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晨离开之后,也不见有医生护士进来,一时房间里寂静得有些瘆人,像极了《神雕侠侣》里面的古墓,王鑫直眉瞪眼地坐在一旁发呆,一边还摆弄着手里的手机,想给陈诵发条短信,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病床上的俞天野突然说:“王鑫,你身上带手机的充电器了吗?”

王鑫看俞天野一副醒转的样子,激动不已,“老大,你醒了?好些了吗?”

俞天野只是执著地看着王鑫,“充电器!”

王鑫“啊”了一声,“我身上哪里带那个呀。老大,你要打电话,用我的。”

俞天野沉默了一下,还是摇摇头,“我要充电器。”

王鑫愁苦地盯着俞天野,只能道:“你是Nokia的手机吧?我去护士站问问,看能不能借一个。”

俞天野“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王鑫去病房转了一大圈,总算借回来一个可以通用的充电器,病床上却空无一人,没了俞天野的踪影。他只得将俞天野枕头旁早就没电的手机,和借来的充电器插在一起。

此时,俞天野正站在医院的小卖部处,拿着公用电话,拨了陈朗的手机号码。俞天野秉神静气地等待着,终于手机接通,耳听得陈朗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你好,我是陈朗。”

话筒里的声音冷静而又自持,听不出任何情绪上的波动,让这边的俞天野一时有些语塞。可是背景声中还传来年长女性的声音,“谁的电话?是不是于博文?他刚刚还打到家里找你。”在那一瞬间,陈朗的面孔和林晓璇的面孔合二为一,俞天野一时心灰意冷,挂掉了手中的电话,转头向病房方向走去。

陈朗合上手机,强笑着对一脸狐疑看着她的于雅琴道:“这是北京的区号,怎么可能是他?估计谁打错电话了。”

于雅琴“哦”了一声,眼睛却转过去,奇怪地看着客厅角落里的那个纸箱,“朗朗,你还没告诉我,怎么就突然辞职不干了?”

陈朗尽量做出无动于衷的表情,“早就想辞了,就是忘记告诉你了。”

于雅琴实在没忍住,絮絮叨叨起来,“你怎么也跟陈诵似的,说辞就辞,也不和大人商量商量?”

陈朗垂下眼帘,默不作声地听了一会儿于雅琴的唠叨,站起身来,“妈,我有点儿累,先进去歇会儿。”说完,不等于雅琴有所反应,便推门进了里屋,剩下于雅琴一个人站在客厅中间腹中运气,哀叹姑娘大了绝对不由娘。此时,家里的电话再度响了起来,于雅琴提起电话,一听到是于博文的声音,便有些没好气,“你今天怎么这么有空,老打电话?”

于博文简短地道:“我只是告诉你我现在在机场,明天回北京。”

于雅琴愣了一下,“你身体还没养好,哪里经得起这么折腾?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于博文“嗯”了一声:“公司里的事,必须我回去处理。对了,朗朗呢,回来了没有?”

于雅琴奇怪地道:“她刚到家,你怎么知道她会回来?我去叫她接电话。”

于博文沉吟道:“算了,她心情不好,让她一个人待会儿吧。”

于雅琴这才恍然大悟,急道:“她只是说她辞职了,没出什么大事儿吧?”

于博文想了想,言简意赅道:“其实还好,不过她肯定很难过,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事情,她在单位受了委屈,皓康齿科把她辞退了。”

于雅琴挂掉了于博文的电话,一个人待在客厅里如坐针毡,看看客厅墙壁上挂着的时钟,不由得暗骂道:“死老头子,一去旧货市场就不记得时间,姑娘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也不知道赶紧回家。”

想想还是不放心,她站到陈朗和陈诵的房门口,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什么动静,犹豫再三,推了推门,发现并没有反锁,于是便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进去后却没看见陈朗的身影,她用目光扫了一圈,看见床上铺着一床被子,被子下方隐隐躺着一人,心里便觉出不对劲来,一边轻轻掀开被褥,一边轻声叫道:“朗朗,怎么了?”

被褥下方的陈朗猛然接触到光亮,只能微微睁开眼睛,满脸泪痕地看向于雅琴,让于雅琴分外不知所措,追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朗朗?”

陈朗泪眼婆娑地看向于雅琴。在这一瞬间,所有的坚强都已经不翼而飞,陈朗情不自禁地欠起身来,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搂住于雅琴,歇斯底里地号啕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陈朗这一哭,在于雅琴看来,可算是惊天地泣鬼神。印象中好像也就在陈朗一岁左右,被于博文独自带走的时候,曾经哭得这样狼狈。这一惊之下,于雅琴除了万分心疼陈朗,一股子邪火自然腾腾往上冒,什么高级诊所,什么外资公司,居然这么欺负我家姑娘。

所以,这股子怨气延续到下午,就连叶晨打到家里的电话也被于雅琴不客气地回绝了,“还找陈朗做什么?还嫌欺负她不够啊?”

叶晨被这几声大吼震得有些蒙,讪讪地道:“我给陈朗打手机她一直没有接,我还是想亲自和她核对一些事情。”

于雅琴瞥了一眼陈朗扔在客厅里的书包,刚才的确好像听到点儿声音来着,语气却毫不客气,“你们想干吗就干吗啊?呼之即来,挥之则去?以后别再打电话过来了,就你们那个假洋鬼子开的诊所,我们家陈朗在那里都屈才,下回就算请我们,我们都不会去。”

叶晨站在俞天野的病房外,苦笑着挂掉电话。她深吸一口气后,走进病房,看俞天野已经清醒,半卧在床上,这才略略有些欣喜,“总算醒了,觉得好点儿了吗?”

俞天野微抬眼帘,淡淡地道:“你干吗去了?”

叶晨犹豫了一下,“我去找陈朗,不过她已经离开诊所了。打手机也没接,后来打到家里去,她妈妈好像很生气。”

俞天野闷声道:“以后,你们不用再去找她了。”

叶晨和坐在角落里的王鑫都一起抬头,看向脸色灰暗的俞天野。俞天野却闭上眼睛,做假寐状,脑海中闪过一条刚刚开机才看见的短信:“天野,我一晚上都在等你,你看见后立即与我联系。”发出的时间,定格在昨晚,自己五脏六腑都剧烈疼痛的前夕。

“一晚上都在等你…”

“一晚上都在等你…”

那个晚上自己等了她那么久,还看见她和柳椰子在一起,她怎么可以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怎么可以?

分手2

如果,时间可以定格在此处,那么这篇有着轻松开头的《爱情种植》,便不折不扣成了一出虐心悲剧。

如果,时间可以定格在此处,那么陈朗的眼泪不会干涸,俞天野的犹疑不会消失,而包赟返回北京的飞机,便会永远滞留在德国,望穿秋水。

当然,时间并没有定格,还是继续滴滴答答地往前走,试图告诉大家,当一切糟糕到了极致的时候,却总是会出现意外的转机。

这个转机来得那样突然,让人猝不及防,目眩神迷。

一周后,北京的各大报纸都在比较醒目的位置登出这么一条新闻:《强强联手,皓康和博文共同打造齿科航母》。

林晓璇气得一把将手中报纸揉成一团,怒道:“他们以为这样就可以解决问题?没那么容易!”话刚说完,站起身就想往外走。

皓健齿科的董事长刘子健却制止住了林晓璇,“你给我站住!你还没闹够,想折腾到什么时候?”

林晓璇停住脚步,退了回来,走到刘子健面前,沉下脸来,“你什么意思?怎么是我折腾?要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公司的利益。”

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刘子健,透过树脂镜片看向自己依旧青春貌美的娇妻,嘴角微微牵动,“为了公司的利益?为了公司的利益,你还能制造出那样一篇新闻,什么《论高档齿科的性价比》?你要知道,我们和皓康齿科的定位本来就差不多,你这样做的确是打击皓康了,顺带着还连累了我们皓健齿科的信誉。”

刘子健没等林晓璇有所表态,继续道:“我让你当总经理,并不是想让你把皓健齿科变成众矢之的。”

林晓璇刚要张口,刘子健便摆了摆手,“其实,你这么做的动机我虽然不太明白,我也不想明白,但是只要不出格,我也没有过问太多。但是你越玩越大,现在已经把皓健齿科逼到皓康齿科和博文口腔的对立面去了,我不得不收回你所有的权力。”

林晓璇猛然抬头,冷冷地道:“你想撤掉我总经理的身份?”

刘子健若有所思地看着林晓璇,“我是这么考虑的,宝宝本来就小,正是需要妈咪的时候,你该回家静静心了。”

林晓璇还欲张口辩驳,却有秘书小姐敲门进来,“林总,有位叫唐婉的小姐说要找你。”

林晓璇心虚地看了刘子键一眼,对秘书道:“我不是告诉你了吗,她来的话,你就说我不在。”

秘书小姐为难地摇摇头,“我说过了,但是她说,今天她不走,会一直等到你回来。”

林晓璇正要发脾气,刘子键嘲弄地看了她一眼,“是你去还是我去?该了结的,就得了结,你答应过人家什么?”

林晓璇不语,好半天才道:“她说替我们拿皓康的复杂病例资料,日后想到皓健来上班。可是这种吃里扒外的人,留下来也是祸害。”

刘子健顿时了然,狠狠地看了林晓璇一眼之后,转头对秘书道:“你将唐婉小姐请到会议室,我亲自去和她谈谈。”

和皓健齿科诡异气氛不同的是,皓康齿科的几位高层经理一个个是完全惊愕的表情,因为生活总是和世人预想的有很大的偏差,就跟在游乐场玩疯狂老鼠,每一次当你觉得要往前飞扑而出时,它却直接将你拉向另一个直角,让你猝不及防。“十佳诊所”的评比结果也就刚刚落幕,想想有时候觉得好笑,明明前段时间争得头破血流的事情,最后的结果却让人啼笑皆非,皓康齿科、皓健齿科还有博文口腔,全都榜上有名,通告最后还有一句让大家都无语的注解:排名不分先后。

如果说“十佳诊所”的结果已经让大家跌破眼镜,那么现在,邓伟拿着报纸看了半天,更加郁闷地道:“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

身体已经好转,回到皓康齿科上班的俞天野渐渐恢复正常表情,但还是冷冷地道:“其实我们都是小卒子,明白与否并不重要。”

邓伟想了想,还是道:“老爷子的境界实在是太高了,我们摸不着头脑也是常事儿。”说罢,看了一直低着头沉思的包赟一眼,“你呢?你总不会不知道吧?”

包赟抬起头来,表情分外无辜,“我当然不知道。”

邓伟悻悻然,有些不相信,“那你这个MBA的高材生,给我们解释解释,这报纸上说的战略联盟是什么意思?”

这对包赟而言简直是小菜一碟,张口即来,“战略联盟,就是两上或两个以上的企业或者公司,为了达到共同的战略目标,而采取的相互合作、共担风险、共享利益的联合行动。”

邓伟有些瞠目结舌,“不会吧,我们和博文口腔共担风险?共享利益?可能吗?”

包赟想了想,做严肃认真状,“如果新浪和搜狐可以联合,百度和谷歌可以携手,那么皓康和博文也就可以。”

邓伟被包赟绕得稀里糊涂,“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包赟叹了口气,“就是如果要共担风险、共享利益,还是不太可能的意思。”

叶晨是唯一一个认真仔细分析问题的人,“其实报纸上字里行间的意思很明白,皓康和博文只是一种虚拟联合,完全不涉及所有权,也不用法律做约束,而是彼此相互依存的联盟关系。它只是通过一种“软约束”来规范大家,各施其政,互助互利。”想了想又道,“其实这一招挺妙的,皓康齿科和博文口腔即便是名义上的联合,但也表明了彼此是互相协作的友好关系,消除了前段时间报纸上引发的对皓康齿科的不利影响,而且博文口腔在国外投行顺利融资的先例也对我们有帮助,还在‘十佳诊所’评定中,更大限度地加重了入围的砝码。”停顿了一下,叶晨再度开口,“皓康齿科和博文口腔结成战略联盟,有百利而无一弊。我只是没有搞懂,为什么不早不晚,选择现在这个时机?”

邓伟却嘀咕道:“我也没有搞懂,即便是战略联盟,那怎么会是博文?是敌是友都没搞清楚。”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包赟就沉下脸来,“老邓,你还认为陈朗是卧底?”

这个话题太过敏感,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这一周内发生的事情,的确有些让大家困惑,比如陈诵就跑到皓康齿科大闹了一场,被王鑫连拖带拽地扯了出去;比如包赟从德国一回来,就把免费洁牙卡事件的过失揽在自己身上,坦承自己一定会搞清事实真相,并且在第一时间告诉大家。而陈朗的博文背景也早就和自己沟通,绝非刻意欺瞒,也并非秘密。

叶晨看了看一直沉默的俞天野,他瘦削的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她想了想,道:“包赟,你回国后见过陈朗没有?”

包赟有些泄气,“没有。”陈朗的确就像从空气中消失了一样,手机永远不接听,短信也不回。不过包赟颓废之后再度振作起来,“我都和你们说过一万次了,我早就知道陈朗博文口腔的背景,但她绝对不是卧底。”

俞天野却在此时微微转过头来,“你早就知道?她亲口告诉你的?”

包赟点了点头,直视俞天野的眼睛,“你其实应该比我更了解陈朗,她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情!”

俞天野不置可否,表情捉摸不定。邓伟却看着包赟,“证据呢?我只要证据。我这边可是有唐婉的亲口指证。”

包赟冷哼一声,“那个唐婉的指证,你也相信?”想了想,又道,“我找她谈过几次,但她现在还不和我吐实话。不过你放心,我很快就能把证据给你。还有广告公司的王尚,他明天就从外地出差回来,我一定会把事情搞个水落石出。”

俞天野心中一动,向包赟脸上看去,只觉他表情坚毅决绝,心中百味杂陈。正思量间,刘总却敲门进来,“正好,你们几个都在,今天晚上在临湖轩有个酒会,你们全都得出席。”

屋内几人齐齐抬头,“什么主题?”

刘总简短答曰:“庆祝皓康齿科和博文口腔的战略联盟成立。”

大家瞠目结舌之际,刘总补充道:“博文口腔的高层也会去,你们几位全都得参加,尤其是俞总监和邓主任,老爷子特地说了,你们二位一定不能缺席。”

分手3

十一月的临湖轩,虽然没有满池迤逦妖娆的荷花,低垂的柳叶却照样轻拂于水面之上,与湖中的荷叶一起,在夕阳的背景下沉默地呼吸。

包夫人将最大的一间厢房腾出来作为今晚的酒会地点。这间厢房和上回湖中央的画舫不同,端庄气派,古色古香,正中还挂着一幅龙飞凤舞的大字:“至道无难,唯嫌拣择。”

说是酒会,实际上也就是两家诊所的高层经理在一块儿吃一顿晚饭。满打满算,出席人员也不过十几人,还算比较小型。

皓康齿科这边作为东道主,包怀德带领着这帮高级经理早就已经到齐。趁着博文口腔的人还没有出现,包怀德看着自己手下的这一群人,简短交代道:“我知道你们对我们与博文的联合感到非常突然,其实这件事情并不是突发奇想,这个刘总是知道的,我和博文口腔的老总已经沟通过相当长的时间,但因为时机总是不成熟,而且在某些条件上一直没有达成共识。”

“当然,不管以前如何,现在我们终于达成了互利互惠的战略伙伴关系。这种新形势下的联合,会让我们两家共同打造出一艘齿科航母,争取更大的利益。”

包怀德说到这里,又扫了众人一眼,“既然我们和博文口腔的关系已经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那么,前段时间曾经出现过的误会,全都一笔勾销,不要再提。”说完还看了邓伟和俞天野一眼,“我还是先给你俩打个预防针,陈朗作为博文口腔的董事,今天晚上也会出席。”

邓伟“啊”了一声,俞天野自然是脸色巨变,一语不发。

此时包赟并不在现场,他溜到后方另一间小厢房里,万分不解地问包夫人:“老头子搞什么鬼?怎么冷不丁就和博文口腔联合上了?”

包夫人心虚地看着包赟,好半天才道:“儿子,你可别怪我,上回陈朗到临湖轩吃饭的时候,我就打听到于博文是她的舅舅。”

包赟“嗯”了一声,“那又怎样?”

包夫人的眼神有些躲闪,“我看你对陈朗那么上心,不是好奇吗?后来又找人帮我调查,发现于博文居然转让了自己手里相当大比例的股份给陈朗。”

包赟的眉头渐渐紧锁,“然后呢?”

包夫人叹口气,“儿子,你真是为爱冲昏了头,谁也不可能给自己的外甥女那么大比例的股份,除非于博文是傻子。所以这里面一定有猫儿腻。”

包赟直直地看着自己的娘亲,“你又查到什么了?”

包夫人鼓足勇气继续道:“我自然是查出陈朗原本就是于博文的亲生女儿。”说完,看看包赟严肃却毫不意外的表情,不禁叹道,“我就猜你什么都知道。”

包赟将那些曾经在脑海中偶尔跳出来的一些小片段上下一联系,便隐隐猜出些什么,眉头紧锁到了极致,“你不会一冲动,就将这些全都告诉老头子了吧?”

包夫人只能轻轻点头,听得包赟继续道:“其实我爸早就知道陈朗的身份了,对不对?所以闹出这么大的事儿,他也一直没有出面。只要可以朝着有利于他的方向发展,他便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包赟越说越激动,“如果我没有猜错,因为所有的怀疑都直指陈朗和博文口腔,这才惊动了于博文,他为了洗刷掉陈朗身上的嫌疑,方才低姿态表示妥协,尽快达成了与皓康齿科的战略联盟。”

包夫人虽然底气不足,但还是辩解道:“皓康齿科的技术虽然顶尖,但是远远及不上博文口腔的市场占有率,这也是博文口腔能顺利融资,而皓康齿科却总是失败的原因。”

包赟开始明白老狐狸们的思路了,“我知道,博文口腔的摊子铺得太大,所以质量控制是软肋,而皓康齿科完全不同,难点却是在资本扩张,这也是两家可以携手,互助互利的基本原因。但是,现在摆明了皓康更加受利,你们这样做,简直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点儿也不正大光明。”

包夫人静静地看着包赟,“儿子,其实这只是你看到的表面现象。你不要小瞧于博文那只老狐狸,他能和皓康齿科达成联盟,陈朗的事儿只不过是催化剂,他绝对还会有其他方面的考虑。至于你的父亲,他也绝对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卑劣,他四十多岁才开始创建属于自己的企业,可以说经历了很多波折,好不容易才在国外投资商的赞助下,成立这个皓康齿科,所以皓康齿科对于他而言比性命还要重要,比生命还可贵。”

包赟抢白道:“是很可贵,比他儿子的幸福还可贵。”

包夫人耐心地道:“我们并没有反对你与陈朗交往,相反,如果你们真心相爱,我和你父亲都会很支持。”想想,又小心翼翼地补充,“不过,通过我这段时间的观察,陈朗那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对你没什么感觉。”

包赟愤然变色,“被你这么一搅和,还能有什么感觉?”说完,便只觉得心灰意懒,推门而出。他还没走几步,便听见临湖轩的门口一阵喧嚣,正好看见于博文带着柳椰子一行数人走进院内,与出来迎接的包怀德握手寒暄。包赟只觉没趣,并未上前。待得众人全被引入厢房内之后,包赟慢吞吞地晃出临湖轩的大门,干脆沿着公园的小径,无目的地往前走去。

这个公园曾经是包赟小时候的乐园,这里的一草一木对于包赟而言都是分外熟悉。包赟晃到一处比较僻静的角落,内心的烦躁越发喷薄欲出,不由得狠狠踢飞面前的一粒石子,不料却听得前方“啊”的一声大叫,这个声音似曾相识,这让包赟有些吃惊。

包赟快步往前走,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只见陈朗正表情痛苦地捂着脚脖子,嘴里还道:“谁那么缺德,连路都不会走?”

包赟又惊又喜,站在陈朗面前,柔声道:“是我。”

陈朗缓缓站起身来,看着面前这位男子,颀长的身材在夕阳下笼罩着一层温暖的光晕,也渐渐地笑了,“好久不见,包赟。”

包赟仅仅淡扫一眼,便看出陈朗面色的憔悴,心中万般不是滋味,嘴里却道:“哪有好久不见,也就半个月而已。”

陈朗淡淡一笑,重复道:“可不是吗,也就才半个月而已,我怎么觉得时间那么漫长,颇有些度日如年。”

包赟想了想,故意道:“那是因为你想念我啊!”

陈朗也被包赟的话给逗笑了,“好吧,就算是吧,不过你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想想又问道,“你的玳瑁怎么样了?没有生病吧?”

包赟奇怪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陈朗哼道:“我每次去喂它,它都没什么兴趣,我还有点儿担心,它是不是被你抛弃的这几天饿惨了,肠胃出了问题。”

包赟自然很是心虚,暗道:玳瑁哪里是饿惨了,它在自己娘亲手里的时候,完全就是一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成天吃饱喝足,自然对谁都爱理不理。嘴里却道:“它没事儿,就是在美女面前有点儿不好意思。”

陈朗“啊”了一声,定神道:“那它的反应还真是特别。”没见过谁会不好意思到总是斜眼看你的,这只玳瑁算是头一例。

包赟实在不想和陈朗纠结玳瑁的问题,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不进去?”

陈朗也忽然意识到奇怪的地方,疑惑地道:“两家诊所的高层经理不是全都在里面吗,你怎么会在这儿?一个人溜出来了?”

陈朗哪里知道包赟此时的挣扎,只见包赟貌似轻松地耸耸肩,“我在不在里面,都没有什么关系,反正已成定局。”

陈朗“哦”了一声,却听包赟又重复道:“你今天代表博文口腔的吧?都走到这儿了,怎么不进去?”

陈朗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道:“我还是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坚强,所以走到门口就后悔了,也许我太过胆小,还是不敢去面对。”

包赟也沉默了一下,目光向湖面扫去,平心静气地道:“你又没做亏心事,有什么不敢面对的?”

陈朗抬眼看了看包赟,忽然便自嘲地笑了,“真是奇怪,你怎么就这么相信我?而他,却宁愿选择不相信。”

包赟的心情上下起伏,暗暗道:“因为在最初认识的时候,我曾经怀疑过你,那是让我到现在都分外后悔的一件事。”可是嘴里说出来的却是另外一句话:“要我帮忙吗?或者你可以主动去找他解释。”

陈朗看着包赟,默默无语。

包赟打量着面前的陈朗,她虽然说不上形销骨立,但也是分外单薄,好像被风一刮,就可以消失得无踪影,于是换了一种口气道:“这可不像你,我认识的陈朗都是不畏强权,勇于斗争型的,怎么现在畏首畏尾,连个人都搞不定?”

陈朗咬了咬嘴唇,缓缓地道:“可是你知道被冤枉的滋味吗?就像被人用刀子在手背上刻字,即便过了多少年,疼痛也许会淡忘,但是这个印迹,却永远不会消失,一直提醒你。”

包赟一时无言以对,总觉得造成陈朗今日之局面,也和自己有点儿关系,再加上自己的亲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行径,心中也很是憋屈,只能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可能地帮助陈朗,洗清冤屈。

陈朗继续道:“今时不同往日,也许我太在意对方了,所以才会更加害怕和担心。你知道吗,自我离开皓康,他便再也没有和我有过联系。所以今天以这样的形式相见,又有什么意思?”

包赟心中同样无限酸涩,沉默了许久,方才艰难地道:“其实你不用想太多,摆明了你就是被冤枉的,现在博文口腔和皓康的关系已经非同一般,哪会再有人计较那些不相干的前尘往事?再说了,上一周俞天野住院了,自然没能来找你。”

陈朗愕然一惊,“俞天野住院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儿也没听说?”

包赟看着陈朗不知所措的表情,心中长叹一声:你的亲人对你自然是百般疼惜,害怕你再度受伤,当然谁也不会在你面前提起。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地道:“我是听叶晨说的,就在你离开皓康的那天凌晨,他因为胃出血而入院治疗。”

陈朗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却渐渐轻松起来,好半天才对包赟道:“谢谢你。”

包赟太清楚陈朗心潮起伏的原因了,内心却暗自叫苦,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为啥这么老实,却用轻松得不能再轻松的语气说:“朋友一场,干吗那么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