。

慕卿没有看到叶杏遥的笑容,她只是继续说道:“后来那只猫真的不再与我相见了,甚至他完全失去了消息,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是否还活着。我也很担心,但有些原因让我不能放下一切去找他,而就在这时出现了另一只猫,这只猫很有钱,他要娶我。”

“……”叶杏遥自然知道慕卿所说的另一只猫是自己的大哥,然而他不解的是难道自家大哥只能被形容成一只猫么。

听不到叶杏遥内心的腹诽,慕卿一口气将后面的事情说出来:“我嫁给了有钱的猫,但那只猫却从来不见我,我一个人在家里呆着过着无所事事的日子,我以为我要这样过一辈子,再也不见自己喜欢的那只猫,却没有想到……原来娶我的那只有钱的猫其实就是我从前一直喜欢的那只猫,而我曾经伤害过他,说过再也不要见他,即使后悔我还是没有去找过他,但却一直不肯忘记他。”

“你说这种时候我是该喜还是该悲?你说那只猫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我什么我说了不喜欢他他还娶我?为什么娶我又骗我?”慕卿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却不是要叶杏遥作答,只是抒发情绪,她顿了顿,这才对着叶杏遥摇了摇头道:“说了那么多,其实也不能全怪那只猫啊……”

叶杏遥看着自家大嫂,微微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慕卿这次总算是看到叶杏遥的表情了,她挑了挑眉,道:“二弟有话要说?”

叶杏遥点头,慢条斯理的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在大嫂看来,你从前养的那只猫是什么样子的?”

“那只猫……他很懒,我没有见过比他更懒的人……的猫,他喜欢吃糕点,喜欢睡觉,对谁都不理不睬的样子,还老是闯祸受伤,任何约束对他都没有用。”

“如今这只有钱的猫呢?”

慕卿听着叶杏遥的问话,表情有些茫然:“这只猫是我见过最沉默的猫,你挠一下他才叫一声,你不挠他就不叫,你对他说什么他都是同一副表情,你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他想做什么。”

这样说着,不知不觉慕卿的声音有些低了,最后她干脆不说了,皱着眉自语道:“这样说来要说这两只猫是同一只,连我都不相信。”

“所以?”叶杏遥跟着问下去。

“世上没有人前后能够改变那么多,所以他看起来变了,其实不过是做给世人看的假象。”慕卿肯定的说道。

“面对你所熟悉的那只猫,大嫂你还担心怎么处理这件事吗?”

是了,不得不说叶杏遥也是个聪明人,他一眼便看出了慕卿所顾虑的究竟是什么。面对着叶桃夭便是莫宴生这样一个真相,慕卿并不应该是束手无策的,然而如今的叶桃夭同莫宴生相差太大,大到让慕卿觉得陌生,所以当面对叶桃夭的时候慕卿才会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但当确定了叶桃夭就是自己所熟悉的从前的那个人之后,一切便不一样了。

慕卿一面埋头看自己身上的华服,一面勾起唇角浅笑,心里说叶桃夭你便等着我参加完这一场婚宴回来将你的伪装拆穿吧。

因为慕卿低着头,所以叶杏遥看不见她脸上那一抹写满了“阴谋”两个字的笑容,但他隐隐觉得四周的温度变低了。

大概是天凉了吧,也不知道大哥是不是还在叶家门口等着客人,叶杏遥这样想着,摇摇头随着马车的摇晃越行越远,往着那繁华的洛阳城而去。

叶桃夭不知道在这趟前去洛阳的路上,慕卿和叶杏遥进行了这样一场改变一切的对话,他只是同往常一样教育着自己的三弟四弟,处理着叶家的事务,偶尔闲下来同晋萧下一局棋。

就在慕卿二人前往洛阳的第二日,叶桃夭正在看账本的时候,周管家急匆匆的走了过来,凑到他的面前对他说了一句话:“大少爷,那阳羡不见了。”

闻言,叶桃夭面色未变,对管家点了点头道:“我知晓了。”

“要不要我派人去寻?”管家征求叶桃夭的意见。

叶桃夭摇了摇头,对管家道:“不用了,我自己去。”

“大少爷知道那阳羡此刻在何处?”管家一怔,不知道自家大少爷怎会对此事这般了解。

叶桃夭没有解释,不过转身离开了书房,往自己所熟悉的一处走去,一面走一面对管家道:“不用跟来。”虽然一直都在装傻,但叶桃夭知道那个喜欢装傻的阳羡是个十分危险的人物,所以这一趟去的人越少越好。

管家不知道大少爷不让自己去是何意,但大少爷说的便是绝对的,所以老管家只是静静站在原地,等待着叶桃夭的归来。

离开了书房,叶桃夭负着双手往叶家那人十分少的西边偏院走去。叶家很大,大到让慕卿嫁入叶家第二日就懒得去逛了,大到让阳羡第一次进来找叶桃夭借血玉的时候找了半日也只找到一个慕卿的住处,大到让当日晋萧上门寻仇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叶桃夭,只得挟持了慕卿逼叶桃夭出来。而叶家那么大,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有这个西偏院。

虽说名字叫偏院,但这个偏院却是占了半个叶家那么大,而这偏院之中是一片看不到边的桃林,林中每过几处便有石凳石桌等,叶桃夭一路从书房过来,一头走进了桃林之中。

此时正是秋日,桃花早已凋谢,桃树的叶子也黄了落了大半,叶桃夭丝毫不看身边的景色,只是紧紧地盯着前方的路。走了好一会儿,眼前满片桃树的景色才有了变化,一间阁楼出现在了他的视线当中。

叶桃夭来到阁楼之前,隔着门见到了阁楼之内那道人影,知道自己并没有判断错误,这样想着,他伸手推开阁楼的大门走了进去。

门内的那道人影自然便是阳羡,他丝毫没有察觉到门外的叶桃夭,还在埋着头在那阁楼的书架之中找着什么东西,推门声传来的时候他才微微一怔,正在寻找东西的手僵硬了起来。

“这便是你留在叶家的目的?”叶桃夭走进阁楼,深蓝色的衣摆有些宽大,显得他面色苍白,有些憔悴。

阳羡看着面前这个面色苍白的叶桃夭,很快摇头,说:“什么目的?大少爷似乎误会了什么。”

“你在找叶家的族谱。”叶桃夭声音低沉的陈述了这个事实。

阳羡身体本就僵硬的身体更加僵硬,然而表情却是比什么都要自然平静,他摇头道:“今日风光正好,我本是出来散步,却不小心误入了桃林,进了这阁楼,难不成因为这个便让大少爷误会我要盗你叶家族谱?叶家大少爷定然不是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便冤枉人的人吧?”

阳羡舌灿莲花,叶桃夭却有办法让他的莲花迅速萎靡下去,背着的双手改为了垂在身侧,叶桃夭摇头道:“西偏院桃林有专门的叶家护院守着,你散步定然是散不进来的。”

“莫约是守偏院的人那时正好打了个盹。”阳羡死不承认。

叶桃夭也不再与他争辩,也不拆穿他,只道:“能散步那么远,想来阳羡公子你的身体已经大好了,明日便回去复命吧。”

“……好。”

作者有话要说:排版什么的我不要了皿太影响我发挥章节名了。话说此文日更中,不出意外每天七点准时更新,再有就是>///<这边正在冲月榜中,希望看文的妹子能够偶尔留评,助这边第一次冲榜成功……只是偶尔也可以的,多谢妹子们了~

章节十三 从前有一个抢亲的道士

正如叶桃夭不知道慕卿和叶杏遥在马车上进行了一场意义深远的谈话,远在洛阳的慕卿也并不知道叶桃夭和阳羡在偏院里进行了一场谈话,并且最后阳羡被叶桃夭用正大光明的理由赶出了叶家。

慕卿此刻正在同叶杏遥一起吃着婚宴里的山珍海味,看着新郎从外面走进来,看着那新娘凤冠霞帔在丫鬟的扶持下来到大堂之中。叶杏遥看着那全身都被笼罩在红色中的新娘,颇有些感慨的说道:“喜服当真是这世上最好看的衣服。”

慕卿意见有些不一样,她沉默了片刻,道:“也是这世上最重的衣服。”

听慕卿的话,叶杏遥忍不住笑了出来:“我险些忘了大嫂也曾经穿过,如今再看这喜服,可是有了不同的感受?”

“当日嫁给叶桃夭虽是我自愿的,却也是极不情愿的,我自己也未曾看清当时我穿了喜服是何模样。”慕卿喝了一口酒,仿佛随口一般的说道。

叶杏遥看着此刻在灯火映照之下面庞如玉一般无暇的慕卿,不由感慨说那些年江湖上的传言果然是对的,慕卿是这世上难得的美人,纵使此刻心情繁复依旧是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这样感慨着,叶杏遥不由看了看大堂中那一对拜堂的新人,出声道:“临行前听管家说,今日出嫁的人是南阳坊的二小姐,听说是个妙人。”

“有何妙处?”慕卿眉眼扫过大堂,视线也落在了蒙着一层红盖头的新娘身上。

叶杏遥指尖点了点桌面,轻声道:“那二小姐名唤林莫璃,随是大家小姐,却一直不喜被管教,反倒是羡慕那些杳然不知行踪的江湖侠客,一心只想着哪天也能仗剑江湖行侠仗义。”

“约莫是许多大家小姐心里都有这样的愿望吧,只是有的人只在心里想想,却不敢说出来,而有人却说了出来,更有的人说出来,并且做到了。”慕卿这样回答道,

叶杏遥点头,又道:“那位林莫璃小姐并未能自己仗剑江湖,不过听闻她认识了以为江湖少侠,两人因许多原因走到了一起,两情相悦,一时之间成了一段佳话,而我也是因为这样才听管家说起这件事的。”

听叶杏遥这般说,慕卿又将视线转向了那站在新娘身旁身宽体胖的年轻男子,摇头低声道:“但如今这二小姐拜堂的对象却不是江湖传说的那位少侠。”

“是逼婚。”叶杏遥只解释了两个字,慕卿却听懂了。

爱别离,憎怨会,所谓的人生之苦大抵便是如此了。世上总有那么些人那么些事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得不分离,总有那么多女子一心想着一个人,却不得不嫁与另一个人,连这被称作妙人的林家二小姐也如此。

看着那新娘有些不情愿的低头同那新郎拜堂,慕卿若有所思。当初她为了莫宴生自觉心力交瘁,随意的说了一句嫁人便嫁给了叶桃夭,现在却发现叶桃夭和莫宴生其实是同一个人……想来她当真是太幸运了,若他们不是一个人,今日的林家二小姐,就是她自己的缩影。

“大嫂似有所感。”叶杏遥看着她沉思的脸,淡淡笑道。

慕卿脸上也泛起笑容,但这笑容转瞬便逝,她道:“听你这么说,这林家二小姐,当真是可惜。”嫁与一个完全不熟悉的人,与自己从前所喜爱的那人断了所有的关系,这无疑是最为痛苦的,而这样的痛苦慕卿是体会过的,所以她才这般说。

叶杏遥颔首,不语。

而就在两人惋惜的时候,拜堂已经进入到了重要的阶段,只听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夫妻交拜。”一时间大家的视线都随着那个声音转到了两位新人身上。只见那新郎很快弯下了身子,而新娘却微微顿了片刻,才在林家家主的瞪视下弯了腰,却没有想到就在这时,婚宴的现场突然传来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那男人满身横肉亏你也狠得下心嫁给他。”

这声音不大,但显得有些尖酸刻薄,而现在是在举办一场婚宴,所以这尖酸刻薄的声音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就连慕卿和叶杏遥也转过了头去看向那说话的人。

说话的人是一名穿着道袍的年轻男子,然而不知那男子多久没有换洗衣服了,那件道袍十分的破烂,并且上面满是泥点,那人也十分的脏,身上还有些伤口往外涌着血,但他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

在场的众人虽是震惊,却是没有什么动作,只有一个人有了动作,那人便是新娘。新娘听到这声音之后很快抬起了头来,然后伸手将自己的盖头掀开,只痴痴地看着那穿着道袍的男子。

“我生得风流倜傥,他生得满脸横肉,你选谁?”穿道袍的男子调笑一般的冲新娘笑。

新娘没有一丝迟疑:“我要嫁你,我林莫璃此生只嫁你书釉一人。”

新娘的话,让原本就沉默震惊的众人更为沉默了,就连慕卿也没有想到,自己来参加一趟婚宴,竟是能够看到一出活生生的抢亲大戏,并且抢亲的人是一个很脏的道士。

慕卿自认,若叶桃夭和莫宴生不是同一个人,若当初她成亲的时候莫宴生前来抢亲,她一定做不到如此干脆的便抛弃一切说自己此生只嫁莫宴生一人,所以此刻听到新娘的话,她十分的惊讶,而惊讶过后,她忍不住欣赏起了那新娘。

而站在人群之外的道士似乎是知道新娘会说出这个答案的,所以在新娘方一说出那句话之后,他便大步走向了正在拜堂的那一对新人。南阳坊林家大老爷自然是不会让自己的女儿被别的人给抢走的,所以他早已安排了人手,此时这说着尖酸刻薄的话穿着道服抢亲的男子一出现,那些人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毫不客气的阻止了道袍男子继续向前。然而他们根本不会想到,那名道袍男子比他们还要不客气。

将拦住自己的那些人一手掀翻在地,道袍男子继续走向那一对新人,而新娘也挣脱了丫鬟的扶持,眼看着便要向那男子冲过去,却被下人拦了下来。道袍男子沉默不语的看着新娘被人拦住,面上的笑意却是不减,只是多了一层寒意。

慕卿和叶桃夭坐在一旁,看似随意的吃着东西喝着茶,实则目光也早已落到了那男子的身上。将茶杯落下,慕卿低声道:“那男子虽看似强硬,却脚步虚浮,显然是早已受了重伤。”

“似乎非但受了重伤,还顶着这样的伤赶了许久的路。”叶杏遥亦是看了出来。

慕卿有些惊讶的扫了叶桃夭一眼,她能够看出那人受伤,是因为她好歹也算是个习武之人,却不知道为何叶杏遥也能够看出。但是慕卿并未管那么多,而是重新将视线转向了那道袍男子,道:“林家大老爷安排的人手绝不可能只是这么一点,只是碍于此处婚宴,他才只叫了这么点人出来,想来真正的埋伏在这儿山庄外面。”

“按大嫂所见,这男子能否成功将新娘劫出去?”叶杏遥目中流露出一丝欣赏,又有一丝不忍。

慕卿沉吟片刻:“他能将新娘劫出去,却不一定能带着她安然的逃脱南阳坊的追踪。”

“如何是好。”叶杏遥说了这四个字,却不是疑问,而是感慨。

慕卿看着叶杏遥,又看向那抢亲的道士,又看向被人拦住的新娘,最后重新将视线落回了叶杏遥的身上:“莫非你同我想的一样?”

“虽是闲事,却也想管上一管。”

两人这般交谈着,很快达成了共识。而也在这个时候,那抢亲的男子已经来到了离新娘很近的地方,两个人的身边隔着几名护院,还有满脸横肉显得有些可笑的新郎。

穿着道服的抢亲男子脸上的笑容终于稍敛,他说:“莫璃,你可会后悔今日与我所作之决定?”

“不悔。”新娘就连一丝犹豫也没。

“好。”道服男子的回答只有一个字,然而这个字斩钉截铁,透着一股不容置疑之气。随着他的这一个字出口,两人之间站着的那几名护院手脚微微颤抖起来,那男子双目微微眯起,已然出手,不过瞬间便将几人撂倒在地,朝着新娘伸出了手来。

新娘握住那伸来的手,随即被那人一把揽入怀中,四周只听得看热闹的众人的惊呼和抽气,还有那新娘新郎家人的叫骂和新郎懦弱的轻呼。但这些都不在道服男子和新娘的眼中,此刻他们的眼中,似乎只有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