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赟这才脸色稍霁。

两个人走到电梯门口,包夫人又来了一句,“不过赟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陈医生上次好像是和博文口腔的老板站在一起?”

包赟“嗯”了一声,哀叹女人真是麻烦,自己的娘亲简直就是麻烦中的极品,便将包夫人推进正好停在面前的电梯里,“妈,赶紧回去吧,回头再说。”包赟长出一口气,看着电梯的门徐徐关上,耳边再次传来包夫人的最后一句话,“明天晚上是你生日,你可别忘了带她回来吃饭。”

诊室里,陆絮还在和陈朗分析包夫人指定陈朗看牙的原因,“肯定是包公子推荐的。”

陈朗却不认可,“不可能吧,我和他还没那么熟。”

陆絮是老江湖,或许已经看出了包赟的一丝异样,不过此时此景,也只能含混一笑,就此带过。

包赟却再次推门而入,冲着陈朗叫道:“陈朗…”

陈朗疑惑地看了包赟一眼,“怎么了,包夫人是不是还有什么问题?”

包赟看了陆絮一眼,并未开口,陆絮很识趣地端着器械往外走,嘴里还道:“你们聊,我去消毒。”

包赟眼瞅着陆絮离开诊室,还带上了房门,这才开口道:“陈朗,嗯,那个,我妈说想谢谢你,明天晚上请你去吃饭。”

这句话完全出乎陈朗的想象,所以她直接用受惊的眼神看向包赟,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用不用不用,您替我转告一声,我心领了,她不用那么客气。”

包赟觉得有些溃败,被包夫人这么一搅局,本来想让王鑫出面的邀请,只好换成了自己,声音便有些发闷,“其实我妈不会真的出席,她只会出来打个照面,而且明天是我的生日,俞天野和王鑫他们几个都去。”包赟生怕陈朗再次拒绝,赶紧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你妹妹陈诵,她也会去。”

陈朗不否认,自上次羽毛球比赛之后,她就喜欢和这群人在一起时的状态,尤其是既能和俞天野在一起,又能忽略掉他在诊所里给自己的压迫感,不过陈朗还是有些迟疑,“如果是这样,那,好吧。”

这句话听在包赟的耳中却是另外的感觉,他心中陡然狂喜。

此时,俞天野也来到皓康齿科的前台,对Monica吩咐道:“你帮我把这张表传给大家看一下,让医生们把手里做得最好的根管治疗片整理一下,下班之前交上来。”

Monica“哦”了一声,问道:“有什么具体要求吗?”

俞天野想了想,“主要是整理最近两年的,而且最好都有橡皮障的照片,术前术中术后的数码片,必须完整。”

俞天野一抬眼,正好看到前台侧方的监控屏,上面隐约可以看出陈朗和包赟站在一间诊室内说着什么。俞天野不动声色地道:“他俩干吗呢?”

Monica抬头看了看监控屏幕,摇摇头,“我不知道。不过,刚才包夫人来了,指定让陈朗看牙来着。”

俞天野心中一哂,倒也没说什么,只丢下一句,“那你给房间里打电话,让陈朗回种植室找我。”说完便离开了前台,先行回到种植诊所的办公室。

没过多会儿,就有人敲门,俞天野的声音异常冷静,开口道:“进来。”

陈朗低眉敛目地走进来,小声问道:“俞主任,听说你找我?”

俞天野“嗯”了一声,指了指桌面上的一堆东西,“我手里有些种植手术的视频和光盘,想让你抽空把它们都看一下。不过刚才在这边晃了一圈,没有看见你。”

陈朗赶紧把它们都揽到自己怀里抱着,“刚才被Monica叫过去看病了,现在没事儿了,这些东西我回家就看。您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俞天野看陈朗在自己面前毕恭毕敬的,而且无比顺从,忽然便有些忍俊不禁,但还是绷着自己,慢慢道:“最里面屋子里的电脑你也可以用,我这里没有特别的,还是咱们手术之前之后常规要做的那些。你忙完了,在诊室里看也没有关系。”

陈朗像鸡啄米一样点头,然后便试探道:“那我出去了?”

俞天野冲陈朗微微一笑,表情轻松自然,“明天是包赟的生日,他和你说了吧,下班后咱们一块儿过去。”

陈朗被俞天野的笑容弄得颇有些眩晕,只能机械地回答:“好的。”便带上门离去。

夜宴1

周一的晚上,陈朗照常加班,回到家中,房间内黑灯瞎火,唯有客厅里的电视荧屏在闪烁,隐约可以看出陈诵窝在沙发的一角。

陈朗按下客厅电灯的开关,看了看盘腿坐在沙发上的陈诵,奇怪地道:“怎么又只有你一个?爸妈呢,不在家吗?”

陈诵“嗯”了一声,抱着八喜的冰淇淋桶,眼睛只盯着电视屏幕,回答道:“刚刚打过电话了,说晚点儿回来,让我们自行了断。”

陈朗把眉头皱到了一处。这两天陈立海和于雅琴都是早出晚归,几乎连照面都没有打上,这种现象从未有过,没来由地让陈朗觉得不安。

陈朗坐到陈诵身边,这才发现原来陈诵看的是国产青春偶像剧《奋斗》,屏幕上正演到向南和杨晓芸一来一往地打着嘴仗,台词幽默搞笑,连陈朗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可令陈朗意外的是,陈诵只是撅着一张嘴,直愣愣地盯着屏幕,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怎么了,诵诵?今晚没有活动?”

陈诵的回答简短得出奇,只有一个字,“嗯。”

陈朗更奇怪了,“那你没有和‘金子多’约着,在电脑上打游戏?这么安静地待在家里,都不像你了。”

陈诵这才开口道:“‘金子多’有中学同学从成都过来探望,才没空理我。”

陈朗恍然大悟,看着陈诵一脸不爽的表情,拖长声音道:“我—知—道—了,是女同学吧。”

陈诵又回到单音节状态,“嗯。”

陈朗故意道:“成都可是山清水秀又养人的好地方,美女层出不穷。”

陈诵闷闷地道:“的确是美女,不单单长得漂亮,身材还不错。”

陈朗大吃一惊,“不会吧,你还真见着了?”

“王鑫让我过去陪他们吃饭,我就去了。”

陈朗啼笑皆非地看着陈诵,“然后呢?受刺激了,你就先回家了?”

陈诵“哼”了一声,“我才没那么小肚鸡肠。不过再怎么样,他也不该那么说我。”

陈朗很是好奇,“王鑫说什么了?”

陈诵翻了半天白眼才道:“我其实没啥话好和他那个女同学一起聊的,挖空心思聊了半天,才终于找到一个共同的话题,我们就聊起了《奋斗》,说最近都挺爱看这个。”

陈朗“哦”了一下,“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讨论起服装来了,觉得剧中的女主角,什么夏琳啊、杨晓芸啊、米莱啊,穿得都挺时尚的。我不过就多了一句嘴而已。”

陈朗歪着头看着陈诵,“你又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了?”

陈诵哼道:“我才没有。我不过就说,还真挺难得的,她们几个在剧里全是吊带加抹胸,个个清凉无比,可视觉效果却是青春朝气,并不引人想入非非。”

陈朗注视着荧屏上夏琳无处不在的两根秀气锁骨,点点头,“诵诵你还真没说错,然后呢?”

陈诵咬牙切齿地道:“然后王鑫就看了看我,说了一句,那当然了,她们和你一样,都是平胸。”

陈朗一愣,立即毫无同情心地哈哈大笑,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两个穿着小吊带的波霸美女,顿觉汹涌澎湃,□横流,忍俊不禁地道:“这回我支持你,虽然‘金子多’道理说得没错,那也不该拖你下水。”

陈诵还是气呼呼的样子,“姐,你当时没在现场,要不然你也会气疯的。”如果说王鑫这句话完全击中了陈诵的软肋,那成都女孩儿陶子的那句温柔对白——“王鑫,你怎么还是老样子,专寻人家小姑娘开心”——更是闷得陈诵喘不过气来。

陈诵偷眼打量女孩儿的胸部,的确比自己的有说服力,于是更加抑郁,看二人吃饭时没完没了地说着陈年旧事儿,越听越没有什么滋味,饭毕便迫不及待地告辞离去。回到家中她还恨恨地想,“‘金子多’你等着,你看我将来还理你不理你。”

陈朗听完了陈诵的陈诉,得出结论,“你们俩就闹吧,跟过家家一样。对了,明天包赟的生日,你去不去?”

陈诵咬牙切齿,“去,干吗不去?本来我还想着明天先去王鑫家里接他。现在,哼,除非我疯了,拿八抬大轿请我,我都不会去的。”

可是这句话过了不到二十四个小时,陈诵便出现在王鑫家楼底下,不过也不算食言,她坐在包赟路虎车的副驾驶座位上,推搪道:“你上去找他吧,我就不去了。”

包赟因为要负责去王鑫家里接这位残疾,途经陈诵的广告公司,便也一块儿稍带上了。包赟不太在意陈诵的小情绪,便自行上楼了。

陈诵一个人坐在车里,百无聊赖地看着小区的风景,心里依然愤愤不平。不知为什么,最初打算出席包赟生日聚餐的兴奋劲儿,早就消散得七七八八。再说了,上周末也是王鑫自己打电话过来说要她参加包赟的生日聚餐,陈诵不过在电话里狂叫了一声,“欧耶!”王鑫就连着两天不理她,昨天倒是理了,却整来一位陶子没完没了地狂秀亲密不说,还当着陶子的面讽刺自己。

陈诵越想越觉得不得劲儿。此时包赟已经坐回车里,同时坐到车后排的,还有甩掉轮椅架着拐棍的王鑫和成都美女陶子。

陈诵心里那叫一个憋屈,心想:王鑫你真成,这么会儿工夫都得形影不离。于是对王鑫的招呼都爱答不理,也就冲陶子扮了个笑脸,便转过头来目视前方。

包赟点火,开车上路。车厢内还是比较安静的,只传来后排王鑫和陶子的窃窃私语。包赟透过后视镜看了看眼神闪烁的王鑫,再看了看身边紧闭双唇的陈诵,心想:这俩搞什么鬼?不过也并没有太在意。倒是陈诵终于开口,也仅仅是不想再听后排像蚊子一样的嗡嗡声,没话找话,“我们直接去吃饭吗?我姐呢?”

这可说到包赟的痛处了。中午俞天野就明确向自己表示,他和陈朗忙完手里的工作,会一块儿赶过去。包赟想到这里便从鼻子里出气,“你姐会自己来的,不用担心。”

陈诵却表示怀疑,“不好说,我姐可是路痴。”

包赟有些不明白,“路痴是什么意思?”

陈诵回答道:“白痴的痴,她压根就不识东南西北,很容易就走迷路,还不会原路返回。”

包赟听得嘴角漾起微笑,同时又想起一直盘绕在心中的一个疑问,故意把话题引过来,“不会吧,上次陈朗不就去一家私家菜馆来着,也是小胡同里面,我看她就没有问题。”

陈诵断然否决道:“那可不一样,那次是我舅舅请客,他开车带我们去的。”

包赟忽然觉得浑身紧张,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隐隐觉得真相就在眼前,便极力稳定自己的情绪,方向盘牢牢握在手里,尽量不动声色地道:“哦,是吗?”

陈诵点头,“是啊。我舅舅你应该见过吧?除了那天在胡同里的私家菜馆,他和我姐站在一起,还有一次,是你送我去‘张生记’吃饭的时候,应该也见过一次。”

包赟在这一瞬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那样亲密的关系,原来不过是亲戚而已。包赟还没有完全从这个震惊之中清醒过来,隐隐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却又说不出什么来,便只能极力控制自己,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重音放到“舅舅”二字之上,“是的,你们的舅舅,我的确见过两次。”

陈诵毫无心机,乖乖点头。

临湖轩位于闹市,地理位置却极其隐蔽。它位于喧嚣的二环附近的一所幽静公园之内,和其他馆子的大张旗鼓不同,它低调到了近乎无声的地步。它虽然并不拒绝慕名前来的食客,却不对外宣传,由于价格不菲,所以还是维持着宁静安逸的状态。包夫人和几位合伙人开这家馆子的初衷并不是为了盈利,只求收支平衡,一是喜欢这里的环境,二是大家的生意应酬都不少,那还不如弄一个舒服点儿的地盘,和朋友聚会吃饭,更加自在惬意。

因为包赟负责去接王鑫和陈诵了,所以陈朗是随着俞天野踏进了公园门内。进门的刹那,陈朗觉得从城市的喧嚣中脱离出来,换了一番天地。公园虽然袖珍,却极其精致,草坪碧绿青翠,路边柳树依依,连空气都仿佛立即变得清新。一条细细的羊肠小道,引着二人往深处走去。如果说曲径通幽还不算什么特别,那么,当陈朗走进公园内红墙碧瓦的临湖轩,那就只剩下啧啧称叹了。

临湖轩是一座环绕荷花池畔的不规则型四合院,陈设走的还是雕梁画柱古朴清雅的路子,屋内挂着名家题词的书法,还有宫灯置于斗顶。虽然已过了夏日繁花似锦的季节,但是还有野鸭妈妈带着一群小野鸭绕着荷叶嬉戏,一片蝉鸣蛙叫。陈朗倚着湖边木栏,微风拂面,颇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感觉。

陈朗情不自禁地赞叹道:“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跟人间仙境一样,不可思议。”

俞天野站在陈朗身边,微微笑道:“等你尝过这里的菜肴之后,会更加觉得不可思议。”

此时,包夫人迎上前来。包夫人听到了俞天野最后一句,笑道:“天野你都是老熟客了,还这么客气,你们能赏光,我就已经很高兴了。”说完便将目光转向陈朗,“陈医生,真高兴又看见你了,我一直和包赟说要好好感谢感谢你。”

还未待陈朗表示谦逊,包夫人又冲着俞天野道:“对了天野,叶晨第一个到了,在画舫里呢。”

夜宴2

叶晨果然从画舫里钻出来,亭亭玉立地站在俞天野和陈朗面前,眼波在俞天野和陈朗面前流转,微微一笑道:“早知道你们到得也早,就和你们一块儿来了。”

俞天野歉意的一笑,“我忘了问你几点出发,还以为你和包赟会一块儿过来。”

叶晨抿了抿嘴,嗔道:“别解释了,越抹越黑。”然后看向陈朗,关切地问道,“陈医生,来皓康快一个月了,习惯了吧?有什么应付不过来的,告诉我,我帮你解决,”又看了俞天野一眼,补充道,“或者告诉你们俞主任,他也会帮助你的。”

陈朗看着面前温柔、敦厚的叶晨,赶紧汇报,“叶总监,早就习惯了,没有什么问题。”

俞天野却怎么听怎么别扭,还未待发话,一边的包夫人轻轻笑了,插话道:“我可说好了,今天晚上是包赟请好朋友过来聚会开心的,你们就别互相还叫总监主任了,听起来太过见外,都叫名字吧。叶晨,你说好不好?”

叶晨自然点头,包夫人又走过去拉住陈朗的手,“陈朗,他们都来过好多次,就你是头一回,我带你在临湖轩里参观参观。”

陈朗受宠若惊,只能唯唯点头。

俞天野看着二人相携离去的背影,转头注视着叶晨,轻声道:“叶晨,今天怎么了,可不太像平常的你。”

叶晨咬了咬嘴角,“是吗?其实你也不太像平常的你。不过你放心,我并不讨厌陈朗,不会难为她的。”

俞天野愣了愣,自嘲道:“我有那么明显吗?我觉得我掩饰得挺好的。”

叶晨淡淡一笑,“其实不明显,不过只有我能看得出来,你已经像对林晓璇一样对陈朗有足够的在意。”

俞天野脸色不豫,“别拿她俩相提并论,陈朗是个蛮单纯的女生。”

叶晨的心朝某个方向深深坠落,夜幕低垂,也不能掩饰脸上黯淡的表情,不过还是强颜欢笑道:“原来总以为时间可以改变许多东西,不过我错了。你对陈朗是认真的吧?没关系,反正你永远也不会看见我。”

俞天野有些抱歉地看着叶晨,“叶晨,你知道的,我这人有些死脑筋。其实,其实谢子方对你…”

话音未落,叶晨就“嘘”了一声,制止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知道怎么处理。”

俞天野陷入沉默。叶晨是自己敬佩的女子之一,她偶尔流露出来的那种骄傲,她自己维护的姿态,统统表明那是叶晨的禁区,俞天野知道自己应该适可而止。

缄默片刻之后,忽然听见叶晨扑哧一声又笑了,“不过我还是很高兴,今天晚上有好戏看了。”

俞天野看着叶晨瞬间变化的面孔,颇为困惑,“有什么好戏?”

叶晨注视着前方孤零零的一片荷叶,笑得意犹未尽,“我听说包赟最近常常缠着陈朗,而且包夫人今天对陈朗的态度,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师兄,我看呀,你麻烦了。”

俞天野苦笑道:“叶晨,你能不能不那么聪明?”

叶晨摇摇头,斩钉截铁地道:“不能。青春年华不在,我就只剩下这个,尚能聊以□。”

说话间,门外喧嚣起来,叶晨笑得分外舒展,“包赟他们来了,看来PK即将开始。”

俞天野苦笑之余也朝门口望去,只见包赟、王鑫等人鱼贯而入,包夫人带着陈朗也再次出现迎接。包赟在心情大起大伏之后,第一眼就扫向陈朗,颇有些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娘亲不知对陈朗耳语了些什么,陈朗笑得灿烂无比。一直郁闷的陈诵看见自己的姐姐,立即扑过来挽住胳膊,引得包夫人赞叹道:“有这么一双漂亮的女儿,你们爸妈可真有福气。”园子里瞬间充满欢声笑语。

包夫人把这顿宴席安排在延伸至湖中央的画舫之上。画舫并不大,里面是一张长条形的古朴木桌,环绕着木桌的,是有无数靠垫的木制长椅,大家只能促膝而坐。舱内还挂着一幅龙飞凤舞的书法,上面写着四句:荷叶五寸荷花娇,贴波不碍画船摇,相到薰风四五月,也能遮却美人腰。陈朗细细品来,只觉临湖轩此情此景,与这幅题字分外贴切。

在包夫人的干预下,大家随意或刻意地各自就座,陈朗坐在最里侧,身边挨着陈诵,陈朗对面是俞天野,俞天野和叶晨相邻,而木桌最外侧是王鑫和陶子面面相对。原本王鑫坐在陈诵身边,却被陈诵喝道:“一边去,不想挨着你。”王鑫也不吭声,拄着拐棍站起来,径直便和陶子换了个座位,惹得陈诵更加气闷。至于寿星公包赟,因为他地位非凡,便自动打横,冲着船尾,一左一右相邻的,是陈朗和俞天野。包夫人安排妥当,便丢下一句“你们年轻人自己玩吧”,然后笑着离去。

服务生鱼贯而入,开始上菜,大家倒也不拘礼,觥筹交错。尤其是陈诵,席间高谈阔论,还频频向包赟举杯或者发问,令王鑫的脸色越发阴沉。包赟有些莫名其妙,招架乏力,但碍于陈朗的面子,倒也礼貌相对,不过想起陈诵和自己在车上的对话,心情便颇为复杂,朝着陈朗看了过去。陈朗表情宁静自然,看包赟注视过来,便赶紧举起装满可乐的杯子,说:“包赟,祝你生日快乐。”

包赟只觉陈朗眼神清澈深幽,声音悦耳动听,眼一闭心一横,也举杯轻碰一下,回了一句“谢谢”,然后将身体倾到陈朗身旁,小声道:“我有事儿想问问你,待会儿吃完饭以后留一下行吗?”

陈朗奇怪地看了包赟一眼,“有什么事儿吗?”

包赟摇摇头,“小事儿,不过还是想问问你。”

俞天野和叶晨都注意到了包赟和陈朗的窃窃私语,俞天野并不吭声,叶晨却笑嘻嘻地问道:“你们俩小声说什么呢,我们也想听听?”

包赟把身体从陈朗的方向侧回来,直接就开始胡说,“没什么,我刚刚问陈朗,我妈和她说什么来着,她笑成那个样子?”

陈朗诧异地看了包赟一眼,没有揭穿他,但笑不语。可是陈朗的笑容如旋涡一般,让包赟飘飘然,还真的起了好奇心,追问道:“我妈不会真的说我坏话了吧?”

陈朗终于开口,“她没说什么,她只是说你小时候淘气,常常一个人溜出来,跑到这个公园玩。”

包赟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右手边的俞天野却忽然开口道:“是不是还说了他小时候光着屁股就跳湖里游泳,被老爷子痛揍一顿的故事?”

陈朗笑吟吟地点头,“这个,她也说了。”听得包赟脸色又青又白,懊恼不已。

叶晨也忽然开口,“是不是还给你看了包赟小时候打扮成女孩儿的照片,特别可爱,简直就是个大眼睛的洋囡囡。”

陈朗强忍住笑意,不敢看包赟乌云密布的表情,小小声道:“这个我也看了。”然后又诚恳地赞美了一句,“我觉得你小时候比女孩儿还女孩儿,漂亮极了。”

包赟有撞墙的冲动,自己的娘亲实在过分,不但很恶趣味地把小时候的自己打扮成女孩儿,还把当时拍好的照片存了一份在钱包里,在老朋友面前四处炫耀也就罢了,居然还给陈朗也看了。陈诵在一边分不清状况,万分惋惜地道:“真可惜,真可惜,我没有看到。”

包赟根本不接茬儿,指着席中的一道菜肴向陈朗介绍道:“陈朗,你尝尝这道菜,有个名字叫红楼茄鲞,据说是按照《红楼梦》里面茄子的做法炮制而成。”包赟原本想亲自为陈朗布菜,不过迟疑了一下,觉得是不是太跌份了,就这一瞬间愣神的工夫,却见王鑫毫不犹豫地夹起一只罗汉大虾,冲陶子道:“你还是尝尝这个,精华所在,绝对享受。”

陈诵看得目瞪口呆,闷闷不已。

包赟也有些懊恼,王鑫此举顿时将自己比了下去,便也不甘示弱,将茄子夹到陈朗的盘子里,“还是这个最好吃,虽说是茄子,做法复杂,基本可以说到了饮食的最高境界。”

陈朗被包赟夹菜的动作惊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看俞天野,却见俞天野只是用温和的目光看向自己,并且淡淡一笑,让陈朗颇为安心。

饭桌上的其他人对这个混乱局面也看得有些眩晕,大家面面相觑,唯有叶晨,嘴角噙笑,唯她独醒。

临湖轩的佳肴的确名不虚传,除了红楼茄鲞、罗汉大虾、海烩四宝,其他精美菜肴也绝非凡品。只不过有些人吃出了美味,比如陈朗;有些人品出了文化,比如叶晨;有些人感受到的却只是形式,比如陈诵就大赞,“‘文武全财’,你家的临湖轩太棒了,好吃的上了一盅一盅又一盅。”

包赟还没回答,斜对面的王鑫却不屑地道:“那是临湖轩的招牌菜佛跳墙好不好?别一盅一盅的。”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农民。”

陈诵大怒,拍案而起,“王鑫我忍你很久了,你说谁农民呢?”

王鑫不顾桌子底下陶子在猛踢他的双腿,忍住痛楚,毫不示弱地对视过去,“就说你呢,我也忍你很久了,骨头那么轻。”

陈诵长这么大还没有被人这么不留情面地斥责过,更何况这个人还是王鑫,起初的嚣张气焰顿时烟消云散,嘴一瘪,眼泪哗地掉下来,冲着王鑫喊道:“王鑫,我以后再也不要见你。”喊完便抓起身边的小包,越过陶子,往外飞奔离去。

王鑫呆在那里,陶子急道:“愣什么,你还不快去追?”

王鑫站起身来,拄着拐棍挪动了几步,便停住了,垂头丧气地道:“算了,我这样也追不上,回头再说。”

陈朗目睹这一切,也不乐意了,站起身来,“我去找她吧,不过王鑫,你今天太过分了。”

包赟喊住正要往外走的陈朗,提示道:“你把手机带上,找不到,还可以给她打电话。”

陈朗“哦”了一声,回去背上自己随身携带的背包。一直不怎么开口说话的俞天野却站起身来,“外面太黑,我陪你一块儿找吧。”陈朗什么也顾不得了,点头表示同意。包赟愕然地看着陈朗和俞天野双双走出画舫,只能把怒火发在王鑫身上,“王鑫,你搞什么鬼?”

王鑫沮丧到了极点,什么话也不说。对面的陶子也跟着埋怨,“我是让你刺激一下陈诵,适可而止就行,你怎么就上瘾了?那种伤人的话也敢乱说?”

王鑫耷拉着脑袋,心灰意冷,压根就不予解释。

叶晨最是轻松,用餐巾擦擦嘴角,叹道:“今天晚上可算没白来,好戏连台,我算过瘾了。”继而看了包赟一眼,“就是不知道,陈朗和俞天野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夜宴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