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活该。”看着众人离开,庆安堂的伙计不免幸灾乐祸。
“干活了,干活了。”王欣宁招呼着众人。
刘氏王靛还有刚刚赶来的王继善王成父子也告辞回家,临走前拍了阿黛额头一记,这丫头,了不得了。
只是王和神情有些恹恹。
“你爹怎么了?”阿黛冲着王欣宁呶呶嘴,事情解决了,再怎么都是该轻松的事情啊,怎么大伯这神情反而比之前还郁闷了?
“还不是叫百草堂闹的。”王欣宁皱着眉。
“哦。”听堂姐这么说,阿黛明白了。今日之事,其中有个关键点就是百草堂事先给元四娘看过这病,还放出那样的话来,也是有着同谋之嫌。
而草百堂同庆安堂的恩怨阿黛也知晓一些。
百草堂的宋大民之前也算是大伯王和的师兄,只是当年因着认为王老大夫不公,叛出师门,又投到百草堂罗大夫的门下。
可以说,百草堂和庆安堂恩怨已久。
今日这事,王和有些神伤也是自然。
不过,在阿黛看来,宋大夫却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今日,不管内在的交锋是怎么样的,在外人看来,庆安堂仅以200文一粒的药丸就冶好了百草堂认为非要几百两巨资才能治好的重病,如此,孰优孰劣,一眼分明。
第六十七章 纨绔
傍晚,雨还在细密密的下,不过,西边却映出一抹彩虹,煞是好看。
阿黛撑着油纸伞从庆安堂出门。
一路过来,便听得街边的路人在说着公主府的二公子赵昱建观道,要钱塘所有商家认捐的事情。
大多数都说的义愤填膺,只是面对公主府的背景,众人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还在下,这几天,这细密密的雨一直下个不停的,家里都要长毛了。”
路过青石街口听杂货铺,阿黛便听到几个妇人聊天,其中一个妇人抬头看天,便没好气的道。
“可不是,这天也跟梅雨天差不多了,家里的衣服也晒不干,你闻闻,这衣服上还有水腥气呢。”这时,边上有胡姜氏抬起胳膊让那妇人闻着衣服上的水气。
没法子,住这一片的就算是家底还行,但也实在不是富人家,家里换洗的衣服也就那么两套,连着十来天的阴雨,衣服大多都是阴干的,有水腥气再自然不过。
“胡伯母,明天起就晴天,起码能晴个好几天,到时家里晒晒呗。”阿黛路过时,便微笑的道。
“你怎么知道?”先头那个抱怨的妇人道。
“常言道,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你看看,现在雨已渐收,西边的晚霞映了半边天呢。”阿黛道,那手指了指西边的天空,隐隐透着彩霞。
“嗯,是这理儿。”边上几人都点头。
大家都是西湖边计生活的,对西湖边的天气也多少有些了解,看那西边的晚霞,说不准接下来的几天真是好天。
“哈,那我一会儿回家补补鱼网,这样几天的雨一下,明天一晴,最好捞鱼。”胡姜氏又计算着。
虽然如今胡家一家已投到公主府门下。但那也是因为黑龙鱼之故,公主府接受他们投到门下,免去各种税和徭役。又或者以后子孙多了一条能从公主府走的路子。但那一切都得有个前提,自己有本事。被公主看中。
除此以来,平日该干嘛还是得干麻,比如胡家是打鱼的,因此平日的生活来源,还得是打鱼。
“唉,我琢磨着是不是也要去弄条船,打点鱼贴补贴补家计啊。”这时,那杂货铺的老板娘一脸难看的道。
“钱娘子你这是说笑了啊,你开着这铺子,平日里咱们这一块人家。那生活用品还不都在你这里买,一个月下来的收入也不少吧。这活计,夏天晒不着,雨天淋不着的,平日里大家伙闲时还到你这里来消遣消遣。多快活。你还要贴补什么家计,那打鱼的活可不轻松,而且一身腥气。”那衣娘道。
“呸,你说的轻松,你却不知一行有一行的难处,咱们这坐铺子的,要应付的事情多着呢。差役们。没事来打打秋风,浮浪小子们再来个顺手牵羊,这些也就算了,开门做生意的,终归是以和为贵。可公主府那位,莫名其妙的要建什么道观。一开口就让我这样的小铺子认捐二十两,我一年也不过四五十两的收入,他这一开口半年多的收入没了,他要是一年来个两三次,我还不得上吊算了。”那钱娘子狠狠的啐了一口。
阿黛没想到公主府那位二公子连这样的小杂货铺都不放过。这下手也太狠了,公主居然也听之任之,难说道不怕闹起民怨来?
随后一想又明白了,赵昱让大家认捐的款项是建道观。
道观,寺庙,书院等都属于地方教化,而历来,建道观寺庙本来就是认捐的多。再加上有公主府撑着,就算是惹些民怨也治不了这位二公子。
而一众人一听钱娘子说起这个,也都不由的叹气。
“可不是,你这才二十两,已经得天之幸了,涌金门那边的袁大官人你们可听说了?”这时,连上一老汉叹了口气道。
“可是那开南北货行的袁大官人?”边人便有人问。
“可不就是。”那老汉点点头。
“怎么了?这回认捐他少不了吧。”边上妇人道。
“何止少不了,倾家荡产,连个栖身之地都没了。”那老汉摇着头道。
“怎么回事?”边上人连忙问。
便是阿黛也驻足听了起来。
“那袁大官人也不知何方人氏,总之大前年在咱们钱塘落户,之后就开了那南北货行,生意挺红火,每日里带着身边那个燕娘,出入风月场所,在咱们钱塘商界也算得是一号人物了。可前不久,那二公子不知怎么的就看中了他的宅子,说那里风水好,要用来建道观,开了一百两银子要买他那宅子…”
“天哪,他那宅子可是下了大力气建的,前后园林,亭台水榭,起码五六百两吧?”那老汉话未说话,便被那衣娘打了岔,这衣娘去年的时候还应着那燕娘的相邀,去为她裁衣的,当时进去,就觉得跟走进了画里一样。
“可不是,那袁大官人自然不肯让,人家也不缺那百两银子。只是没想到,接下来袁大官人的货行就接二连三的出事,最后不得不用宅子抵债,大家心里哪还不明白,全是那二公子在后面捣鬼。”那老汉叹着气道。
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了。
“这遭瘟,总有一天,老天会收他。”杂货铺钱娘子愤愤的道。
阿黛默默的听着人群的讨论声,人意汹汹,杂货铺钱娘子这句话说不定会一言成真。
“阿黛,我们一路回去。”胡姜氏也有些意兴阑珊。
“嗯。”阿黛点头。
几步路,阿黛到得家门,挥手同胡姜氏道别,就进得家门。
院中梅桩是的残梅已落尽,梅枝上已开始抽新芽。
井台边,王靛正跟孟氏说着话。
说的居然也是那赵昱的事情。
“大嫂,咱家的铺子快开业了,你说到那天,这赵昱会不会带人来也让咱家店铺认捐?”王靛皱着眉道。
“哎呀,说不定还真会,这回,这位二公子对钱塘商家那可是一网打尽的。一会儿,得跟你爹和你大哥提个醒。”孟氏被王靛这一提醒,一惊的道。
“提醒又怎么样,还不得乖乖交。那可是个惹不起的。”王靛闷气的道。抬头看到可黛进门,便拍着巴掌道:“三妹,你不是会算吗?赶紧算算看,怎么避开这瘟神。”
阿黛将油纸伞放在厨檐下,而气机弥漫之间,她竟觉得自家跟赵昱这瘟神怕真是有些纠缠。
而且从自己的脉相上看,似乎纠缠还不浅。
隐隐的,阿黛的脑海里就浮现出自家开业当天,赵昱一脸耀武扬威的样子。
“二姐,有些事情是避不开的。”阿黛道。
记得穿越前的世界里。流行过这样一句话,人生本就是一场修行。而阿黛认为,所谓的修行,便是各个难关。
人要趋利避害,但大多数时候却是要迎难而上。
不过…
“二姐不要担心。咱家铺子开业那天,说不定会另有机缘。”
阿黛又隐约看见燕赤霞还有一位有些陌生的中年男子。
“真的?”王靛眼睛一亮。
“到时候看喽。”阿黛笑嘻嘻的道。
而果然,接下来几天都是晴空艳阳,各家忙着晒衣晒被,倒也冲淡了一丝由赵昱带来的郁闷之气。
二月二十,吉日。
这一天,对于王家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王家酒肆要开业了。
清晨,寅时末刻,天还很黑,王家就已灯火通明。
各人都早早起来,此时正忙忙乱乱的准备着东西。
“大哥,说书先生你可请好了?”阿黛冲着正要先出门的王成问。
“请好了。就是西湖边那个瞎眼的盲翁,为着把书读给他听,可花了我好一阵子嘴皮。”王成道。
“那大哥,我的画可挂好了?”王靛在一边也急切的问。
为了庆贺王家酒肆的开业,王靛也画了一幅画。是诗仙李白的醉酒画,而老爹王继善在上面配了诗,就是那首著名的:“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而诗里面的酒家就变成了王家酒肆,算是为自家酒肆宣传一把。
“行了行了,锁好门,去湖堤那边。”刘氏也催促着,虽然开业的吉时是辰时末刻,但之前的准备着实不少。
晨雾蒙蒙。
王家一行人安步当车的朝着铺子那边去,路上还遇到两个打更的,见着王继善,还互相打了声招呼。
阿黛曾私下里听人传,自家老爹已经成了更夫里的传奇。
毕竟打更能把自己打成案首,更被几位贤人举为茂才,一举进入书院做训导的实在太具传奇性。
阿黛每每听着一些更夫谈论自家老爹的事情,那一脸于有荣焉的样子,就曾想过,说不得若干年来,自家老爹就会成为更夫里面类似祖师爷的那种存在。
哈,挺有意思。
说话间,王家一家人便到了旧西湖提边,此时,一些早档的铺子已经开门了,一盏盏的油灯,在晨风中光晕自然的晕开,瞧着也是瞒温馨的。
王成和孟氏这段时间往这边跑的多,跟一些店家早就熟了起来,此时一路过来,便一路打着招呼。而那些店家显然也知道今天是王家酒肆开业的日子,一个个便恭喜了起来。
此时,隐约的晨风中,一个汉子抱着一坛东西踉踉跄跄的朝着旧湖堤,老柳树边上,那栋豪华大宅奔去。
第六十八章 卤水点豆腐
转眼辰时末刻,王家挂好了鞭炮,只待到吉时一点燃,就算是开业了。
这时,客人陆陆续续的进来了。
王靛和孟氏等人在厨房里帮忙。
阿黛在门口帮着招呼一些熟人。
“不好,有人在公主府门口喝盐卤自杀了。”而在这时,不远处老柳树那么传来一阵惊叫。
立时的,街面上的人便都朝着公主府门口去。
“爹,我去看看。”阿黛冲着王继善道。
“去吧,小心一点,若是能帮忙的就帮一把。”王爹叮嘱阿黛,他自不好丢在满店的客人去凑热闹。
“嗯。”阿黛点点头,身为医者,这种事情也是不能置之不理的。
于是,阿黛便顺着人流到了公主府门口。
就看到一个中年人坐在地上,边上还翻倒一只坛子,里面流出的汁液正是盐卤。
嘴角边也是卤汁。
此时那中年人还兀自喊道:“赵昱,我今日就死在这门口,我要看着老天爷什么时候收你。”
边上围观的人窃窃私语:“是袁大官人,他怎么这么想不开,就算是生意玩蛋了,凭着他的本事,还怕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唉,真是太想不开了,也不听劝。”
“你晓得什么,生意被赵昱弄玩蛋了是一回事,另外,听说跟着他的那个艳娘卷了他剩下的盘缠跑了,这叫屋漏偏缝连夜雨啊,那心里的坎过不去了…”
“也是活该,谁让他养外室。”边上一个妇人虽然有些不忍,但还是忍不住嘲讽了一句,但凡女人,对于男人养外室这种情形,那是绝对忍不下的。
“是啊是啊,这外室还不都是冲着钱,能有几个是同甘共苦的?说起来也是自作孽。”边上又一妇人道。
“行了行了。终归人命关天了,不说这风凉话了。”先前的妇人叹了口气道。
“也是也是。”后面的妇人应和着。
阿黛才晓得,居然是这么回事。
生意被人整垮了,身边信任的女人也跑了。袁大官人一下子从云端掉到泥里。那心里落差太大,有些受不了了。
“那这可怎么办,要送医堂吗?”边上有人窃窃私语道。
而袁大官人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息,脚色青白,显然正在承受着卤水之毒。
“这位老弟,这性命可不能开玩笑,走,我们扶你去药堂,这盐卤刚喝下去。还有救的。”边上有人去扶着道,只是却被那袁大官人用劲一甩。
他已萌死志,今日就是要死在公主府门前,他要以死来抗争。
而这时,公主府的大门才开了下来。
“怎么回事?”赵昱一马当先的。俊秀的脸上带着一丝不耐烦,然后呼呼喝喝的,显得愚顽而浮燥。
一边一个门房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喝,想不开要自杀呀,这人要死,别人可挡不得。”赵昱摇着头走到那袁大官人身边,还用脚踹了他两下。一脸遗憾的道。
“告诉你,死了也是白死,还想看老天爷什么时候收我?呸,好人不在世。祸害遗千年知道不?老天爷也是怕恶人的。”赵昱又一脸无所谓的道。
“你…”盐卤的毒这时有些开始发作了,说不出话来,此时听得赵昱的话。伸手指着他,目眦尽裂。
“行了行了,都给我散了,不看看这里是哪里啊,公主府。是你们能围观的地方吗?都给我散了,你们认捐的还少了是吧,要不,今天我再带着人走一遭。”这时,赵昱又没好气的冲着众人道,还一脸危胁。
他手下的家仆自是跑过来赶人。
大家伙儿虽然恼怒,但却是敢怒不敢言。
这世间,最贵的是人命,最贱的也是人命,最贱的人命,如同现在的袁大官人这般,而最贵的人命却如当今圣上,为求长生之道,尽举国之力。
不辩忠良,不辩奸妄。
人群散了,毕竟这是公主府的地盘,赵昱更是惹不起。
“可惜了,公主和驸马不在府中,这袁大官人这回是死定了。”众人摇头,虽然公主和驸马护短,但平日里,在人命关天的事情上终还是要拦着点。
阿黛也随着众人离开了,只不过她去的地方是拐角一家豆腐店。
拐角处,正是豆腐西施家的豆腐店。
“云娘子,给我拿一大碗豆浆。”阿黛冲着那豆腐西施道。
“好咧。”豆腐西施便打了一大碗豆浆给阿黛。
“我一会儿送钱过来啊。”阿黛道。
“要什么钱哪,今天你们王家开业,就算是我给你们开业贺喜了。”那豆腐西施笑道。
“那谢谢。”阿黛也没什么客气,道了声谢,便端着豆浆一溜跑了回来。
“这位大叔,你盐卤才刚喝下,马上把这豆浆喝了,或者解你卤水之毒,就算一时解不了,也能留下救治的时间。”阿黛把买来的豆浆递到那袁大官人手上。
那袁大官人并未接,只是一脸青白的看着天空,于其说他恨赵昱,其实他心里更恨他自己。
“大叔,于其去追求天报应,不如靠自己,人活着,便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有什么遗憾,有什么仇怨才有机会去了解,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再退一万步,别的不想,你总要想想,你死后为你流泪的人。”阿黛平静的道。
“小娘皮的,一张嘴巴倒是了得,就他,还东山再起?哈哈,那小爷等着,只希望不要等到小爷进棺材的那一天。”边上,赵昱得意洋洋的道。
袁大官人脸色很难看,只是这时他的眼睛却是一亮,阿黛的话倒不如赵昱的话来的有用,既然这位要等着,好,那就等着,等他东山再起的一天,如果之前,他想自尽的话。那么现在他后悔了。
只是此刻,他似乎已经有些不行了。
于是又看了看阿黛递到他面前的豆浆。
豆浆?卤水点豆腐吗?好个聪慧的丫头,且试一试。
想着,袁大官人二话不说。就端起那碗豆浆又猛灌进了肚子。
他要活着,还要东山再起,到时叫这位小爷看看。
袁大官人喝完,只觉腹中绞痛好多了,只是仍很不舒服,自然知道这法子只是缓解一时,于是爬起来扶着肚子踉踉跄跄的朝着医堂去。
阿黛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不远的街角,耸耸肩,正要离开,却又被那赵昱拦住:“小娘子胆子不小啊。居然敢跟我作对。”
阿黛淡然的看了赵昱一眼,真是个白痴,公主虽然跋扈,但到底也是聪明人,怎么就教出这么个儿子来。别的不说,就认捐一事,其实是很忌讳的。
不错,建道观,是为了地方教化,真认捐也算是情理之中。
可问题是,这事不能由赵昱来做。这种行为一般只有衙门才能干的,你一个公主府的公子,做出只有衙门能做的事情,说句好听的,是纨绔子弟,不识轻重。说句不好听的。可是想取衙门而代之?
而衙门代表着什么?代表着朝廷,这里面忌讳可就大了。
若真有人一状告到御前,这小子就算不丢命,怕是也落不得好,说不得还要连累公主府。
阿黛自是不晓得。这段时间是恭王妃五十岁寿,那永乐公主的驸马赵世道是赵氏族人,因此,就算是公主,遇上这样的事情,也是要走动一下的,所以,公主和驸马带着长子赵衡在半月前已经进京了,一是贺恭王妃五十岁寿,二是为长子赵衡封爵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