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则行说出了她最想听到的话:“老爷子已经松口了。”

棠柚推开椅子站起来,压制不住的喜悦:“真的?”

这件事情已经困扰了她很多年,从当初萧维景和文灵越走越近开始,棠柚第一次萌生出退婚的念头。

到现在,已经四年多了。

“老爷子说,明晚请了你父母一起吃饭,正式解除,”萧则行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笑,“他们还要继续叙旧,你困不困?我先带你回家休息。”

棠柚已经完全地被骤然的狂喜冲昏头脑,点头:“好。”

走路都有点轻飘飘了,跟在萧则行身后,棠柚摸出手机,十分兴奋地和苗佳溪分享着此时此刻的喜悦。

棠柚:「佳佳佳佳!我终于要解放啦!」

棠柚:「老爷子这边已经同意解除婚约啦!」

棠柚:「不用再压抑自己啦!」

正发的热火朝天,萧则行忽然停下。

棠柚没有注意,一头撞上他的脊背,脆弱的鼻梁也撞上去,疼的她呜了一声,捂着额头,微微弯着身体。

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她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乐极生悲吧。

鼻梁被撞的又酸又疼,额头也疼,棠柚揉着鼻梁,含着泪的余光中瞥见男人的衣角。

萧则行单膝蹲在她面前,垂眸看她,蹙眉:“抱歉,我没注意。很疼吗?”

棠柚捏着山根,揉了揉,吸气:“还好,不疼了。”

“让我看看。”

棠柚顺从地抬了抬脸。

离得太近了。

近到她能清晰地看到萧则行下巴上有一点点青色的胡茬。

应该是漏网之鱼,他没有注意到。

萧则行拨开她的手,轻轻托着她下巴,仔细看了看,确认没有大碍之后,才松口气,无奈地笑:“怎么一眼看不到就又伤着了?”

说话间,他顺手将掉在脚边的手机捡起来。

黑掉的手机屏幕重新亮起,是苗佳溪刚刚发来的消息——

苗佳溪:「哇!那你是不是可以肆无忌惮地泡帅弟弟吸小哥哥了?」

苗佳溪:「呜呜呜呜黄心柚你终于可以和我一起自由自在地ghs了」

棠柚一个激灵,飞快地把手机从他手中拿走,讪讪地笑:“谢谢二叔。”

萧则行没什么反应,毫无波澜,像是没有看到。

他站起来:“走吧。”

棠柚原本还想跟在他后面,走了没两步,却被萧则行隔着衣服扯住胳膊,往前拉了拉。

男人扯的力道很轻微,像是怕捏坏了她。

“站我旁边,”萧则行低头看她,“别走丢了。”

又不是七八岁的小孩,怎么可能会走丢。

棠柚原本想反驳他,话到唇边又吞下去。

算了算了,刚刚还被他看到那么羞耻的消息……

不过还好,他没有提这件事,大概也是顾及到她这个小辈的颜面吧。

仰脸看他,萧则行似是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薄唇紧抿,下颌线完美。

二叔果然还是个正经长辈啊。

棠柚从尴尬中回过神来,放下心,跟他上了车,规规矩矩坐在副驾驶上。

刚刚扣好安全带,猝不及防听到萧则行平静地问:“黄心柚是什么意思?怎么这样叫你?”

棠柚盯着前方,毫不迟疑:“因为我是炎黄子孙,而且柚子里面黄心柚特别的甜,她夸我可爱,所以给我取名叫黄心柚……”

“原来如此,”萧则行笑:“那ghs呢?”

棠柚目不转睛,面不改色:“ghs是‘干好事’的缩写啦。佳佳的意思是,解除婚约之后,我没有了束缚,能够更好地把精力都投注到做好事行义举上面去,走到群众中去,为人民服务,为共同创建和谐美好社会添砖加瓦……”

萧则行极轻地笑了一声:“你初中政治学的还挺不错。”

棠柚十分谦虚:“还是当初老师教的好。”

萧则行悠悠抛出三连问:“那泡帅弟弟呢?”

“吸小哥哥呢?”

“你喜欢和你年纪差不多的男人?”

棠柚感受到了窒息。

啊啊啊啊啊!这种东西难道他也看到了吗?!

在她耳朵脸颊脖子逐渐变红的时候,萧则行淡淡开口:“少年多愚蠢,鲁莽,固执;瞧瞧维景,你就明白了。”

棠柚压根意识不到他在说什么,埋头:“嗯。”

“你适合年纪大一些的男性,不过也应该谨慎一些,”萧则行说:“男人可不如你想象中单纯。”

棠柚胡乱应了一声,手指一下一下地抠着安全带,乱了阵脚。

瞧她六神无主的模样,萧则行笑:“果然还是孩子气。”

棠柚想要反驳他,自己已经快要大学毕业了,这些只是和好友口嗨而已。

又不是真的要去泡男生,她当然知道保护自己很重要。

但一想到那两条短信全被他看了个干干净净,顿时又觉着自尊被按在地上拼命摩擦,面红耳赤,什么都说不出口。

棠柚想要猛烈吹点彩虹屁,好让他放过自己;深呼吸之后,她试图转移话题:“二叔,您现在真的是救了我的命啊。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后我一定给你当牛做马,听候您任意差遣!”

萧则行没有看她:“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下一句不是这个吧?”

棠柚愣住了。

萧则行问:“不应该以身相许么?”

她僵硬地转身,看向萧则行。

他的神色什么都瞧不出来,看不出喜怒,淡然而平静。

并不明亮的光线中,眼底有些许细碎的光芒,遮住一片沉寂。

萧则行微微侧脸,看她一眼,颊边酒窝浅浅:“瞧你吓的,开个玩笑而已。”

收回视线,萧则行笑:“既然这么感激我,有时间给我下面吃吧。”

他补充:“面条的面。”

……当、当然只可能是面条的面!

干嘛要特意说明啊!

她才不会想到其他地方。

棠柚捏着安全带,心跳很快。

二叔果然不是正经长辈!

-

一切都如萧则行预料的那样。

棠柚第二天睡的迷迷糊糊,接到了棠宵的电话。

棠宵气急败坏,声音都哑了,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他的生气和愤怒:“棠柚!你TM疯了?脑子里进水了?啊?你个死丫头竟然敢跑去找老爷子要求解除婚约,多好的婚事你都不珍惜,你知不知道——”

棠柚昨晚上睡的晚,本来就因为被吵醒而不乐意,此时听棠宵斥责,直接毫不客气地回怼:“好个屁的婚事,这婚我退定了!要嫁你去嫁,别来烦我!”

棠柚往日里都是一副乖巧花瓶状,什么时候这么暴躁过?

棠宵被她震住了。

趁着这个空档,棠柚挂断电话,毫不客气地拉黑棠宵的所有联系方式;她裹好被子,继续甜甜地睡。

一觉睡到自然醒,神清气爽。

吃完饭,梳妆打扮,等到约定的时间到了,才悠哉悠哉地坐上去萧家的车。

今晚的家宴上,萧老爷子将会正式宣布她和萧维景的婚约作废。

当初订婚时候只是两家人一起吃饭,今天解除婚约,也不会闹的多么大。

棠柚无比愉悦地迈入了萧家大门。

她在正门前遇到了萧维景。

萧维景站在台阶之上,一身黑色的西装,和当初订婚时穿的别无二致,就连脸上的表情也如出一辙。

唯独眼神不同。

萧维景看着棠柚,恍然间有些失神。

他当初险些溺水而亡,水没过他口鼻,难受到窒息疼痛。

濒死边缘,他恍惚间看到一尾红色的人鱼朝他游了过来。

意识模糊中,一个纤细的手拼命地拉着他、试图托着他沉重的身体往上游,他甚至能感受到那只手一直在抖,却始终没有松开,只是更用力地拽着。

快要抵达岸边时,他吐着水,听到“人鱼”嘀咕了一句:“可累死老子了。”

萧维景眼睛睁不开,看不清她的脸,只把自己手串给了她;后来,也是凭借着那串手串认出了文灵。

虽然文灵的长相和濒死间看到的脸庞并不一致,但是萧维景也知道,自己当初泡在水里,眼睛根本就睁不开,不可能看清她的脸。

那个美好而不清晰的脸庞,多半是他的幻想。

是他把自己对未来伴侣的所有憧憬,融成那么一张明艳的脸庞。

而现在,幻想中那张明丽的脸,渐渐地具像化,和眼前的棠柚重叠在一起。

棠柚就站在台阶下,红色的裙子衬的她腰肢纤细到不堪一握;肌肤透着温润干净的白,不再是那种楚楚可怜的妆容,而是明艳张扬。

萧维景从来没有见过她穿这种颜色,更没有见过她脸上有如此自信从容的表情。

……明明是同一张脸,此时却像是注入了精神活力一般,明亮到令他失神,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

红裙雪肤乌发,说是倾倒众生都不为过。

人间绝色。

棠柚完全没有在意他,迈步上来,冲萧维景笑了笑,眉眼弯弯,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一点不舍或者爱意,只有即将解脱的兴奋。

经过他身边时,萧维景清晰地听到她无比愉悦的声音——

“再见了,小王八羔子。”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宝贝们,我尽力了,今天只能写这么多。

被榨干了,一滴都没有了。(擦眼泪)

我争取明天继续粗长~

骄傲挺平(不是)胸。

ps:和二叔比起来,维景生活真的很顺风顺水。

父母恩爱和谐,事业上又有长辈提携。

就连老婆都是老爷子给他看好的。

可惜了,识人不清。

还有,我觉着黄心柚不好吃,不如红心的柚子甜。V

☆、二十四朵玫瑰(捉小虫虫)

萧维景疑心自己现在是出现了幻听。

从认识到现在, 棠柚一直都表现出一副弱不禁风乖乖女的模样。

在他面前从来都没有展露过任何生气或者其他糟糕的情绪。

乖软的像是一滩水、一枚软糖。

萧维景冷静地问:“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他认为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一定是。

或许刚刚棠柚说的是“再见吧, 我的未婚夫”, 或者,那个词可以换成“我的少年”,“我的初恋”,“我的唯一”, 等等等等。

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是“小王八羔子”这么一个极具有侮辱性且不雅观的词语。

棠柚停下脚步,疑惑地转身看他,蹙眉。

灯火通明, 棠柚肤色白,就连眼瞳的颜色都比常人浅一点,眼底透亮干净。

他从未正视过的美。

棠柚字正腔圆地重复了一遍:“终于能摆脱你了, 小王八羔子。”

……这次不是幻听。

萧维景身体僵直,笑容凝固。

棠柚毫不客气地抬脚离开。

她才不想和这个“前未婚夫”再有更多的牵扯。

虽然棠柚马上就要摘掉“萧维景未婚妻”这么一个头衔,但萧老爷子早就表示出自己的态度, 和下面人说了, 以后还是把棠柚当作萧家人一样看待。

没有一个敢怠慢她。

佣人恭敬地带棠柚去休息,解释:“老爷子下午请了赵石先生下棋, 您先在这里休息休息;等他下完了棋,再请您出去。”

棠柚道谢:“谢谢你。”

她来的早,房间里还没有其他人。

夙愿成真,棠柚坐下来, 翻了几页书,一边喝茶,一边慢慢悠悠地看。

门被人剧烈推开,面色铁青的棠宵直直闯进来,恨恨地叫她名字:“棠柚!”

棠柚安静地把杯子放回原处,抬眼看他,笑:“有什么事?”

棠宵的状态看上去很不好,尽管一直不停地吃各种保健品,却也架不住酒色掏空身体;近几日江桃因为启星的事情和他闹个不停,家庭不和睦,外加老爷子突然通知的“解除婚约”,他太阳穴突突地跳个不停,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你是疯了吗?”毕竟是在旁人家中,棠宵尽量控制住情绪,压抑着骂她,“像萧维景这样的身份,外面养个多正常?那个文灵我也知道,不还和你小学同学么?老爷子根本不可能允许她生下维景的孩子,这样的人哪里能威胁到你的地位——”

“爸,”棠柚看怪物一样看他,问,“大清早就亡了吧?你脑袋里除了繁殖和假发外就不能再有其他的东西?”

棠宵被她直戳戳的话损伤了颜面,暴跳如雷:“混账!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说话?我不也是为你好?”

棠柚不屑一顾地扭过脸去:“你现在舍不得这婚约,到底是我好,还是为你自己好?”

棠宵先前被她的傻白甜气过无数次,然而像今天这样被被她不留情面地顶嘴还是第一次。

关键她说的还真没错。

一直以来的遮羞布被毫不客气地扯下,棠宵太阳穴突突地跳个不停。

棠宵浑身发抖,气的扬手要打她:“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那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

不紧不慢的一声,棠宵的手僵在半空中。

他回头,看到了孟云秋。

立刻讪讪收了手。

老太太精神很好,玫瑰红的裙子,不过比棠柚身上的颜色略深略沉重一些;她抚摸着怀里的猫,怼他:“早知道你长成现在这个样子,当初生下来你就该扔出去喂狗。生块叉烧都比生你出来强,合着生出你来就是给国家凑人数的!”

在自己女儿面前被老太太这么一通训斥,棠宵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低声下气:“妈。”

孟云秋没搭理他,温柔地拉着棠柚的手起来,冷冷瞥他一眼:“你这个儿子我可不敢认,柚柚的事情和你没关系,以后你一点儿也不能管。”

棠宵尝试解释:“我这也是为了柚柚——”

“是为了你的继女继子吧?”孟云秋讽刺一笑,“柚柚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摊上你这么一个爹。”

老太太一进来,棠宵的气势瞬间弱了下去,现在被她骂得狗血淋头也不敢还口。

还不了啊!

现在老太太不动手了,小时候棠宵都是被老太太追着打,手边有什么就拿什么揍他。再往前十年,眼下这情形,只怕老太太现在早就操起花瓶糊他脑袋上。

像如今这样言语上突突突骂他一顿还算是仁慈。

“走,”孟云秋和煦且亲切地叫着棠柚,同刚才判若两人,“奶奶带你去见萧爷爷,咱们不和他一般计较。”

棠柚早就知道奶奶和棠宵的关系极差。

棠柚十岁的时候,从妈妈的遗物中找到一张被妥帖收藏起来的报纸;其中有一块豆腐大小的声明,是孟云秋登上去的,内容就是要和棠宵解除母子关系。

在棠柚印象中,奶奶和父亲就没有什么往来。

孟云秋的手上有不少皱纹,她并没有刻意掩盖自己衰老的事实,淳淳教导:“你那个父亲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以后少和他来往。”

棠柚乖巧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以后要是遇到什么麻烦,找我,或者你二叔,”孟云秋笑着看她,“则行这人虽然城府深了些,但挺可靠,不会欺负你。”

关于奶奶对萧则行的评价,棠柚颇为认可,除了最后那三个字。

一开始这人可没少欺负她。

不过后来就没了,还挺护着。

棠柚自我审度,并不能算得上聪明绝顶,顶多算得上有点小机警。

她庆幸自己不是萧则行的敌人。

棠柚十分好奇:“奶奶,您和我二叔关系似乎很不错哎?”

孟云秋给猫顺着毛:“则行小时候,我养过他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