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风暖知道清心丹也不过是让他心地澄明,两种毒被暂且压制,但还是在乱他心神和身体。她一字一句地道,“我从到大,心里装着的唯叶裳一人,我是不可能给你解毒的。哪怕我们在燕北对抗北周时有着过命的交情,我也做不到对你献身。”

  许云初忽然又闭上了眼睛。

  苏风暖完这一番话,觉得自己已经将情况清楚了,便住了口。

  许云初闭上眼睛后,便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风暖看着他,觉得她让他清醒,也不过是给他一个自己选择的机会而已,他是聪明人,明白既无解药,她又不可能以身作药给他解毒,那么他还能有什么办法抑制身体内的毒?

  丢开君子风度品行,扑过来,强行将她如何。那么这时的她,一定无力反抗。

  亦或者,他将自己敲晕,等着人及时来救,出去后,找个女人做解药,若是叶裳来救得快,他就得救了,若是叶裳来救得没那么及时,他只能在晕厥中爆体而亡。

  无论是哪一种,都是残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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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知己者死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许云初一动不动地坐着,苏风暖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指尖在颤抖。

  她知道除了清心丹的作用外,他在用自己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着自己不向她扑过来,她抿起嘴角,有些不忍心,但无论有多么不忍心,她心中比谁都清楚,除了叶裳,她是不可能让任何男子近身亲密的,哪怕是许云初。

  就算是死,她也做不到。

  心若是给了一个人,爱深情切,至死都会为他守身如玉。

  片刻后,许云初睁开眼睛,抬起头,看着苏风暖,眼底一片火光,几乎盖住了他往日温润清透平和的眸光,他动了动嘴角,沙哑地开口,“我知道姑娘与叶世子两情相悦,我即便中了乱心散和胭脂雪,也不该成为乘人之危的理由。我你杀了我。”

  苏风暖心下一悸,面色动容。

  许云初复又闭上眼睛,艰难地,“我是喜欢你没错,不知不觉,恐怕是不止喜欢这么简单了。从燕北回来后,我一直克制着自己,只要你与叶世子互相倾心,顺利大婚,我便不多求。没想到竟然被人下了这两种药”

  苏风暖看着他,一时不出话来。

  许云初沙哑地继续道,“既然是在除夕宫宴发生这等事情,恐怕被人谋算不是一日两日了,叶世子一时半会儿不见得能破解了机关。我连一盏茶都支撑不住,更何况等上几个时辰,我做不到,万一我失去神智伤了你,那么,于你,于我,于叶世子,都不是什么好事儿,定然会毁了我们三个人一生。虽然我喜欢你,但我还不想作这个孽。”

  苏风暖唇瓣抿成一线,不语。

  许云初开口的声音愈发艰难,扶着地的手掌渐渐攥成拳,又道,“爆体而亡地死去实在太难看了,在我还没彻底发作时,你杀了我。最起码,死在你的手里,我也死而无憾。而且你趁着现在杀了我,我的死相也能好看些。”

  苏风暖看着他,这是用了多么大的意志力和挣扎才能出这番话来?在这样的境地下,不是想着将她如何,而是想让她将他杀了,天下传扬他谦谦君子,真是实至名归。

  许云初又睁开眼睛看了苏风暖一眼,透过红红的火光,似乎要将她永远记住。须臾,他又闭上眼睛,“姑娘,动手!”

  苏风暖怎么可能下得去手?她虽然自诩冷心冷血冷情冷性,但也还算是个至情至性之人。若是许云初不顾一切地丢失了君子风度对她扑过来,她为了保住清白,兴许还真能下得去手。可是如今他克制着自己,亲口让她杀他,她但分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就做不到。

  她想到在燕北,楚含大军压境,燕北危在旦夕,几乎九死一生的那段日子里,是许云初与她并肩作战,陪伴她守着燕北,与她共同进退,最终保住了燕北。

  那一段日子,可以是几次濒临险境,将性命置之度外,她与他引为知己,叶裳也对他改观,刮目相看,以朋友相交。

  如今,让她亲手杀了他,以留她的清白,她做不到。

  “姑娘?”许云初等了片刻,没等到苏风暖动作,不由得睁开眼睛看着她。

  苏风暖看到他一双眸子又彻底红了,半盏茶时间已经到了,他体内的两种毒显然又到了催发的边缘。她咬着牙摇头,“燕北之战后,我对你虽然无回应爱慕之心,但早已经将你引为知己,做不到杀了你。”

  许云初闻言用指甲划破手心,鲜血的刺痛让她尽可能地保持着清醒,他惨笑地道,“得姑娘引为知己,云初死而无憾。既然你下不去手,我自己下手好了。”

  话落,他将拳头抬起,伸开,满手鲜血中,忽然照着自己的天灵盖劈去。

  一双火红的眸子显出果决之色。

  苏风暖面色大变,一时间咬破了唇角,鲜血的味道刺激着她感官,她心底一片苍凉。

  从到大,她看过了多少人的生死,在燕北时,她火烧九万北周军,也只是感慨两国交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只有无奈。后来,数次战争,从燕北到西境,两国兵马死伤无数,她只想让北周服输,尽快结束战争,也未曾对谁心疼过。可是如今,她觉得心如针扎一般地疼。

  只因为,许云初若是死在这里,何其不值?

  被谋害落入陷阱,为了她的清白,他以自杀保她,保他自己。

  天下传扬国丈府国舅,生于金玉,长于富贵,文武双全,温润如君子,惊才艳艳,天下女子为其倾慕,是多少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他有才有貌,有家世地位,有身份本事,若是就这样死了这样死了

  于是,她猛地起身,三两步便到了他面前,一把攥住了他手腕,对他清喝,“且慢!”

  许云初的手掌已经到了自己的天灵盖,他报着必死之心,下的力道自然是极大,苏风暖猛地攥住他手腕时,被她的气劲带得身子向前栽去,二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许云初睁开眼睛,一双火红的眸子有些怔然地看着苏风暖。

  苏风暖快速地,“我下不去手杀你,也做不到看着你就这样死去。若你就这样死在这里,为保我清白,自杀而死,即便等到叶裳来救我,将我救出去,我这一辈子也会良心不安。”话落,她咬牙果决地道,“我们两个一起掉进这密室里,无论是活着,还是死,我们都该各占一半的比例,方才公平。你为了我而死,这不公平。所以,我觉得,不如这样,要活,我们两个一起活,要死,就一起死好了。谁也不必担负谁的性命,以后漫漫长夜,耿耿星河,也免得谁为谁不安于世。”

  许云初怔怔地看着她,火红的眸底涌上些许水渍,他哑声道,“我心甘情愿,姑娘不必良心不安。”

  苏风暖道,“你心甘情愿是你心甘情愿的事儿,我良心不安恐怕自己也控制不了。”话落,她下定决心,对他道,“我体内住着一座寒冰窟,连叶裳体内独霸天下的热毒都能解了,更何况你的乱心散和胭脂雪?你敢不敢试试?”

  许云初因为身体汹涌的火意涌上来,使得他额头大滴的汗珠子滚落,他艰难地道,“我连死都不怕,何妨怕试试?只是姑娘你明明可以不必管我只等着叶世子找到你就好了若是万一你与我一起死了那叶世子他”

  苏风暖眸光坚定地道,“叶裳知道我们清白地死在一起,必不会怨我,他定能理解我,大不了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他。”

  许云初身子轻轻颤栗,看着她,忽然伸手将她软软的身子抱住,紧紧地抱在怀里,艰涩沙哑艰难地道,“好,我听你的。”

  苏风暖任他抱在怀里,慢慢地调动体内被她刻意以神思压制在心底的冰寒。

  有过前几次寒冰外泄的经验,她很快地便找到了将寒冰催发的引子,须臾,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身体四肢百骸的经络冲破了寒雾,快速的结冰,她不再刻意地压制,而是任它外泄。

  片刻间,她的衣服便结了一层冰。

  许云初抱着苏风暖,他烫如火炉的身体紧贴着她,即便神智已经不清醒,不受他控制,但他还是很快就感觉到了让他舒服的凉意。这凉意自然是来自苏风暖。

  他如一个久在沙漠里的人,贪婪地需要这种凉意,于是,他手臂不自觉地将苏风暖抱得更紧,似乎要将她融入身体里。

  苏风暖闭着眼睛,任体内的寒意通过奇经八脉汹涌而出,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不受压制的寒气如洪水终于找到了闸口,倾泻而下。

  寒冰溢出体外后,第一时间接触到了许云初的身子,被他的火热顷刻间便烫化了。

  苏风暖也不知道这种方法能不能解掉许云初的乱心散和胭脂雪,更不知道自己催发体内这座寒冰窟的最终后果是什么。但她清楚肯定一点,若是这样死去,她也不后悔。

  人世间除了爱情,还有别的,不能倾心相许,也能有士为知己者死的生死交情。

  她和许云初,便属于后者。

  于是,她安静地任许云初抱着,清晰地感觉体内汹涌而出的寒冰,如暴风一般地席卷了她,寒冰外溢的速度越来越快,许云初体内的火热融化寒冰的速度终究是不及寒冰外溢的速度。半个时辰后,许云初的身上也结了寒冰,一个时辰后,他们二人便如一个人一般,被寒冰包裹住,如蝉蛹一般,裹成了厚厚的冰墙,二人被封在了冰封里。

第六十章 一副冰棺

  外溢的寒冰汹涌如潮,在二人都被寒冰给冰封住时,苏风暖想要收势再也不受她控制了。

  索性,她将一切都交给自己的身体变化,听天由命了。

  许云初被苏风暖身上的冰寒之气笼罩住之后,便感觉身体的火热一寸寸地在消退,待冰寒之气侵入他五脏六腑,他感觉如被冰泉之水洗礼一般,通身舒畅。

  乱心散和胭脂雪在极致的寒冰之气下,不堪一击,一个时辰后,他觉得自己的毒解了。

  可是解了乱心散和胭脂雪,通体舒畅之后,他便感觉到了入骨的冷意。

  无论是他的身子,还是他的手臂,都渐渐地被冻僵。

  他能感受到苏风暖体内的寒气似乎依旧在源源不断地外溢,他眼睛的睫毛被寒冰封住睁不开,他想张嘴话,嘴巴似乎也被冰封住张不开,似乎她体内的寒气要将她和他彻底地冰封住。

  可是他什么都动不了。

  渐渐地,他感觉她和他是被寒冰之气打造了一副冰棺,就这样被冰封住冻死。他想着若是这样死去,应该也是很好的一件事情。能和她这样死去,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他心底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反而思绪放空,想到了他和她的初见。

  那一日,在灵云寺后山的山林里,他第一次见她,那绝美俏皮的模样,伶俐张扬的个性,武功高绝,却一身江湖洒脱之气的女子,他查遍了江湖各大门派追查她的身份,可是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是苏大将军府的姐。

  兜兜转转,他似乎如风一般,总叫他猜不透,抓不住,却不由自主地为她倾心。

  后来,在皇宫,他终于知晓了她的身份,可是伴随而来的,便是她果断的拒绝不留情面。

  她心仪叶世子,让他一度感觉到挫败和颓然,不过后来,他也就看开了,她与叶世子自的交情,多年感情,他比叶世子晚了十二年认识她,论情分自然是比不过的,他也只能将心思埋在心底,永不见天日。

  北周侵犯燕北,他在燕北是真真正正地认识了她,倾慕心仪渐渐地转化为患难的知己之交。他觉得这样也好。

  今日,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与她会是这样的境况,就算让他拍向自己的天灵盖自杀而死,他也心甘情愿,可是,她又一次地让他见识到了她的心底地善和行事磊落以及坦诚坦荡。

  在他中了乱心散和胭脂雪两种近乎无解之毒甘愿求死,而她又一身武功尽失的境地下,她仍旧将活着的机会匀给了他,以作公平。

  这样的她,如何能让人不爱?

  天下诸多女子,也只有一个苏风暖。

  她想着,他们若是就这样死了,待叶世子打开机关,看到了这一副由她体内的寒冰打造的冰棺,以及他们相拥着躺在一起,被封在了冰棺内时,怕是会异常震怒心痛甚至是发疯。

  可是,即便叶裳会发疯,他心底虽然为自己竟然有这种想法觉得可耻,但依旧觉得若是能就这样和她一起这样死去,仍然是一件很好的事儿。

  哪怕她不爱他,但死能同棺,哪怕黄泉路上她依旧等着叶裳,他也觉得,能这样与她相拥着死在一起,已经是上天厚爱他的福分,是偷来的幸福了。

  他不知不觉,脑中想了很多很多。

  越想,越平静,越想,越觉得,这一刻便是他的天荒地老了。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没有声音,许云初仅剩下心脏有细微的跳动了,他大脑渐渐地一片空白和空茫,想不起任何东西了,几乎连她的模样都快想不起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耳边传来她细微虚弱的声音,“许云初,别睡,不准睡。”

  这声音极细、极轻柔、极虚弱,似乎就在她耳边喊,第一次他恍惚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她喊第二次时,他才清晰地觉得是她的声音,他想话,可是一个字也不出来。

  苏风暖喊了两声之后,没得到回应,她似乎着急起来,又虚弱地,“许云初,你还醒着吗?你还没死?你你会传音入密吗?你若是会,吱一声。”

  许云初这次听清了她的声音,他怔愣了好一会儿,费力地调动内息,发现他的内息似乎也被冰封住了。他调试几次,才勉强调动一丝,极其轻浅,让他只能发出“嗯”的一声音节。

  苏风暖却听清了,她既虚弱又惊喜地道,“太好了,你还有气,你没死就好。”

  许云初再想话,却调不动内息了,整个身体如被大山压着,纹丝不动,像是被冰住了的化石,连再“嗯”一声的力气也没有了。

  苏风暖又虚弱地,“你是不是调不动内息?没办法回应我?我教给你一门功法。”话落,她便低低的虚弱的将望帝山的一门调动内息的功法教给了许云初,完之后,对他,“你慢慢地试试,一定要试。我们如今被寒冰封着,我没有力气,没办法破除冰封,所以,你必须自救。”

  许云初听得清楚,他本就聪明,一遍就记住了。

  苏风暖怕他记不住,又重复了一遍,完之后,对他,“只要你按照我的这门功法慢慢地尝试着调动内息,就能保住心脉不被寒冰封死,那么,或许等着人来救,或许我想办法破除冰封,我们就有救了。”

  由生到死,由死到生,许云初觉得都不过是他的一念之间,每次,在他抱定必死之心时,她都会给他生的希望。

  若是能活着,自然也好,就这样死了,下一世,兴许他与她就再不相识了。

  于是,他按照她教给他的内息功法,开始慢慢的依照功法调动内息。

  望帝山的功法,果然与天下诸多门派不同,在这样几乎全身都被冰封住的境况下,他竟然真的可以慢慢地调动内息了。

  一丝丝的内息,不是聚在丹田,而是慢慢地凝聚到心脉,在心脉处汇聚成一个保护圈。

  又过了许久,苏风暖低声在他耳边喊,“许云初,成了吗?”

  许云初试着调动内息对她传音入密,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成了。”

  苏风暖的声音微带着一丝笑意地,“这一次,我们俩能大难不死的话,必有后福。”

  许云初被她的笑声感染,心底也溢出一丝喜悦,声音也微带了一丝暖暖的笑意,“嗯。”

  苏风暖对他,“不知过了多久了,有没有一夜,这冰怕是将这处石室都封住了?”

  许云初道,“应该没有一夜,我感觉没多久,应该将这处石室都封住了。”

  “我却感觉好久了呢。”苏风暖听他话语得艰难,不像她这么随意,对他,“你别话了,保存力气。我如今还破不了这冰封,怕是还要再想想办法,才能破除它。”

  许云初忽然,“你的武功恢复了吗?”

  苏风暖闻言笑吟吟地,“应该是恢复了呢,只不过压着我们的冰层太厚了,若是冰层封锁了整个石室,凭我有天大的本事,也是破不出的,毕竟这座石室应该是由重达千斤的石头砌成。破除冰层相当于把这石室也破开,神仙估计也没这功力,这样的话,只能等着叶裳来救了。”

  许云初忽然笑着,“这样来,若是得救的话,你应该是没有性命之忧了?”

  苏风暖笑着,“因祸得福!”

  许云初低声,“我早先本来觉得这样与你死在一起也挺好,如今又觉得我们这样活下去也挺好。”

  苏风暖轻笑,“自然是活着好,我们活着的话,你是许云初,我是苏风暖,同一片天空下,知己之交,可以下棋品茶,谈笑共事,几十年的老友,到老了也能相谈甚欢。但若是死了,重新投胎的话,你不再是许云初,我不再是苏风暖,或许谁也不认识谁,也就永不相识了。”

  许云初低低“嗯”了一声,“有道理,的确如此。”

  苏风暖又,“待出去后,查出谋算我们之人,我要好好地谢谢他。”

  许云初沉默片刻,“我在宫宴上应该是饮了毒酒,因为我只喝了酒。而唯一可能对我下毒之人,应该是我妹妹许灵依。”

  苏风暖早已经想到了,能害到许云初的人,一个是他爷爷,一个是他妹妹。他爷爷自然不可能,只有他妹妹了。痴狂成疯的人,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这样的妹妹,不要也罢。”

  许云初点头,没有丝毫情绪地,“的确不要也罢,以后我再没有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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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相互扶持

  诚如苏风暖所料,二人落身的这处石室已经被填满了的冰封住,不留一丝空隙。

  苏风暖即便知道自己恢复了武功,即便能清晰地感应到她被冰封住了许久的脉络复苏了,但也没办法破除冰封。

  她试了许久,最终还是捍不动冰封住二人的寒冰,只能无奈地放弃。

  她怕许云初出事儿,每过一会儿便喊他一声,拉着他说两句话。

  许云初在苏风暖与他说话时,他便回应两句,在她不与他说话时,他便按照她教给她调动内息的功法,慢慢地让内息从心脉处向外扩散,让内息顺着经脉艰难地外移,以缓解他冻得早已经麻木了没有知觉仿佛不是自己身子的身体。

  二人就这样,不知道又过了多久。

  四周十分安静,半丝声音不闻,这样安静的空间里,让人很想陷入沉睡。

  但是苏风暖不敢睡,她怕一睡觉,便永远也醒不了了,于是,她也警告许云初,哪怕再想睡,也不准睡。

  许云初自是知道的,轻轻应声,让她放心地说,“只要你不睡,我便不睡。”

  苏风暖彻底地放心了下来,对于许云初的意志力,在他中乱心散和胭脂雪时,她是领教过了,一般人若是中了这两样毒,第一时间就会变得与畜生没两样了。可是他在当时的境地下,依旧能保持着坚韧的意志力。

  于是,又过了很久。

  苏风暖觉得,似乎有天长地久那么久了。

  她从来没有觉得时间难捱过,曾经被她二叔关在燕北的无忘谷时,她都没觉得时间难捱,当时想着的是一定要想方设法出去,然后找燕北王府的人算账。

  如今她在这样的安静中,真正地体会到了时间的难捱。

  许云初许久听不到她的声音,反而不放心了,轻喊,“姑娘?”

  苏风暖没力气地“嗯”了一声。

  许云初对她道,“皇宫太大,太祖建造皇宫的机关密道时,耗时数年才建成。叶世子一时半刻找不到开启陷阱的机关也很正常。毕竟有人要害我们,定然不会让他轻易地找到。”

  苏风暖轻声说,“我知道,自然是不容易的。”

  许云初听到她回应了,微微松了一口气,对她说,“跟我讲讲你和叶世子的事情?”

  苏风暖“嗯?”了一声,对他问,“什么事情?”

  许云初道,“什么都行,从小到大的事情,我想听听。”

  苏风暖立即明白了许云初的良苦用心,估计怕她挨不住睡去,便拿叶裳来牵引她心神,她心中一暖,承了这份心意。对他说,“好啊,那我就给你讲讲。”

  许云初“嗯”了一声。

  于是,苏风暖便将十二年前她随苏大将军在十里荒芜白骨成山的战场上找到叶裳,那时她已经在战场上活了七日,已经饿得没有了力气,她自此便立誓要对他好。

  后来,苏大将军引咎辞官,苏府举家搬离京城,她本来死活不想走,后来还是她娘对她说,一个小丫头,留在京城,能做什么?于是,她便跟着搬离京城了。

  后来,她拜入望帝山门下,没想到叶裳在转年便中了热毒。

  之后,她请了她的师傅、师叔都偷偷地给他看过,说热毒霸道独步天下,无解。他活不过十八岁的除夕夜。她偷偷地哭了一场后,便立志学医,找到解除热毒的办法。

  为了解他热毒,她跟随师傅四处游历,寻遍名山大川,登过峭壁悬崖,只为了找名贵的好药,配出药方。

  一年又一年,她从来没有放弃。

  终于在几年前,她找到了解他热毒的方法,但是要以性命相换。于是,她下定决心,在所不惜。唯一所愿,不过是盼着叶裳解了热毒后,娶妻生子,一世安稳。

  三年前,当她知道了叶裳对她的情意后,她立即地避开,再不来京城,是想冷着他让他放弃,可是三年后她回京后发现,叶裳不但没放弃,反而逼着她决定,并且说出上穷碧落下黄泉,生死与共的话来……

  一桩一桩,一件一件,她轻轻地娓娓道来。

  许云初静静地听着,她声音很轻很柔,但他从她的话语里,还是清晰明确地感受到了浓浓的深爱。

  他不由为之敬佩。

  暗暗庆幸自己算得上是君子,没有趁着乱心散和胭脂雪乘人之危,保存了她的清白。

  他与叶裳,比他想象的艰难,更比他想象的深爱,他觉得上天若是不厚待这样的他们,似乎都说不过去。

  苏风暖说了很多,说完之后,对许云初说,“你也给我讲讲你从小到大的事儿!”

  许云初本来觉得相较于她在外游历见多识广的精彩来说,他从小到大实在没什么趣味,不过为了避免两人在过于安静中睡去,便也给她讲了起来。

  许云初出生后,天赋聪明,被国丈带在身边教导。宫里的太后、皇后都对他极好,他爹与容安王、皇室都交好,情同兄弟,奈何皇上亲政后,他爷爷一直看不明白,霸着朝局不放权,导致与皇帝的矛盾日益加深,皇上因为他爷爷,对他爹也不复如初了。

  可是即便当年皇室和国丈府已经有隐隐的拉锯之势,但也未曾影响容安王和他爹的关系。当年,他爹本来是要与容安王一起上战场的,但她娘病倒了,一病不起,他爹只能留了下来。

  后来,听说容安王战死的消息后,他爹一直觉得是他爷爷害的容安王,最终郁郁而终。

  他记事起,便觉得他爹每日都神色忧郁,与他爷爷冰火不容,父子不和。

  他渐渐长大,因自小长在他爷爷身边,十分清楚他没有反心,只不过扶持皇上登基后,放不下手中的权柄罢了,以前习惯了皇上听他的,待皇上有了自己的主意时,他万分不适应,就喜欢与皇上杠着,一来二去,皇上和国丈府的形势也势同水火。

  他一直在想着如何化解这种局势,可渐渐地发现,南齐朝局的水似乎比他想象的深,不是他能化解的他的。需要一个契机,他只能等这个契机。

  后来,北周侵犯西境,他爷爷举荐他,奈何皇上已经不相信国丈府,自然不会同意。后来丞相举荐苏大将军挂帅出征,苏大将军果然不负所望,西境止戈后,他没想到太后和皇上以及国丈府又有了新的矛盾,便是关于苏风暖赐婚的人选上。

  他说着,笑起来,对苏风暖说,“那时候我还被太后和我爷爷说得觉得你是个粗鄙的乡野丫头了。”

  苏风暖也跟着笑起来,“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嘛!”

  说到这里,后来之事便自然不必说了。

  外面依旧没有动静,二人以传音入密,便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不知又过了多久,苏风暖无奈地叹气说,“你这是抱得我有多紧?明明我身体的经络和内息已经可以畅通无阻地运转了,可是我偏偏动不了,不敢动,生怕我一动,你的胳膊腿便如冰一样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