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衡心疼,买了个锅,在寝室,就近给她们煮汤,当归党参红枣则是厚着老脸跟药学实验室借,实验室一群大二的小娃子们看见她就笑,哟,学姐,又来偷我们的实验器材呢。
阿衡= =,咳,借,我就是借。
药学老师朱教授以前教过阿衡,笑了,揪孩子耳朵,打秋风打到我这儿了,二十几岁的大姑娘了,脸皮磨不薄啊。
阿衡塞了几块当归党参到白大褂里,撇小嘴,朱老师,疼,疼来着。
朱教授笑骂,滚吧滚吧,小丫头,出国前别忘了请你朱老师我搓顿好的。
阿衡笑呵呵,揉着耳朵,说好。
她很久没有见云在,虽然借口学习没有时间,可是,自从阿衡看到他练了大半年毛笔字的字迹后,心中已经有了阴霾。
一叠宣纸,字迹和她如出一辙,连收笔时的败笔也和她如出一辙。
让他重新写,他写了满纸的阿衡。
这么个事儿,她还不想让爸妈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收养了个忘恩负义的闺女,连乱伦勾引弟弟的事儿都干得出来。
于是,她说我忙得没时间给你做饭了,在在,抱歉。
那个少年,却留给她一个干干净净的背影,云一样的眼睛,依旧笑眯眯的。
表情,却是没有表情。
十月底的时候,辛达夷陈倦开车来了Z大。
达夷说,阿衡,我们聊聊吧。
阿衡笑,远道而来,你们想吃什么,西湖醋鱼?我带你们去西湖边上吃成不成。
陈倦苦笑,阿衡,我们不是来吃的.....
阿衡皱眉,还是你们想去划船喝茶买纪念品。
陈倦说,阿衡…
阿衡微笑,难道你们是来H市买房子的,最近H市房子有涨的趋势,买了是挺划算。
达夷却苦着脸,说小姑奶奶我们错了,我们不该瞒你,我们是和你解释言希的事的。
阿衡哦,解释吧。
达夷说,就大前年,我那时候刚开建筑公司,找言希做宣传,然后,你知道,言希有段时间没接你电话,我跟你说他发烧了,其实,那时候,他刚出院,之前,我们公司第一天开工,在建筑工队刚给他拍了几幅背影画,结果,他突然就捂着耳朵…昏倒了。
他顿了顿,看阿衡依旧面无表情,硬着头皮说,去医院,医生说言希左耳朵彻底废了,右耳的听力也在逐渐消退,还说,到最后,会全聋。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工队噪音太大导致的,医生他跟我说是隐发性的,工队噪音只是个诱因。查言希以前的病历,当年,言希离爆炸源太近,耳朵已经埋下了隐患,他经常会突然性耳鸣,只是他从没说过,我们,我们没人知道…结果…
结果,言希醒了,把自己锁在家里,好几天,才出来,说达夷,我这辈子算废了,你要还当老子是兄弟,就帮我一个忙。
我当时恨我自己害了言希,抽自己嘴巴,言希却一直重复跟我说,达夷,我记你一辈子的恩,你帮帮我。
然后,然后,他让我帮他瞒着你,他说他完成了你的心愿就消失,他一直跟我说,我就算真是个畜生,也不能再害温衡了。一次癔症,已经够了。
他对我笑,你见过这么倒霉的人吗。
他说,我老做梦,跟阿衡生了个聋孩子,达夷,我老梦见。
达夷说着说着,就哭了,阿衡,你抽我吧,是我把言希害成这样儿的,你把我往死里抽。
他抓住阿衡的手,往自己脸上招呼。阿衡手上的咖啡罐子晃动,褐色的液体溅在了裤子上,吸入纤维,烫了一下。
却奇怪,一点不疼。
她说,辛达夷你还是不是男人,十七八岁就爱哭,到现在,都没改。
无奈,拿袖子,蹭那人的眼。
达夷说靠,老子也不想哭,老子毁人姻缘,下辈子八成该做猪做狗,被你们俩给炖了。
阿衡扑哧一声,笑了,你长什么样,我下辈子记住了,给养老送终,保证不炖你,成不。
达夷尴尬,我怎么感觉自己当事人,你跟局外人似的。
阿衡说,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一个人,她出生了,然后,死了,埋在了小小的盒子里。
达夷黑线,重点在哪。
阿衡笑,一个人啊,重点,一个人。
达夷匪夷所思,所以呢。
阿衡说,所以,大家最后,一人落一盒子,我跟世界过不去,就为他,我要是真跟他生了个基因不良的聋孩子挤一盒子里也算理直气壮了,可,我是什么啊达夷,达夷,你说我算什么呢。
我算什么,抱着自己的盒子,活了,死了,埋了。的
chapter97
chapter97
从十一月十八号开始,共考了两天。
题目不是很简单,时间很紧,阿衡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刚好敲铃。
跑到先生那里,同她说了自己的做题情况,李先生帮她判断,法语基础大概错了两个小地方,其他,都还好。
李先生自己是独门独院,书房前种的有竹子,厨房在院子里,单独一间。
她一只是一个人,平时在家,唯一的乐趣就是看书,柜子里满是樟脑味,收藏了许多旗袍,是先生母亲传给她的。其中一件红色的,是金线挑的蔷薇花,在柜中,绰约生姿,红颜被锁,隐约寂寞。
李先生递给她一杯清茶,笑,说这是我母亲给我缝的嫁衣。可惜,她没等到,就去了。
阿衡愣愣望着衣柜,看先生一眼,询问的眼神,李先生微微颔首,她才伸出手,轻轻触摸那间旗袍,滑腻温柔,软润生香,好像女子的皮肤。
阿衡说,您为什么不嫁人呢。
李先生微笑,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嫁人呢。我嫁过,七三年,刚结,就离了。
阿衡问为什么。
李先生念过半百,皮肤却依旧保养得很好,只是没了弹性,像一朵开到酴醾的花朵,只剩了败势。
她淡淡开口,当时,我还在一所高中教书,我成分不好,属于黑五类,我母亲是一个富商的女儿,七零年的时候,被逼着交代,得病死了。后来,我改了名字,离开家乡,来到h市教书,然后,遇到我的爱人,他是我同事,家庭出身挺好,世代贫农,我们那会儿,刚办完结婚证,我公公婆婆不喜欢我,告了密,我被逮着批斗,剃过头,挨过打,他们逼着我爱人跟我离婚,然后,我爱人就写了离婚书
阿衡听得难受,可李先生却波澜不惊,只有提起丈夫时,表情才温柔一些。
阿衡问,然后呢。您是不是很恨您的先生.....
李先生抿抿白了的发丝,淡淡微笑,人都去了,恨什么。
阿衡吃惊,他…
李先生说,他写完离婚书的第二天,就在家里上吊了。
她微笑,眼中浮着泪光,后来我被放了,回到家里的时候,除了柜子里的旗袍,什么都没了。我结婚时穿的这件红旗袍,以前被那帮人撕烂过,你现在看到的这件,是我爱人去之前,亲手用金色的线缝好的。
阿衡看着旗袍,上面的金蔷薇,仔细看来,确实是人一针一线缝出的,巧妙地遮盖了之前的碎裂。
李先生看着阿衡,傻孩子,哭什么。
阿衡摸脸,却是泪水。她喃喃,先生,我要是你,肯定会恨他的,为什么不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李先生笑,我们结婚时,他还对我说,李蔷,我们白首不分离。转眼,我头发白了,他又在哪儿呢。我要恨,都没人可以恨。
我猜,他只是,爱得太累了,爱到了绝路。
可是,为什么说谎呢。
白首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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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寒假时候,宿舍楼要封,阿衡申请了一间留学生公寓,那里,不封楼,而且,楼下就是小卖部,挺方便。
留学生里有好多夜猫子,半夜不睡觉,开party,加上没人管着,常常,夜晚三四点,还能听到英语的骂人声。
而且,特别自来熟,看见她,问她英文名是什么,阿衡说我没英文名,然后,他们,再见她,懒省劲儿,嘻嘻哈哈亲亲热热喊她wenny。
跟喊tom,jerry,happy potter一个性质地喊= =。
就是听着不好听…。Wenny,wenny,跟遭瘟的小鸡子似的。
大半夜,常常听见梆梆的敲门声,wenny,hey,wenny,借个打火机。
Wenny,wenny,黄油,黄油有吗。
Wenny,wenny,你有开瓶器吗。
Wenny,wenny,你…别瞪我,好吧,你会烤肉吗。
Wenny,wenny…..
阿衡吐血,我说泪滴们and剪头们,楼下就是杂货铺。出校门三步,有烤羊肉的摊儿,我们中国新疆同胞烤的,特正宗。
常来敲门借东西黄头发的tom(不要问我为什么叫tom,不会起名字= =)涨得满脸通红,他身后钻出一个红发雀斑的女孩,豪爽大笑,hey,wenny,不是烤肉,也不是借东西,就是问你要不要参加我们的party,顺便,问你有没有男朋友。
阿衡= =,嘀咕,这种问题,顺便在哪里。
抬头,微微笑了,说我有些困了,改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