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天野摇摇头,“其实也没说什么正经的,就随便聊了聊。”真是随便聊了一聊,新任博文口腔的医疗总监与现任皓康齿科的医疗总监在一起,聊了两小时的中国特色的连锁诊所所具备的特点,又切磋了一下不同性质的诊所之间的竞争,是要同化竞争还是差异化竞争,还探讨了一下由医学生到执业医生再到开业医生的道路上,医生应该具备什么样的素质,甚至扯到了医患间的诚信缺失问题是由多方面原因共同造成的…

只不过临走之前,柳椰子看着总算能与之平起平坐的俞天野,意味深长地道:“老兄,皓康齿科树大招风,你们还是不要麻痹大意,谨慎点儿好。”

俞天野微微一笑,颔首表示感谢。这样的话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场合,不同的人的嘴里听过无数次,但是皓康齿科依然占据着高端齿科市场的最大份额,拥有骄人的口碑及业绩。

柳椰子看了看俞天野不以为意的样子,也不再多说,没头没脑地甩下一句,“现在的女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便告辞离去,让俞天野很有些摸不着头脑。

俞天野把思绪从昨晚拉回来,看了一眼邓伟,“老爷子昨天晚上和你说了吧,这回的德国展会你不能去了。”

邓伟垂头丧气地道:“我知道了,他们不是把“十佳诊所”的复杂病例研讨日期提前了吗?”继而又愤然道,“这帮官老爷,说改时间就改时间,一点儿也不体察民情。”

俞天野嗤笑道:“发牢骚也没用,直接执行就可以。对了,咱们皓康齿科复杂病例的PPT我都做完了,你这两天再过一遍,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

邓伟很干脆地回答道:“没问题。”

正说话间,护士长徐华玲敲门进来,“二位老大都在呢,有件事还得和你们说说。”

俞天野示意徐华玲进来,“怎么了?”

徐华玲“嗯”了一声,“今天Monica休息,不过她昨晚给我打过电话,说昨天下午最后一个病人,也是拿的免费洁牙卡,病人无意中说,她是在网上通过低价买到的。”

俞天野和邓伟都变了脸色,“然后呢?”

徐华玲继续道:“Monica昨天在家查了一下,网上的确有卖皓康齿科免费洁牙卡的店家,价格极其便宜,是我们正价的十分之一。”

邓伟和俞天野对视一眼,邓伟先开口道:“核实过吗?这洁牙卡是不是假的?”

徐华玲摇摇头,“Monica说,她和卖家已经联系过了,试探着问过,说如果是假的,用不了怎么办?”

俞天野紧蹙眉头,“对方怎么说?”

徐华玲继续道:“卖家说不可能是假的,如果用不了,保证金额原数退还。”

俞天野沉吟了一下,对徐华玲道:“你去把最近收回来的免费洁牙卡拿过来,让我看一下。”

徐华玲前脚刚出去,邓伟便道:“这事你怎么看?”

俞天野摇摇头,“现在还看不出来什么,我只想知道一点,这卡是从哪个渠道流失出去的。”

一会儿,徐华玲拿了一沓免费洁牙卡走进来,邓伟和俞天野各取了一半开始翻看。俞天野翻了几下,就指着洁牙卡右上方的印戳处问道:“这图章代表什么意思?”

徐华玲和邓伟都凑过来看,邓伟不确定地道:“好像是咱们市场部的印章。”

俞天野脑海中灵光一闪,拿起手机就给包赟打电话,电话接通之后,连寒暄都没有,直接进入正题,“包赟,你们市场部最近是不是发过一部分免费洁牙卡?”

包赟的车已经驶在东三环上,听到俞天野的问话,愣了一下,回答道:“是啊,上个月给了广告公司一部分免费洁牙卡,抵掉了一部分现金,怎么了?”

俞天野的脸色放松下来,“行,我知道了。应该没什么大事,你就踏实去机场吧。”

暗流1

包赟有些纳闷地挂掉电话,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刘总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包赟摇摇头,老老实实地道:“不清楚,俞天野问我是不是签出去一拨免费洁牙卡。我的确是签过,会有问题吗?”刘总是知道包赟这个广告合约的,当时大家都赞扬包赟心狠手辣来着,于是宽慰道:“不会有什么事,再说了,这两大主任都坐镇在家,即便有事,他们也能化解掉的。”

坐在后排的黄医师也应和道:“就是就是。”

这边俞天野挂掉电话之后,对邓伟道:“市场部的确是给过合作的广告公司一部分免费洁牙卡,应该是广告公司拿到手里也派不上用场,所以流出去的,问题不大。”

邓伟还是有些犯嘀咕,“这事是没什么,我就是有点儿想不通,如果说为了盈利,为什么价格压得这么低?还有就是时间不对,现在是关键时期,别出什么岔子,给正在进行的“十佳诊所”的评定捅娄子。”

俞天野也觉得邓伟说得有理,想了想,便对徐华玲道:“从明天开始,暂停接受拿免费洁牙卡预约洗牙的患者,也别说拒绝,就说本月的洗牙预约已经饱和,等下月重新恢复。”

徐华玲领命而去。俞天野也从邓伟处告辞出来,往种植诊所方向走去,却在种植诊所的门口碰见了正在打电话的陈朗,只听她小声说:“我今天加班,在单位呢,只能晚上见了。”

俞天野注意到陈朗拿手机的手背上有一块红红的擦伤,于是驻足不前。俞天野也就刚一停留的工夫,陈朗就有所察觉,尴尬地冲俞天野一笑,就对手机那头道:“我现在有事,回头再聊。”便挂掉了电话。俞天野也就随口一问,“谁啊?”

陈朗愣了一下,回道:“我家一亲戚。”接着岔开话题道,“今天这个种植二期的部分我处理就可以了,你怎么也来这么早?”

俞天野没有回答陈朗的问话,而是一脸严肃地冲陈朗道:“你跟我进来。”

陈朗接了这一通电话,原本就有些忐忑,被俞天野这么一说,心中自然七上八下,惶恐不安地跟着俞天野走进他专属的办公室,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却被俞天野按到椅子上,嘱咐道:“你先坐一下。”他又走出了办公室,独留下心虚的陈朗一人。

陈朗是第一次独自坐在俞天野的办公室内,心虚的结果便是四处打量这间办公室。以前她倒不是没来过,但都是有的放矢,并没有东张西望,仔细端详,不像今天,眼珠子上下左右滴溜溜随意打转,这才发现办公室的一角有一幅龙飞凤舞的临帖,挂在墙上。

陈朗走了过去,研究半天,连蒙带猜才认出临帖上写的是朱敦儒的一首《鹧鸪天》: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懒慢带疏狂,曾批给露支风敕,累奏留云借月章。

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虽然临帖上的字迹过于狂放,给陈朗的辨认增加了一定的难度,但这首词陈朗还是比较熟悉,因为它曾经是于博文的最爱,在陈朗小的时候,还教陈朗囫囵吞枣地背过。长大后陈朗看到这首《鹧鸪天》时还想,舅舅为什么会喜欢,大概因为里面表现的清高狂妄及不羁豪情吧。

陈朗无比亲切地对着这幅临帖好一阵端详,却被拿着碘酒和棉签走进来的俞天野看个正着。关上房门后,他淡淡地问道:“你喜欢这个?”

陈朗“嗯”了一声,“我小时候就会背,因为我舅舅特别喜欢这一首,尤其是这一句: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

俞天野扬了扬眉毛,“你舅舅?以前没听你提过。”

陈朗“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道:“我舅舅也是咱们这个行业的,不过他刚去加拿大休养了,等他回来了,介绍你们认识。”

俞天野不以为意,“好啊。”一边说一边把陈朗再次按到椅子上,将她擦破皮的那只手拉过来,用蘸上碘酊的棉签细细地涂抹,嘴里还道:“那首《鹧鸪天》,我也最喜欢‘几曾着眼看侯王’这一句,堂堂正正做自己,绝不攀龙附凤,也不把世俗的东西看在眼中。”陈朗一边听一边琢磨着俞天野语句下的潜台词,同时看着他动作轻柔地在自己手上涂抹,心中又是甜蜜又是惶恐,手背却被碘酊刺激得跟针扎一样疼,忍不住龇牙咧嘴。俞天野看了一眼陈朗的表情,“哼”了一声,“谁让你自己不小心的?不值得同情。”话虽这么说,他却在陈朗的手背上轻轻吹起气来,缓解碘酊渗入皮肤内带来的灼痛和不适。

陈朗看着俞天野如此体贴温柔的动作,却是好一阵紧张,生怕被同事看见,不由得回头看向大门。还好,门是关上的,只听俞天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别紧张,我已经反锁了。”

这句话说得陈朗汗淋淋的,内心陡然升起许多不好的联想,仿佛有回声在耳边荡漾,“已经反锁了,反锁了,反锁了,锁了…”陈朗慢慢转回头来,脸色却变得通红,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是在单位呢,反锁,不好吧?”俞天野看着陈朗脸色的变化,心中一阵好笑,悠然道:“想什么呢,你?你以为在办公室里,我还能对你怎么样?”说完,又看了陈朗的手背一眼,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打开门锁,甩下一句,“今天王鑫没来,你就在这儿帮我整理这两周的病例资料吧,电脑你自己开,全都集中在我的文档里,密码你也知道。”俞天野接过陈朗疑惑的眼神,顿了顿,解释道,“你手上有伤,就别戴手套了,那个种植二期的患者我会看的。”俞天野吩咐完,对自己的体贴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走出了自己的办公室。

陈朗看着俞天野离去的背影,内心无比纠结,有几丝甜蜜,也有几丝彷徨,自己很快就要辞职的事还没有告诉俞天野,当他知道了自己的背景,他这么清高的人,会一点儿也不在意吗?

陈朗的这些忐忑心情,在晚上柳椰子来家里造访时,并没有得到缓解。于雅琴和陈立海万分热情地接待了柳椰子,并且埋怨道:“于博文也不早点儿和我们说,你也算是陈朗的舅舅,要不早该请你来家里了。”

柳椰子赶紧欠了欠身子,“是我最近太忙了,要不早就该来看您二位了。朗朗让您二位教育得那么好,朗朗的外公外婆都特别感激,所以他们特别嘱咐我,在陈朗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前,不要过多介入陈朗的生活,更不要来打扰你们。”

于雅琴和陈立海听了心里很是受用,自然又是好一阵客气,客厅里气氛祥和,其实不过是不着边际的寒暄而已。

坐在一旁的陈朗有些沉不住气,对于雅琴道:“妈,我们先进屋了,有正事要说。”

于雅琴和陈立海看着陈朗带着柳椰子进得屋内,对视了一眼。于雅琴疑惑地道:“他俩说什么正事,不会那边老头老太太打算把朗朗带回上海去吧?”

陈立海摇摇头,“别瞎想了,这是不可能的事,就算他们想带走,朗朗也不会去啊。”

于雅琴也点头,思之有理。

柳椰子跟着陈朗走进陈朗和陈诵的卧室,刚一进门,便被墙上贴的一张超大海报所震撼,只见两位比真人还大的帅哥,一个剑眉星目,一个清俊秀气,却是无比亲热地勾肩搭背在一起,引得柳椰子分外好奇,问道:“你们年轻女孩儿现在就喜欢这样娘娘腔的男孩儿吧?”

陈朗扫了一眼海报,摇摇头,“不知道,反正我妹很喜欢。”

柳椰子还念了念海报上的大字,“《狼和狗的时间》?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陈朗还是知道一点儿的,“韩剧,讲卧底的故事,反正做卧底的那个结局总是很悲惨。对了,你在电话里和我说什么来着,我没有明白你的意思?”

柳椰子立即转换频道,正色道:“你什么时候从皓康辞职?我希望你动作快一点儿。博文口腔的摊子铺得太大,医生水平良莠不齐,这回我整理了一下交上来的复杂病例,许多都只是对症治疗,一点儿也不系统。”

陈朗摇头道:“可我只是一个小医生,即便从皓康辞职,也不见得能帮上你。”

柳椰子想了想,从随身携带的皮包里拿出一个移动硬盘,晃了晃,道:“给你看看博文口腔现在的数据,如果只知道无限制地扩张和融资,再不把医疗质量抓上去,就只能面临关掉一部分亏损店面的局势。”

陈朗听柳椰子说得严重,便将移动硬盘插到电脑上,认真看了起来,看完后也觉得有些心惊,“董事长知道吗?”

柳椰子点点头,“他知道,不过他并没有打算告诉你。今天我来找你的原因,一是觉得让你知道并不是坏事,二是你别小瞧自己,你受过的系统训练非常扎实,在一些临床医疗培训上,我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希望你可以帮助我。”

陈朗还有些迟疑,只听柳椰子意味深长地道:“皓康齿科从硬件到软件都无可挑剔,但它仅仅是针对一些有经济实力的特权阶级,而博文口腔不一样,即便有许多缺点,它最大的优点便是服务于大众。”

陈朗猛然抬头看了柳椰子一眼,这是她从未想过的问题。她喜欢皓康齿科里医生们的专业、严谨,喜欢皓康齿科设备的先进,喜欢皓康齿科环境的优雅,甚至喜欢皓康齿科的学习和工作氛围,可是她从未想过,能享受到这一切的,仅仅是极少数患者和人群。

暗流2

就在陈朗心潮起伏的时刻,又听柳椰子闲闲地道:“我怎么听说,你和皓康的老俞,是恋爱关系?”

陈朗愣了一下,心想:自己和俞天野才刚进入恋爱的初级阶段,怎么就闹得人尽皆知了?不过想归想,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柳椰子从陈朗的嘴里听到一个“嗯”字之后,微微蹙眉,“这老俞有什么好?你们一个个前仆后继的…”

陈朗没听明白,抬眼看向柳椰子,“你们?什么意思?”

柳椰子干笑一声,“没什么,想起从前的一些事儿。不过陈朗,你和这俞天野,关系近到哪一步了?”

陈朗抬眼看了看柳椰子,心想:虽然你是我长辈,可也没有熟到可以问这个问题的地步吧?嘴里虽然没说什么,脸上却带着些不高兴。柳椰子看陈朗不吭声,脸上的表情却难看,也猛然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太没水平,赶紧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

陈朗摇摇头,“还没找到机会和他说。”想想又道,“我的身份怎么了?于博文他是我舅舅也好,是我父亲也罢,都是老天爷安排的,我自己又没有选择和更改的权利。”

柳椰子接口道:“那倒是。不过我认识他时间不短了,他这人看上去成熟,所以女孩子都吃他这一套,其实吧,都是假象,他臭毛病忒多,顽固又清高,尤其喜欢钻牛角尖…”柳椰子看俞天野不顺眼那真是历时已久,想到他有可能成为自己的晚辈,既是不爽又是幸灾乐祸,所以才这样意犹未尽口若悬河地数落着,却碰上陈朗清亮的目光,不由得有些讪讪的,但临了还是来了一句,“不过也不能全怪他,他的那个前女友,可不是省油的灯,老俞也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刚说到这里,陈朗还没来得及追问究竟是什么意思,柳椰子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柳椰子拿起来一看,便赶紧按下接听键,三言两语之后便挂断电话,冲陈朗道:“我家那位着急了,不知道我去了哪儿,催我赶快回家。”

陈朗抿着嘴笑,“下次您带她一块儿到我家里来,她就不会着急了。”

柳椰子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是道:“我和你说的博文口腔的事儿,你抓紧时间考虑,早点儿过来是正经。”

可能真的到了该离开皓康齿科的时候了,陈朗轻轻点头。

陈朗在于雅琴和陈立海的示意下,送柳椰子到楼下,目送着柳椰子开车离去后,这才转身上楼。

可是在小区的某个角落,黑暗中王鑫在与陈诵的耳鬓厮磨中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远去的汽车,问道:“我没眼花吧?柳椰子怎么从你家出来了?”

陈诵每次被王鑫送回家都不能及时脱身,还得卿卿我我好一阵才会被放回去,此时满脸潮红,挣扎着往外看去,却什么都没见到,可是这名字却耳熟,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柳椰子是谁?好像听我姐说过,不过记不清了。”

王鑫虽有满腹疑虑,却也不再多说,凑在陈诵耳边道:“明天上我家去吧?”

陈诵知道王鑫的妈妈已经打道回府,王鑫家里没有旁人,要是去他家,那还不是羊入虎口,落个被吃干抹净的份儿?便使劲摇头,“不去不去,我还想去看电影呢。”

王鑫无奈地道:“还看电影?这段时间净看电影了,电影院里的片子全都扫过一圈,连《哆啦A梦》我们都看了一遍,你怎么还没看够?”

陈诵在一边大翻白眼,腹诽道:“咱们那是看电影吗?”说实话,电影是看了不少,天晓得究竟演了些什么,每次进电影院,王鑫都是拉着自己直接钻最阴暗的角落,上面演什么搞不清楚,反正下面是一通忙活,忙不迭地上下其手。这也是陈诵不敢跟王鑫回家的原因,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很容易干柴烈火。还没报仇雪恨呢,哪能先被大灰狼给吃了?

但是王鑫不甘心呀,血气方刚的年龄,美女近在咫尺,光电影院里面的偷偷摸摸着实不过瘾,虽然没敢想立即攻城拔寨,但是在家里总比在外面更能放大尺度。王鑫于是装可怜,“诵诵,最近走路走得有点儿多,腿都有点儿疼了。”一边说一边摸摸自己基本好转,必要时还会拿出来秀一把的疑似残腿。

陈诵横了他一眼,不置可否,脑瓜子里转来转去,岔开话题道:“过两天不是你的生日吗,咱们庆祝一下?”

王鑫高兴得有点儿不知所措,原来陈诵是真对自己上心,于是将陈诵箍得紧紧的,眼睛闪闪发亮,“诵诵你真好,连我生日都记得。你说吧,怎么庆祝?”

陈诵做不经意状,“好久没和‘飒爽’那帮朋友联系了,找他们一起吃饭吧?”

王鑫有些迟疑,“我觉得咱俩过二人世界更有意义,和他们在一起,多无聊。”

陈诵推开他,做不高兴状,“你忘了你在‘飒爽’发帖胡说的事儿了?你就这么放一炮,把水搅浑了,然后就什么都不管了?”

王鑫恍然大悟,陈诵这是要在众人面前讨个说法呢,赶紧道:“我知道了,这事儿交给我,我把他们张罗过来吃饭。”一边说一边眉开眼笑,“嘿嘿,我要让他们看看,我王鑫也算是心想事成了。”

陈诵咬咬嘴唇,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心里却有个冷冷的声音缓缓响起,“这是你自找的,可别怪我不客气。”

接下来的一周,尤其是周二,对于种植中心而言,意义非常重大,当Guide引导模板终于从国外寄回来,他们终于迎来了期盼已久的日子,由俞天野主刀进行的国内第一例由Guide引导行使全口义齿的种植手术,术后还会立即给予即刻修复。皓康齿科上上下下各级人士都非常重视,术中有专人全程摄像,其他同事都可以在种植的会议室里直接观看术中实况,连包怀德都在术前给俞天野打了电话,以示鼓励。

至于陈朗和王鑫,作为俞天野的助手,也很荣幸地披挂上阵。不过王鑫主要配合的是前面种植体植入的部分,陈朗配合的是后面的即刻修复。整个手术过程中,气氛异常安静,当然还带着一丝紧张,但是彼此默契的配合让这丝紧张很快消失,房间里除了时钟的滴答声,便是手术器械偶尔相撞的声音。

虽然是国内首例手术,但是由于前期妥善的准备,术中细致的操作,过程极其顺利。当一切大功告成,患者也离开以后,俞天野摘下头上的帽子,冲着直直地看着他的全体种植诊所的成员道:“谁去订位子,今天晚上我请客。”

大家哗的一声笑开来,整个种植诊所沸腾起来。大家纷纷上前与之握手,拥抱。

陈朗今天无时无刻不替俞天野捏把汗,但事实证明,大神就是大神,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让陈朗为之深深折服。当其他人祝贺完毕,纷纷散去,一直远远站在一角的陈朗却坚定地认为,自己完全能感受到俞天野貌似平静,实则激动的心情,这才走到俞天野面前,伸出手来,“祝贺你。”

俞天野微笑着看了陈朗一眼,压根没理她伸过来的那只手,而是主动拥抱了一下,在耳畔小声道:“不是我,是我们。”

不识趣的王鑫却臊眉搭眼地走了过来,嗫嚅道:“老大,今天晚上的庆功宴我可去不了。”

俞天野松开陈朗,奇怪地道:“怎么,你有别的事儿?”

王鑫嘿嘿一笑,“今天我生日,和飒爽的朋友早就约好了,还说今晚上你俩要是有空,一块儿去呢。”

俞天野故意沉下脸来,“好小子,这么有意义的时刻,你们都放我鸽子,包赟也不在,你又借口逃跑。”

王鑫笑得鬼鬼祟祟的,“哎呀,老大,我们在不在不重要,陈医生在就行了。不过话说回来,包赟这小子早该到德国了,怎么没啥消息?也不晓得德国妞儿合不合他心意。”

俞天野附和道:“还真是,原来他出去总会发短信回来,这回真是杳无音讯。”

唯有陈朗不敢吭声,因为她的手机里就待着一条包赟从德国发来的短信,内容很简单:“安抵法兰克福,一小时后将前往杜塞尔多夫。明日科隆国际齿科展会,正式开幕。”

陈朗闷闷地想,那天在大厦门口匆忙分别的时候,自己因为被包赟搭救了一把,再加上出于同事之谊,象征性地客气了一下,说了句“路上小心”,包赟就迅速回答了一句,“嗯,我到了给你短信。”当时陈朗也没太往心里去,以为不过是客套,没想到他来真的。

不过陈朗转念又想,不过是一条内容普通的短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所以陈朗看过就罢,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并没有回复这条短信。

暗流3

陈朗进皓康齿科的时间也不算短,除了被拉到郊区去拓展训练的那两天,还是头回和皓康的同事一起聚餐。传说中的拓展训练之后大块吃肉大块喝酒,由于陈朗所在的亮剑队集体受罚露营,也导致聚餐流产。可陈朗还是惊讶地发现,今晚饭局的规模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连第一诊所的主任邓伟、护士长徐华玲,还有陆絮等人,全部报名参加。

皓康齿科聚餐的地点就在大厦对面的川菜馆,大包间内的两张桌子边挤满了同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大家给陈朗安排的座位正好在俞天野身边,而陈朗也在最短时间内见识到了皓康齿科这帮医生、护士的酒量,原来脱下白大衣以后,那可真叫豪放。

今天饭局的重点自然是俞天野,在邓伟的统筹规划及安排示意下,大家打着庆祝的旗号,轮番上阵向俞天野敬酒。盛情难却,俞天野的脸色越喝越白,看邓伟还在那里调兵遣将,不由得警告道:“差不多就行了啊,你这是趁机报复。”

邓伟嘻嘻笑道:“你也知道我是报复啊?上回谁把我给灌趴下的?害得我一晚上没回家,在办公室里凑合了一宿。”

俞天野轻哼一声,“你当然不敢回家了,回去嫂子一定让你跪搓衣板。”

邓伟是出了名的怕老婆,在皓康再怎样不可一世,回到家里经济大权完全上交不说,又得做饭还得洗衣,甚至负责辅导儿子的功课。以陆絮为首的皓康齿科的小护士们,对于这种挣得多花得少还会做家务的新好男人,早就总结说: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还得是特仑苏奶。

可邓伟还是打肿脸充胖子,“那怎么可能?在家里我绝对说一不二,你嫂子全都得听我的。”

坐在俞天野身边的陈朗,趁邓伟唾沫横飞为自己辩解的时机,赶紧不动声色地往俞天野的盘子里夹了几筷子菜肴,示意俞天野垫垫肚子。俞天野冲陈朗微微一笑,便往嘴里塞了点儿什么,一边细细地嚼着,一边冲邓伟慢条斯理地道:“你就别往脸上贴金了。要说听你的,估计国家大事全听你的,家里的事儿还得全听她的吧?”

众人齐齐哄笑,笑得邓伟气急败坏,“老俞的话,你们能信吗?再说了,他也比我好不了多少,陈朗,你平常都怎么奴役他的,给我们讲讲?”

陈朗“啊“了一声,他怎么把风向一转,矛头对准自己了?再说自己和俞天野进入情况还没多久,哪里谈得上谁奴役谁的问题。陈朗扫了一下全场,大家都是忍着笑意的表情,于是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求救般向俞天野看去。

邓伟可算找到突破口了,兴奋得不行,示意陆絮给陈朗满上一杯白酒,“不说是吧?不说就罚一杯。要不,老俞你替陈朗喝也行。”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俞天野毫不犹豫地就把陈朗面前的白酒拿到手上,欲仰脖喝下。陈朗却灵光一闪,制止道:“还是我说吧,其实都是我听他的,他要是说一,我绝对说one。”

陈朗这句话把大家全都逗笑了。恋爱中的男女说什么不重要,但是陈朗不顾自己形象,完全维护俞天野的姿态却被大家收入眼中,反倒不再继续难为二人,而是各自捉对厮杀,席间再度热闹起来。

趁着大家注意力转移的时候,陈朗由衷感叹道:“他们可真能喝啊,我看陆絮都连干三杯了。”

俞天野斜靠在椅子上,眯缝着眼睛道:“这帮姑奶奶全都是女中豪杰,要么不喝,真要喝起来,男士也不是对手。陆絮就号称从来没有喝醉过。”一边说,一边微微呻吟了一下。

陈朗这才注意到俞天野不但脸色更加煞白,头上还冒着汗珠,不禁紧张地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俞天野努力笑了笑,“没事儿,刚才喝酒喝急了,现在有点儿胃疼。”说罢,又看了看陈朗焦虑的脸,安慰道,“我这是老毛病,饮食不规律造成的,吃点儿胃药就好。”

陈朗还是不放心,“你平常都吃什么药,那我去药店给你买?”

俞天野想了想,从兜里掏出钥匙来,“我办公室的抽屉里有,你去那儿帮我取吧。”

陈朗应声离去。

她很快就回到皓康齿科所在的大厦,坐电梯直上二楼,经过第一诊所的玻璃门前,诧异地发现前台的顶灯都已熄灭,大门却虚掩,并未上锁。

陈朗试探着推开玻璃门,往里走了两步,也没听见什么动静,便一边往里走一边喊道:“有人吗?里面有人吗?”

忽然有门吱嘎推开的声音,邓伟主任的诊室门忽然打开,有个不算高大的人影从里面走出,低声道:“有人。”

当对方走到陈朗面前时,陈朗这才看清楚原来是唐婉,砰砰乱跳的心于是平静下来,“原来是你,怎么没和同事一块儿去喝酒?”

唐婉几乎不怎么看陈朗,只是道:“这周就要考试了,我在单位多待一会儿,抓紧时间看书。”

陈朗“哦”了一声,不过又奇怪地问:“上次不是说把我原来那间诊室给你吗,怎么还和邓伟主任在一间啊?”

不知道是不是陈朗的错觉,唐婉的神色分外飘忽,“我已经不和他在一间诊室了。本来我是和值班留守的医生护士一块儿走的,结果忘拿书了,回来取的时候我听见有声音,原来是邓主任诊室里的气泵阀门没关,刚刚把它关上。”

陈朗恍然大悟,于是挥挥手中的钥匙,“那你锁了门就回家吧,我去我们种植那边取点儿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