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洋长久地沉默。

其实这个问题也是崔浩所一直好奇的。他很想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跟孟恒宇周旋的?孟老三在T市说不上是只手遮天,但是说一句黑白两道通吃倒也不算过分。他一个有钱的女病人就曾经说过她的某某朋友是孟老三的情人,据她说孟老三还插手了T市地下钱庄的生意…

这样的人…就冲着他对于洋百依百顺的劲头,也不会只满足于于氏施舍的一点儿小点心吧?他都能看出来,于洋鬼精鬼精的一个人,当真会看不出来?

“邢原呢?”没有等到于洋的回答,罗青枫开始变得不耐烦:“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被岔开了尴尬的话题,于洋似乎微微地松了一口气,连语调都变得比刚才要狡猾:“他当然是跟那个女人在一起喽。”

“在哪儿?”

面对罗青枫的追问,于洋颇有点自得地笑了:“我干嘛要告诉你?他是我表哥,是我们于氏家族现任的执行董事。你是我什么人?”

罗青枫没有回答。

于洋笑了两声,又问:“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着你去找自己的情敌?”

罗青枫被她的笑声激怒,略略带着点轻蔑的神气反问了一句:“情敌?”

连楼梯上的崔浩都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不知怎么就替罗青枫捏了一把汗。他不知道于洋是不是一个肯吃软的人,但她肯定是不吃硬的类型…

果然于洋开始咬牙切齿:“罗、青、枫!”

罗青枫没有理会她的发飙前兆,淡淡说道:“没有其他事情的话,你还是回去吧。我们大家都很忙。”

于洋继续咬牙切齿:“你是不是以为摆出这副嘴脸,我就会脑子一热,又象以前一样上杆子地跑去帮你了?”

“你没那么善良,我也没那么天真。”罗青枫没有理会她的抓狂,语气淡漠地继续说道:“顺便提一句:关于于氏撤股的文件我已经签过字转交律师了。我希望以后我们都不会再有什么联系。另外,我也请于小姐高抬贵手,不要再别有用心地骚扰我的父母了。你那种做法只能加深我和我父母之间的矛盾。我还不想因为你的存在跟他们断绝关系。”

崔浩的手搭在楼梯扶手上,犹犹豫豫地不知是该转头离开还是应该继续往上走。隔着一段不长的楼梯,他可以清清楚楚地听见于洋呼哧呼哧喘粗气的声音。画室里的气氛已经很有点诡异了,他似乎不太适合在这个时候进去插一脚。

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于洋开口了,平静的语气里还残留着竭力被按捺下去的风暴的气息:“罗青枫,如果你真的想把韩晓带回来,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罗青枫没有出声,似乎在等着她继续往下说。而崔浩的心却猛然一沉,模糊地预感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于洋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马上结婚。”

房间里一片窒息般的沉默。连楼梯上的崔浩都无意识地抓紧了栏杆,手心一片汗湿。

罗青枫大概也被这句话震到,过了好久才缓缓说道:“我不觉得这件事和结婚有什么关系。而且婚姻这东西在我心目当中,从来都不是一样和别人赌气用的工具。我怎么找人我自己会安排,请你不要再来凑热闹了。于洋,我和你的事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那么容易?”于洋冷哼一声,声音听起来却已经平静了许多:“而且,我也不觉得这是赌气。如果你实在要给它定性的话,算做是交易如何?我不可能给自己的情敌帮忙。不过,如果只是丈夫的同学…那就是另外一件事了。你说呢?”

明明是预料之中的话,可是听在耳中还是让人觉得无法忍受。崔浩快步走上二楼,一把将虚掩的房门推开,房间里的两个人都没有料到外面还有人,不由自主都愣了一下。

崔浩的目光扫过于洋,转头望向了罗青枫:“你别一着急就跟个没头苍蝇似的,韩晓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对她有点信心好不好?”

罗青枫猛吸了一口烟,然后将烟头按灭在了花盆里,抬头望着崔浩费力地笑了笑:“对。”

于洋的目光追随着那只被按灭在花盆里的烟头,眼里掠过惊怒的表情:“我送你的花,你就拿它当烟灰缸用?”

罗青枫还没有说话,崔浩在一旁说道:“既然是送了人,那就是别人的东西了。别人连怎么使用的权利都没有吗?事事都要按照你的意愿来进行…于小姐,你这么爱操心会老得很快。”

“你!”于洋冲着他怒目而视:“有你什么事?”

崔浩笑了笑:“我们的老同学出了点问题,下落不明。所以我们聚在一起想想办法。不知道这里有于小姐什么事呢?”

于洋怒视着他,只一瞬间目光又回到了罗青枫的脸上:“如果邢原真要把人扣起来,我不觉得凭你一个人的力量能干什么。罗青枫,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想得到:如果想要和邢原对抗,在T市你就只能找孟恒宇。你要找孟恒宇就只能通过我。”说到这里,于洋自得地笑了笑:“我的提议二十四小时内有效。我等你的电话。”

崔浩望着罗青枫若有所思的神情下意识地提醒他:“我觉得韩晓…”

已经施施然走到了画室门口的于洋听到“韩晓”两个字回身一笑。崔浩顿时毛发森然,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就听她带着一点恶意的笑音一字一顿地说:“好吧,但愿你们能象相信韩晓一样地相信邢原。”

高跟鞋的声音步步清脆,慢慢走下楼梯,在空荡荡的大厅里激起了一阵令人不太舒服的回音。然后是大门被推开、又重新关闭的声音。

再然后便是一片令人透不过气来的静默。

崔浩受不了这样的静默,心烦意乱地抓起桌子上的烟盒,还没等把烟抽出来,憋在心底很久的一句话已经脱口而出:“如果…我说的可是如果啊,你可别多心。如果邢原强迫韩晓…这个…这个…你会怎么做?”

罗青枫颓然坐了下来。不需要再伪装强硬,他的眉眼眨眼之间就都耷拉了下来。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脸,罗青枫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一直在考虑该如何把人找回来,至于其他的事…他现在顾不上去想,也不敢想。

“当然,也有可能他纯粹是想安排海工的这些伤员出去疗养。但是咱们现在找不到人,什么样的后果都要有心理准备。对吧?” 崔浩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费劲。但罗青枫是他的朋友,如果他一直处于这样自欺欺人的状态…那还是由他来点醒他吧。毕竟有些事不因为你回避,它就不会发生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青枫。如果…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你又无法接受的话。我觉得你现在压根就不用去找了。”

“我不知道…”罗青枫疲倦地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这样的身心俱疲是因为和于洋针锋相对的对峙,还是因为崔浩这个难以面对的问题。

“如果她可以顺利地回来,”崔浩继续发问,语气残忍:“你会觉得她这段被人劫走的经历让你难以接受吗?你的困惑到底是来自她有可能被人玷 污还是…”

“不是!”罗青枫猛然坐直了身体,失控地大喊起来:“不是那个原因!”

“那是什么?”崔浩反问,眼神咄咄逼人。

这样的崔浩令罗青枫觉得陌生:“你为什么要追问这样的问题?比起让她顺利回来,难得这个问题更重要?”

“是,这个问题更重要。”崔浩冷冰冰地望着他,语气淡漠:“如果她回来只是陷入了另一重加倍的折磨里…我宁愿她永远都不要回来。”

“崔浩!”罗青枫神情无比震惊:“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的工作性质迫使我接触过许多因为意外受伤而不得不求助于医学矫形的女人。青枫,也许我们都不了解女人。但是有一点我希望你能记住:相比较一个陌生人在肉体上所给予女人的打击,她的爱人在精神上所给予的打击会来得更为沉重。”

崔浩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好好想想吧。”

说话算数

四周围一片白茫茫的雨幕,就连最近的装置都看不清楚轮廓。海浪的咆哮和急骤的雨声交织在一起,令眼前的世界有种天摇地转般的错觉,仿佛下一秒钟就会被无形的大手翻个个儿似的。

雨点砸在脸上,最初令人瑟缩的生疼渐渐变成了冰冷麻木。冰凉的雨水肆无忌惮地灌进了连身工作服的领口,透湿的衣服紧贴着皮肤,沉得让人直不起腰来。安全帽的绳扣被刮松,很快便在一阵哨风袭来的时候不知飞向了何处。长期工作形成的本能在提醒她:应该第一时间找回安全帽…可是不管她怎么用力都无法动弹。她知道她又被那根该死的安全带给系住了,而安全带的另一端还扣在…

想到这里的时候,雨幕中已响起了一阵咯吱咯吱的可怕声响,那是暴风把金属护栏从装置上撕裂下来的声音。然后,韩晓再一次看到那段一人多高的竖栏呼啸着扑面而来…

巨大的恐慌一瞬间铺天盖地地压了过来。喊不出,动不了。韩晓躲无可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再一次迎面砸了过来。

一片天旋地转的混沌中,男人的声音醇厚而安稳:“晓晓,醒过来,你只是做梦了。”

有人在用力地摇晃她,抓住她双肩的两只手几乎要捏碎了她的肩胛骨。可是这真实的疼痛在这一刻竟是如此地受她欢迎。

韩晓战栗着睁开眼,邢原正俯身在自己的上方,微微蹙着眉头凝视自己。他身上还穿着晚饭时她看到过的那件米色衬衣,像是还没有睡。

床头灯开着,粉紫色的光线如同一团温暖的雾满满地氤氲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韩晓迟钝地望向窗口,豆大的雨滴正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就是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令她又做起了同样的噩梦吧?

说起来,做这样的噩梦还是在来到这个疗养院之后才开始的。最开始的梦里只是出现了几个一晃即逝的画面。慢慢地,这些画面就连贯了起来,一点一点地将出事那天的所有细节都拼凑在了一起。越来越清晰。

韩晓不知道是因为在平台上的时候自己发烧烧得稀里糊涂顾不上做梦?还是因为在疗养院的生活每一天都过得万分憋气,心情压抑所以诱发了记忆深处的恐怖片段…又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反射弧和恐龙一样长,只有经过了足够的时间才能够把肉体的痛觉充分地反射到大脑?

不管怎样,在这个秋天冰冷的气息已经丝丝渗入的夜晚,从他掌心里传来的温度和熨贴的感觉,是令人无论如何也难以拒绝的。紧绷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韩晓才感觉到全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都因为过分僵硬而酸痛不已。

邢原捋开挡在她眼前的头发,温声问道:“要喝水吗?”

韩晓摇摇头,被子下面的双手却无意识地捏住了邢原的衬衣。

刚才的那一场噩梦还盘旋在她的脑海里,这一点从她眼底尚未完全消失的惊慌就能感觉出来。邢原想:明明晚饭的时候还张牙舞爪地冲自己扔餐刀,转眼的功夫就变成了一只瑟瑟发抖的猫咪。这差距大得…真让人高兴…

邢原忍住笑,装模作样地抓起刚才扔在床头柜上的一本书:“别害怕了,这里离海边远着呢。你乖乖睡,我等你睡着了就走。”

韩晓悄悄松开捏着他衬衣的两根指头,很配合地闭上了眼睛,没有发现邢原手里的书跟本就是倒着拿的。

山里的夜晚总是格外的安静。没有公路上远远近近的车辆的声音,也没有左邻右舍的窗户里飘出来的电视或音响的声音。甚至不像平台上的那些夜晚,一片纯然的空旷——无边无际的空旷,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海浪的呼啸。

而这里的夜晚则是静谧的。偶尔有风声过耳,风里也夹杂着远处阵阵的松涛和近处细碎的虫鸣。是她一直梦想的田园式的宁静。在这样静谧的夜里被噩梦惊醒,连韩晓自己都觉得这真是…煞风景。

“睡不着?”邢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低沉而柔和。有一种和这夜晚的感觉十分贴合的温柔:“还在想你做的梦?”

韩晓没有出声。

他坐在这里,空气里就多了一种从他身上传来的烟草和木调香水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很淡,却有着极强烈的存在感。仿佛有什么东西硬生生地挤进了自己的小空间里,让她有点不适应。但是…并不讨厌。

韩晓想,真的不觉得讨厌。也许是因为那个噩梦的缘故,让自己变得胆小了吧?可是一头冷汗地醒过来,发现身边有个人陪着自己——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就好像…在艰难的跋涉之后,终于可以什么都不想地靠过去,放松神经,大大地喘口气了。

邢原的手从她的发顶抚过去,落在她的肩上,然后轻轻地拍了拍:“什么都别想了。早点睡。明天我带你们去骑马。”

韩晓闷闷地反问他:“你是在和谁说话?”

邢原笑了:“这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吗?”

韩晓固执地重复刚才的问题:“你在和谁说话?”

邢原放下手里的书,身体往下靠了靠,一边扳起了她的脸:“你还是觉得我把你当成了白安妮?”

韩晓不屑地把头扭开:“不是吗?”

“当然不是。”邢原的声音稍稍拔高:“我只是…”

“你只是和她认识了很多年,你只是当她是熟人,是不是?”韩晓心里蓦然间涌起几分怒意,可是她的声音听起来却饱含着一种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委屈:“骗人!又拿这种话来骗人!你们为什么都愿意用这种拙劣的谎话来骗我?!”

邢原的手还扳着她的脸,瞳仁里有犀利的光一闪而逝。

而韩晓却完全被自己的话惊到了。她怔怔地望着邢原,一动也不能动。因为在现实的生活里,说出了那句话的人并不是邢原,而是…罗青枫。

罗青枫曾经用这样的话轻描淡写地解释过他和于洋的关系。而自己也从来没有对他的话有过什么质疑。可是为什么自己会在这样的时候,用这样的语气来重复罗青枫的话?是罗青枫和于洋之间总也撕扯不清的纠缠让自己心怀怨念?还是从一开始她就不相信罗青枫的这个解释?

韩晓觉得迷惑。迷惑里又带着惶恐——这是她从来没有深究过的问题。她从来都没有问过自己,对于他的话究竟是信?还是不信?

如果不相信,她为什么从来没有追问过他?第一次从平台上回来的时候,她在画廊的门外亲眼看见于洋靠在他的肩上亲吻他的脸颊;在画室相遇的那一次,于洋挖苦自己连茶杯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她挖苦自己不知道罗青枫的生活习惯。她说:“要不要我告诉你?”这一切的一切都汇成了一股暗流,在自己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埋进了心底。只因为那个人是罗青枫,她只能选择沉默。

可是如果相信…那今天自己的反应又作何解释?其实她一直是嫉妒于洋的。因为他们之间“好多年的交情”,因为那是一种真实存在过的情分。不像她,恋慕了十年却对他一无所知。

邢原揉了揉她的脸,收紧了手臂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韩晓的眼泪莫名其妙地流了下来。

邢原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细气地安慰她:“好啦,好啦,又哭。难道我是你的眼泪催化剂吗?我今天并没有欺负你啊。其实我一直也没有欺负你,都是你欺负我对不对?冲着我大喊大叫、踢我、扔餐刀、还拿尖指甲掐我…”

韩晓缩在他的怀里哽咽:“我恨你。”

“嗯,嗯,这我知道。”邢原继续拍着她,声音里却已经透出了笑音:“可是你总这么折腾也没什么新意。要不下次咱们换个花样吧,比如把我绑起来,抽抽小鞭子,滴个蜡烛油什么的…”

“我真的恨你。”韩晓呜咽出声:“我喜欢罗青枫喜欢了整整十年,我好不容易才能和他在一起了,又被你给破坏了…”平白无故地消失,和另外一个男人不清不楚地搅在一起…连自己都无法接受,何况是罗青枫呢?

邢原却笑得不以为然:“介意这个介意那个…说你傻,你还真是个超大号的傻大姐。我跟你说,那些屁话都是男人为自己的不爱找来的借口罢了。至于罗青枫那个人…说好听一点是太自我,说难听一点是太自私,他有什么好?”

“你有什么资格说他的坏话?!”韩晓瞪着红通通的一双泪眼冲着他怒目而视:“你这个最最卑鄙、最最变态…”

“行了行了,”邢原笑嘻嘻的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坏行了吧?就算我坏,我也从来也没有装过好人呀。”

韩晓抓过邢原递来的纸巾抽搭鼻子。最初是因为没有办法打电话而生气,可是现在…她却有意无意地避免让自己的视线落在父母的手机上。

她该怎么跟罗青枫解释呢?说自己身不由己没法子反抗?说邢原扣了手机不让自己跟外界联系?说自己变成个半瘸,所以没有机会逃跑?

都是理由。

但是这样的理由…韩晓都说不出口。

想解释却又不知该拿什么去解释——这让韩晓感到绝望。尤其令人绝望的是:解释有用吗?如果罗青枫压根就不听解释,她又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韩晓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你对那个人这么没有信心?”邢原的手还在揉搓她的头发,冷硬的语气却和温柔的动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还是说,他从来就没有给过你信心?”

韩晓懵了。她从来就没想过邢原能问出这么直接的问题:“你说什么?”

“没什么。”凝视片刻,邢原终于还是摇了摇头,揉着她的头发微微叹了一口气:“睡吧,傻丫头。我们明天还要去骑马呢,大夫说你需要加强锻炼。”

韩晓没有出声,房间里的气氛再一次变得沉默。说不出哪里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也许是他们之间还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吧?韩晓翻了个身,闷闷地问他:“什么时候让我走?”

背后传来书页翻动的轻响。良久之后,邢原才淡淡地说道:“这里环境不错,空气也好,还有最好的药和最好的康复医师。等你的主治医师说你可以出院了,我就送你走。”

韩晓的心霍然一跳。身后的邢原慢条斯理地补充了一句:“我说话算数。”

最后的一句话不知怎么,让韩晓心里格外的不自在。她想:他是要气她才故意这么说的吧?他明明知道自己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说的话…

可是,这明明是一个恶劣到了极点的家伙,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从来都不讲道理。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人说过的话呢?

韩晓觉得自己的心又乱了。

毛球儿

半人多高的画布上,年轻的女人端坐在书桌旁,一张素净的脸孔衬着一片暗色的背景,有种云朵般的皎洁。

“这个就是韩晓?”张钰端详片刻,微微蹙起了眉头:“我看不出她哪里比得上洋洋。”

张钰从画像上收回了视线,重新投向了坐在办公桌后面低头抽烟的儿子:“你当年不顾我们的反对执意要上美院,甚至出国手续都办好了才想到要通知我们。这些我就不说什么了,我只问你,你回T市到底是要做什么?”

罗青枫垂着眼,默默地把烟蒂按灭在了烟缸里。

张钰又说:“你刚刚告诉我们你在慕尼黑找到了合适的搭档,有了自己的工作室,我和你爸爸都很替你高兴。可是…好好的工作室你二话不说就甩给了搭档,非要跑回T市来开画廊。没开两天又不明不白地断送在一个不相干的女人手里,难道这么折腾就是你的目的?”

罗青枫的眉尖蹙起又飞快地展开:“画廊停业,跟韩晓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罗妈妈拔高了声音:“要不是她跟混黑道的人不清不楚地来往,能给你招来这场无妄之灾?!”

罗青枫惊讶地望着她,冲到口边的问题又艰难地咽了回去。

隐忍的表情被张钰收入眼底,她的语气不由自主地缓和了下来:“青枫,那个女人能把你丢在这里跑去和别人度假,妈妈怎么看都觉得你和这样的人搅在一起是不合适的。我觉得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