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只有平南王夫妇,薛家五子儿女和薛纷纷傅容两人,大哥四哥在外地当职,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来。

搁在以前她只觉得一家人吃饭温馨热闹,现下却如坐针毡,连饭菜也吃不香了。总觉得对面有道灼灼视线在看她,然而抬头时那视线又消失了。

薛纷纷匆忙吃完饭,推了饭碗道:“我吃饱了。”

不顾众人投来探疑目光,她可怜巴巴地朝平南王夫妇道:“爹爹娘亲,纷纷肚子不舒服,就先回房休息了。”

她容易闹肚子是老毛病,这会儿自然没人怀疑,薛夫人甚至还问要不要给她请大夫。

被薛纷纷矢口回绝,装模作样地捂着肚子逃离了正堂。

傅容看了眼她没动几口的米饭,眉头微蹙,方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说不舒服就不舒服?

他停箸对平南王道:“我去看看她。”

“傅将军留下陪家父吧,许久没见他如此畅谈了。”薛锦意站起来朝他一礼,随后道:“我那里还有上回留下的药,正好给纷纷送去罢。”

闻言薛夫人点了点头,“也好,她出嫁时想必把药方子也带走了,你让她把药吃了,若还是不舒服再请大夫。”

又对傅容解释:“将军不知道,纷纷以前最黏锦意,在锦意后面跟个小尾巴似的。只过了两个月便生疏了,许是闹了什么矛盾,果真是小孩子脾性。”

傅容笑了笑表示理解,恰逢薛锦意从席间告别,临别时对上他目光,两人相互点头示意。

待人远去后,他拿捏着手中酒杯转了转,若有深思。

鸡汤馄饨

游思居是以前薛纷纷的闺阁,自从四姐五姐出嫁后,这地方便成了她独享,只因两人嫁的地方远,平常鲜少回来。

院里排列数株玉兰,花开时清香宜人,一片洁白灿烂,仿似玉圃琼林。灵璧磐石置于西南,挺拔俊秀,精妙绝伦。映山红在岩石背光处绽放,绚丽烂漫,为久不住人的庭院添了色彩。

屋里布置与薛纷纷离去时无异,莺时季夏四人已经将桌椅床褥都打叠齐整,此刻见她早早回来,不由得纳闷:“前堂不是设了家宴?这才过了小半个时辰,小姐怎么…”

薛纷纷接过她端来的茶喝了一口,烫得咋舌,心情愈加不好,茶盏放一旁伏在桌上生闷气,“让饭饭给我准备些蒸饺水晶包一类的小点来,我没吃饱。”

莺时不明所以,刚回平南王府时小姐还欢喜的不得了,不过才两个时辰不到,怎的就开始闹情绪了?她向季夏使了眼色,季夏心领神会地一颔首退出房间,正要去招呼饭饭做些小姐爱吃的可口小点,没想到一转身便在廊庑碰到了人。

“六,六少爷…”她忙低头行礼。

薛锦意示意她起来,“纷纷呢?”

季夏侧身立在一侧,“小姐刚回来,现下正在屋里呢。”

薛锦意点了点头,只道了句“忙你的吧”,便绕过她进了屋。

便见屋里薛纷纷懒怠地缩在八仙椅里,任凭莺时跟她说话也爱答不理地,急得莺时以为小姐受了什么委屈,正卯足了劲儿地开导她。一抬头对上薛锦意目光,跟见到救星似的,“六少爷您来了,小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闷闷不乐的,您快来给看看吧。”

闻声薛纷纷背脊一僵,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内室走去,临到梅竹喜鹊落地罩下才想起来说了句:“我没什么事,六哥不必来看我,前头家宴想必还未散吧,你就这么出来是否不太合礼数?”

薛锦意站在菱花门旁,目光落在她略带僵硬抗拒的小脸上,浅淡笑道:“是母亲命我过来给你送药的,并让我看着你把药喝了。”

薛纷纷可算是体会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本来就没事,不过随口扯了个谎,难道还真要喝药不成?

奈何不能反驳,她话哽在嗓子眼儿,又硬生生给咽了回去,一转身走进了内室。

双凤缠枝葡萄镜规规矩矩置在一旁,镜面被擦拭得光亮,屋里格局与她走时无疑,薛纷纷立在红木浮雕牡丹折屏后,一时间犹有些恍惚。仿若一切都还在两个月前,那日午休她没有忽然惊醒,那些情意她也根本不知。

只可惜事与愿违,薛纷纷走到牖窗下一脸烦闷,听见折屏后有脚步声,当即提升警惕循声看去。

便见莺时端了碗药徐徐走出,“这是六少爷吩咐人煎好的药,小姐你身子不舒服,不如吃点东西再喝吧?”

薛纷纷暗暗松一口气,“你放下吧。”想了想又问:“六哥呢?”

莺时如实道:“六少爷在外头等着呢,说是要等你喝完药了再走。”

薛纷纷没法,只得赶紧把药喝完送那尊大佛离开,奈何药又烫口,干脆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尽数洒在窗外,并对莺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拿出去,让他快点回去跟娘交差。”

“这…”莺时正欲阻止出声,被薛纷纷捂住嘴瞪了一眼,只得顺从。

见着她出去了,外间许久没传来声音,薛纷纷这才有所放松。就势倒在短榻上,头深埋在金缎八音图大迎枕里,浑身懈怠。

不多时饭饭准备了几样茶点,未到跟前就闻到鸡汤小馄饨的鲜香味,她一咕噜从榻上坐起来,“好香,我要吃!”

然而在看清面前人后蓦地噤声,面色僵硬像被人扼住喉咙似的,半响才憋出一句:“你怎么没走?”

薛锦意把食盘方才一旁红木桌几上,不答反问:“为何躲着我?”

被人一语道破,许是心中发虚,薛纷纷顾左右而言他,“饭饭呢?”

“纷纷。”薛锦意注视着她眼睛,不容拒绝地低唤了一声。

这一声叫的薛纷纷更加心虚了,连忙摇头道:“哪有,是六哥想多了,我方才是真的不舒服才要回来休息的,没有躲你的意思。”

端的是打死不肯承认的架势,薛锦意心中喟叹,把那粉彩缠枝纹碗端在手中,“方才不是说饿了,来,六哥喂你。”

不知是有意无意,他在说到“六哥”二字时加重了语气。

薛纷纷哪敢让他喂,若是搁在以前还好说,现下只觉得浑身不舒坦,忙不迭拒绝,“太烫了,过一会我再吃。”

其中抗拒意味再明显不过,薛锦意眸色转深,将碗重新放了回去,坐在短榻边上对上她惴惴不安的视线,忽然唇角翘起淡声道:“你都知道了。”

“…”

一句话,五个字,说的薛纷纷头皮发麻。

她陷入从未有过的困境,素来灵光的头脑一团浆糊,“六哥说什么?知道何事?”

薛锦意俯身与她对视,两人之间距离不过三寸,“你那天是醒着的,所以才这般躲我,对吗?”

好在她脑子转的快,须臾之间已想好对策,打定主意不肯承认:“什么醒着,六哥说的是那天?”

薛锦意不再逼问,他笑容如常地坐起身子,手掌放在她头顶轻拍了拍,意味深长道:“纷纷长大了。”

薛纷纷抿唇,浓密睫毛覆住了眼里一片复杂。

“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薛锦意临走时道。

薛纷纷攥着身下百蝶穿花坐褥的手一紧,在他转出折屏时怒声道:“你不要来,明天后天以后都不要再来!”

薛锦意步伐微顿,旋即缓步离开了游思居。

*

一直到薄暮暝暝前堂的宴席才散,没有下人领着,傅容又多绕了小半个时辰才走到游思居,进屋时天已昏黑,只有廊上灯笼光线昏昧。

这里曾是薛纷纷的闺房,他原本应该安顿在别的厢房,然而是平南王的意思,说是要让小两口促进感情和谐发展,便一同住在此处了。

进屋时八仙桌上备着一杯酽茶,被傅容拿起一饮而尽,这才觉得清醒了些。

平南王今日尽兴,一直拉着他对饮,旁人怎么都劝不住,倒有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意思。好在傅容在军营里早已练出了本事,与底下众兵将喝起酒来以坛论数,豪爽恣意。今次若不是平南王身子扛不住,恐怕也不能这么早结束。

傅容这才稍微酒醒了些,才觉得屋里不大对劲,四周并无一人,更听不到半点声音,莫不是又走错房子了?

正待傅容要出去询问下人时,内室传来一星半点儿动静。他循声往里走去,便见折屏后面薛纷纷正在撕书,一张张撕得粉碎揉成一团,再恨恨地扔到地上,细看之下那书颇有些眼熟。

傅容走近到她身旁,鲜少见她有这般咬牙切齿的时候,“小丫头怎么了,谁惹你这般生气?”

薛纷纷头也不抬,继续手里动作,“我才不是生气,我一点也没有生气。”

奈何话里可信度不高,傅容正欲拿过桌案上书册查看,被她一把抽了回去,“你别看!”

傅容抬眉,被她勾起几分兴致,“为何不能?”

“因为这,这东西晦气。”她支支吾吾,说着将剩下几页三两下撕成碎片,并仍在地上泄愤般踩了两脚,抬眸弯了弯眉眼,“好了,这下你看不到了。”

傅容无可奈何,因着酒醉没工夫与她折腾,揉了揉她的头顶便往床的方向走去,“待会让人把地上收拾了,我先去躺会儿。”

傅容有一个优点,便是喝醉酒了不吵不闹不打架,更不会耍酒疯,他只会睡觉。躺在床上睡得死沉死沉,任凭风吹雨打都不醒,有好几次军事出演,是杨副将拿着牛角号在他耳边吹响才叫醒的,可见其昏迷程度。

果不其然,依照平常作息他本该卯正起床,翌日竟然一觉睡到辰末才昏昏转醒。

身旁薛纷纷坐在床内侧,一手捏鼻子一手摇他肩膀,“将军你快去洗澡,一身酒味臭烘烘的,我都被你熏醒了。”

他昨晚没洗漱就上床睡下了,连衣服都没顾得上换,也难怪这小姑娘如此嫌弃。他缓缓坐起身,宿醉之后头疼欲裂,“这么说你忍了我一夜?”

薛纷纷瘪瘪嘴,“那把你扔出去?你那么沉,我又抬不动。”

说得好不可怜,傅容笑道:“委屈夫人了。”

他起床洗漱又换了身鸦青云纹直身,正欲去院里走走,将游思居好好熟悉一番,才放下茶盏站起身,便见门口来了一人。

欲盖弥彰

薛锦意朝他一礼,“大清早的本不该来叨扰将军,实在是有一事不能耽搁。”

屋外天光大亮,说是清早委实勉强。

傅容请他入座,顺带吩咐人添茶,“不知六公子何事?”

“是我忘了一样东西,在纷纷那儿。”薛锦意随他指引正欲落座,忽见内室闯出一抹碧色身影。

薛纷纷行将穿戴整齐,听见外面谈话声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妆花折枝纹褙子随着她走动飞扬。她立在薛锦意跟前,抿唇不悦地看着他,“我昨日不是说的很清楚,让六哥不要再来了吗?”

“纷纷忘了,昨日你还没将医册给我。”薛锦意噙着笑意,丝毫不为她无礼的举动动怒,乍一看倒真像个宽容的兄长。

闻言薛纷纷扭头便往屋里走,不多时重新出来将一团白花花的纸屑塞在他手里,“给你!”

竟然是她昨晚撕的书册,傅容坐在薛锦意对面的八仙椅上,只觉得这东西愈看愈熟悉,末了才想起来是那日因为春华一事,薛纷纷在房里偷偷写的书册。

医册?傅容耐人寻味的目光落在薛锦意身上,这位王府六公子竟然会医术?

薛锦意下意识后退两步,低头看了看手中散落一地的白纸屑,无奈道:“怎么被你撕成这样?”

薛纷纷弯腰将地上的纸片捡起来一点不剩地重新放在他手上,“六哥惹我生气了,我也要让你不高兴。这些纸你拿回去拼吧,拼完了再来找我。”

无理取闹做到她这份上,也委实不容易了,薛锦意既气又想笑,眼里泛上柔和宠溺,昨日还说她长大了,今日却又着实幼稚得紧。他命人拿盒子将东西装起来,腾出一只手捏了捏她鼓起的脸颊,“我的纷纷一点也没变。”

彼时在檀度庵,家里唯有薛锦意一人每两天来看一次她,薛纷纷见着他都会欣喜地道:“我的意美人来了。”

说了几次不见她改,薛锦意便只得放弃,后来甚至会一同跟她开起玩笑:“我的纷纷欢迎吗?”

长此以往成了习惯,想改却是不容易了。

薛纷纷惊慌地后退一步,眼神闪烁躲避,“你快走吧,我们一会儿该吃早饭了。”

顿了顿欲盖弥彰:“没有准备你的。”

薛锦意不甚在意地挑了挑唇,略过她看向身后傅容,“既然如此,那我便告退了。小妹不懂事,给将军添麻烦了。”

不知是有意或是无疑,特别加了后面那句。

方才薛纷纷出来得仓促,又因为傅容坐在她身后,是以根本没察觉到身后有人。现下忽听薛锦意此言,循着他目光向后望去,脸上微微浮起一丝不自在。

傅容放下已然见底的墨彩山水小盖钟,迎上他视线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是有点麻烦,小丫头比我想的能折腾。”

*

待薛锦意离去后,傅容舒展双腿,眉峰略微上扬,看着眼前闷不吭声的姑娘,“过来。”

薛纷纷本欲走回内室,闻声只得停下,不情不愿地转了脚步到他跟前,“将军有事?”

“方才那个医册是怎么回事?”他问道,姿态从容,分明在与人和颜悦色地问话,却因着与生俱来的威仪让人心中发怵。

薛纷纷手背在身后搅着衣裳,面上不显,避重就轻地答道:“没什么作用,就是用来记载病况的。六哥曾经跟我说过,若是那天身体不舒坦,一定要记下来带给你他看,如此才可以下结论。”

自打七岁发生那事后,回来后薛纷纷身子状况一日比一日差,如此想来,薛锦意正是从那时开始学医。此后薛纷纷身体再有不适便由他医治,连药方子都是他一手配的。早在嫁去永安城之前,薛纷纷已经养成了随时记录病情的习惯,方便薛锦意日后来了查看病情。

然而昨日她却忽然后悔,觉得一切都是由这个医册而起,冲动之下便将其撕了,私以为便能就此改变事实。

她说的是实话,傅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地嘴边掀起意味深长的弧线,“那你为何要撕了?”

此话正好踩着薛纷纷敏感处,她别开目光语气干涩,“我乐意。”

言下之意便是你管不着?傅容抬了抬眉头,将她一举一动看在眼里,脑海中一掠而过薛锦意方才举止,以手支颐,直勾勾地盯着薛纷纷标致的脸蛋。

薛纷纷被他看得局促,许是因为心里有鬼,是以愈发地忐忑焦灼,就差没上去两手盖住他的眼睛道一声:“不许看!”

一直到了早饭摆放在桌,他才站起来顺手按在她头顶,“鬼灵精。”

语气颇含了些了若指掌。

薛纷纷定在原地盯着他背影看了半响,忽地走上前去一本正经道:“将军。”

傅容才落座,便见她立在跟前眸光认真,不由得起了几分好奇,“何事?”

没想到她竟然问:“你是不是对我方才的行为很不满?”

傅容愣了愣,倒不是对她有何不满,女孩儿家难免都有几分脾气,只不过面前这位比常人脾气大了些而已,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然而不待他开口,薛纷纷已经继续道:“若是我有什么让你不满的地方,你千万要记得告诉我,不要憋在心里,若是憋出病了反而不好,反正我也不会改的。”

说罢不看傅容反应,径直走到他对面坐下,一脸坦荡荡地接过莺时递来的银勺。

到底沉不住气,抬眸觑了一眼面前的人,唇瓣抿起颇有些洋洋自得。便见傅容扶着额头低笑出声,眼里带着未散笑意,扫向她的目光含着无奈包容,好似拿她没办法一样。

虽然没有得到她料想的反应,不过如此已经让薛纷纷满意,怡然自得地舀了勺龙井虾仁放进白粥里搅拌,“明日有花朝节,将军要不要一同出去?”

花朝节是多年前留下的习俗,平常里深居闺阁的闺秀碧玉,也只有这一天才能出门一次,放花神灯,赏红烧香,街上好不热闹。

傅容显然没参加这等节日,以前曾经听军中弟兄提起过,彼时他一心征战,哪有这等风花雪月的心思?如今难得闲下来,却对此不大提得起兴趣,“夫人还打算同谁一起?”

如此,薛纷纷已经知道他的答案,故意掰着手指头数:“二姐三姐,还有莺时季夏子春饭饭,加上对门许总督的女儿,人多了才热闹。”

傅容颔首应道:“都是你们女儿家,我去了不方便,你记得早些回来就是。”

薛纷纷埋头喝了一口粥,含糊地哦了声。

*

昨日她说的那些人都是胡诌的,二姐三姐家里催得紧,今天早上便匆匆赶回去了,而徐总督的女儿也早已嫁人,算起来能陪她出去的唯有莺时几人。

花朝节要晚上去才热闹,街上灯火攒动,映着五彩灯笼绚丽多彩,人群熙来攘往,接踵而至,是从未有过的繁盛景象。

此时已至酉时,红霞映天,暮色苍茫,即便住在深宅大院中仍能听见外头动静,可以想见是怎样一番景象。薛纷纷早早地换好了一身衣裳,上穿荼白遍地金妆花对襟衫,下穿蓝罗绣花马面裙,绣百子千孙裙襕,往人跟前儿一立,端的是娇俏楚楚。

傅容大约在前堂跟平南王说话,说的都是些战场谋略一类晦涩难懂的东西,薛纷纷听过一次后便再也不愿意过去了。

她掐算好时间出了游思居,本以为一切都预料的好,没想到门外早已有人在等着。

薛锦意立在玉兰树下,长身玉立,人如碧树。玉兰本就是洁白雅致,温润照人的形象,与他融在一处竟分外合适。薛纷纷蓦地停下脚步,半响对身后莺时几人说了声:“你们去府外等我。”

莺时季夏面面相觑,不明白小姐见了六少爷脸色为何这般难看,然而又不得问出口,唯有照做。

薛锦意走到她跟前,细看之下脸色比昨日憔悴了些,眼底一圈浅淡青色,拿着一个粘补得残破的册子轻打了下她的头,动作自然,“下回别再这样捉弄你六哥了,我可是拼凑了整整一夜。”

薛纷纷这才注意到他手里的医册,果然一页一页都被他粘好,当即嗓子眼似被哽住了般,说不上来是何滋味,“你怎么真的拼完了?”

“纷纷说的话,我何时不听过?”薛锦意话中带着笑意,听着比方才高兴了些。

薛纷纷噤声,作势要从他身边绕过,“六哥又说胡说,我要出去了。”

未料想才迈出一步,便被薛锦意拉住了手臂,他的嗓音低沉深远,“那日午时的事,我从未后悔过。”

薛纷纷心中咯噔,强作镇定,“六哥说的什么事,我从来都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吗?”薛锦意看向她,弯起唇角浅笑,“你会想起来的。”

说罢不待她有所反应,手掌扣着她后脑,俯身在她唇瓣上印下一记吻,力道虽轻却缠绵悱恻。

薛纷纷浑身僵硬,倏忽睁大了眼。

裙裾少年

唇上触感轻盈温柔,一如那个宁静祥和的午后,檀度庵里光影斑驳,芭蕉叶婆娑。

薛纷纷从睡梦中悠悠转醒,脸上好似被羽毛逗弄般酥麻,不等她睁眼看个究竟,已经被人偷偷吻上了唇瓣。

像是久旱庄稼逢甘露一般,他动作轻柔,视如珍宝,生怕把身下的小姑娘惊醒,声音似感慨又似在宣泄:“我的纷纷…”

*

薛纷纷被吓得不轻,手忙脚乱地把人推开从他怀里挣开,不可思议地看去:“你疯了吗!”

薛锦意本就没用多大力气,她挣脱得毫不费力。

怀中陡然落空,薛锦意顿了顿,旋即垂眸一笑,“我疯不疯,纷纷不是最清楚吗?”

薛纷纷哑口无言,半响了憋出一句:“我可以假装不清楚。”

正因为如此,全家人都不同意薛纷纷嫁给大将军做续弦时,她却忽然站出来说愿意。彼时平南王已经做好了跟皇帝死磕到底的准备,横竖不能委屈了女儿,然而她一句话说出来,家中几十口人无一不震惊。

薛纷纷想的很简单,一定是因为她以前跟六哥走的太近了才会如此,若是离得远了,说不定便会改变这种局面。

只没想到,情况非但没改变,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