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所有的家长都愣在那里,有些还勉强想找理由,但有些已经失声痛哭起来,“造孽啊,他们从来没跟我说过是这么个打法,不是说只有戒尺吗?”

姜敏在人群里不寒而栗,她浑身发冷,已经忍不住开始颤抖。

她看着视频上的画面,无法想象儿子那样一个骄傲的人会被怎样对待,她脑海中不断回响着李庆成说过的话,她当初点头了,答应把儿子送进来。

她做错了事,把儿子推进了深渊。

第60章 家人

姜敏站在那里看完了全部, 失魂落魄地走出疗养所,她心里乱糟糟的, 外头阳光很好,她却浑身发冷,没走几步忽然忍不住蹲下身痛哭起来。

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还有家长和疗养所的工作人员在对峙,吵闹声不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把孩子还给我”,立刻引发了这群家长的共鸣,一起喊起来。

疗养所乱成一片。

几天后,有逃出去的人在网上发了帖子,越来越多关于临城四院疗养所的信息被挖出来。

帖子里详细写了在疗养所的经历,包括刚进去的新人会受到的一些特殊对待,那些人会在当天被带去小黑屋体验一下电击治疗,明面上说是矫正他们一些不好的习惯, 但其实就是给一个下马威, 让他们听话。甚至有人因为拒绝开□□流,几次被电击到休克。

还有一些更狠的情况, 是针对性取向错误的治疗。

被送来的人里有男孩,也有不少女孩,为了把他们变成所谓的正常人, 无所不用其极。发帖的人并不清楚具体的, 但他曾经听过宣传课, 发下来的手册里也提到过一些方法, 里面包括“注射已烯雌酚进行激素治疗”、“直接切除脑前额叶”还有所谓的“厌恶治疗”,随便哪一种都足以让人毛骨悚然。“厌恶治疗”是用得最多的一种,疗养所的医生会给那些“不正常的人”注射阿扑吗啡,这是一种能导致人呕吐和令人感到极度恶心的药物,在提到对方感兴趣的人或事,就立刻给他打一针,根据条件反射愿意,强行建立一条“厌恶”的反射回路……

任何一条拿出来,都足以说明那些孩子是受不了迫害选择自己跑的。

四院疗养所被迫关闭。

有些家长开始拿起法律武器维权,但有一小部分家长,竟然在知道情况之后,还是选择了维护疗养所,有些人捐钱,有些人试着去网上发帖反驳那些说疗养所不好的人。

网上的论战闹得最激烈的时候,几个逃出来的学生拍了一段自白的视频发布到了网上,控诉疗养院和把他们骗进去的家长。那几个学生谨慎地戴了口罩,坐在椅子上一字一句说着,有些人看起来眼神依旧惶恐,一句话说得很慢,但他们所有人都没有一丝动摇。

“我动手打自己耳光的时候,还有喊一句话,他们让我喊‘我爱妈妈’,但是我喊出来的时候,心里是恨的。”

“我不是第一次被送进来,因为我顶嘴了,我妈觉得我‘治疗效果没有达到预期’,我跪着求她,但还是被送进来。”

“疗养所里会用电击治疗,认错快也不行,因为医生说这样只是治标不治本,我是害怕疼,而不是真的在忏悔,会加重电量。”

“有的人治疗完,太阳穴那里都焦黑了,很可怕……”

这些视频顿时又把舆论推到了最高.潮,一时间网上闹得沸沸扬扬。

绝大多数人都在说疗养院的错,也有的一部分人在说家长不对,偶尔有极个别的人发了帖子,试图替疗养院辩解,说一些“电疗是精神类疾病的合法医疗手段,是经过法律允许”的话。

那些帖子顿时被愤怒的网友骂了回去,“什么法律允许,那是没有法律条文处理!”

“谁告诉你那个疗养所里面只有电疗了?前几天那么多新闻报道没有看吗,这是非法拘禁加□□!”

“睁大你的眼睛看看,那些孩子们是精神病吗?!杀人诛心!”

……

姜敏跟单位请了假,什么都顾不上了,随同那些家长一起来疗养所抗议,她甚至还想接受一家报社的采访——只要能找到儿子,她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李庆成得知消息之后,立刻把她拽了回来,坚持不肯她去做采访,呵斥道:“你疯了吗,难道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儿子是不正常的吗!”

姜敏把手抽回来,愤恨地瞪着他。

李庆成道:“在疗养所里接受矫正治疗,对他是最好的,你不要听外面那些家长说的话,他们那些人懂什么,读过多少书?人家负责的医生都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不会有错……”

姜敏忍不住打断他道:“那些监控视频你没看吗?”

李庆成顿了一下,皱眉道:“那只是个例,你不能片面地去看待问题,我问过了,里面接受治疗的孩子并没有都遇到那样的事。”

姜敏冷笑:“那你想知道具体的吗?你一定连看都不愿意看吧,生怕和自己沾上半点关系,好啊,我来告诉你,你说的那些‘矫正’里还有什么,这和你当初跟我说的可一点都不一样。”她从包里拿出一本册子,甩到李庆成脸上,完全不顾他的怒火,通红了眼睛喊道:“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她说完就推开李庆成,快步走了出去。

李庆成喊了她两声,却发现姜敏已经不再惧怕他,任他怎么发火都不回应。

姜敏一颗心都麻木了,她已经不在意丈夫,过去她最想要的就是维护家庭的和睦,所以她也一直这样要求儿子,想儿子和她一起委曲求全,让这个家看起来是圆满的。但是儿子不见了,一直捆绑着她的那根锁链也断了,她发现自己并没有对这个家有那么多眷恋,甚至冒出了离婚的念头。

就像是埋了多年的种子开始发芽,一旦有了这种想法,离婚的念头也越来越坚定。

她已经打算不要这个家了,又怎么会惧怕李庆成的威胁?

姜敏找了一段时间,又和其他一些家长一同聘请了律师起诉疗养所,忙碌了大半个月之后回到家中。

她这段时间都没有接李庆成的电话,夫妻两人的关系降到了冰点,姜敏回来之后也累了,拖着脚步进家门之后,却发现李庆成也在家中,但她也只是放包的手顿了一下,又冷漠地转身换好了鞋,去忙碌自己的。

李庆成坐在沙发上,第一次被无视,尤其是看到姜敏现在的样子就想起儿子,看到这种反抗的架势有些窝火,“你知不知道你出去了多少天?”

姜敏反问道:“你去找了几天?”

李庆成道:“你不能把错都怪到我身上,即便疗养所不好,那他也不过只在那里待了一夜,能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你管教不周,现在连家庭也顾不上,我倒是要问问你想干什么!”

姜敏冷冷看着他,忽然问道:“李庆成,你真的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我的事吗?”

李庆成绷着脸道:“我从来没做过对不起家庭的事。”

姜敏道:“你是没有,但你不就是等着这句话让我说吗?这么多年,你对这个家一点都没放在心上,你这样还不如出去找别的女人,我也受够你了,好啊,我说,李庆成,我们离婚。你把我儿子还给我,我什么都不要了,立刻就跟你离婚!”

十几年的婚姻如同炼狱,姜敏日夜备受磋磨,如今终于痛地清醒了,坚持要离婚。

李庆成还想发脾气,被姜敏砸了一个花瓶过去,要不是他躲得快,就要砸到他身上了,姜敏还要扔其他的,他只能仓皇离开家中。

姜敏守着一地狼藉,放声痛哭。

另一边,郭家。

郭惊羽的父母在儿子没回家的那天晚上就没睡着,凌晨的时候赶到了临市,刚好和谷本树一起去了趟派出所——那边的工头是个粗人,对方骂他,他就骂回去,结果那边疗养所里有年轻人受不了激,一下就拿电话报警了,疗养所的负责人拦都没拦住。

报警之后闹得更大了,门外面还有记者等着,谷本树匆匆忙忙去派出所领人出来,等安置好,处理妥当了,天色已经大亮。

谷本树熬了一夜,吃了点东西,这才有力气跟妹妹和妹夫说了一下。

谷舅舅开口特别难,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出柜的那个,挠挠头,好半天才硬着头皮说了,他就没见过这事儿还要他一个长辈来说的。

所幸郭惊羽还留了一封简短的书信,交过去让他们一起看了下。

郭惊羽爸妈很惊讶,但是夫妻俩惊讶的程度不同,反而是郭爸爸“啊”了一声之后,又镇定下来,郭妈妈急得团团转,根本就坐不下去,“这俩孩子!什么事儿不能坐下来慢慢和家里商量呀,怎么就跑了呢,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身上没几个钱,证件也没带,这可怎么办……”

她总觉得孩子还小,撒手出去就让人拐走了。

谷舅舅已经吃完一碗捞面,正在喝茶,听见道:“钱不是问题,他还给你们留了一些。”他把银行卡给他们,“我看过了,这里面有二十万,惊羽说留下给你们的。”

郭爸郭妈没有因为凭空掉下钱来高兴,反而吓了一跳,立刻问道:“他哪来的钱啊?”

“做生意赚的,这臭小子,别的不说,做生意真是一把好手。”谷本树向着外甥,忍不住替他说了两句好话。“其实这事儿也常见,就谷宇小时候,我去云南倒腾茶叶的时候也见过俩男的在一起,跟两口子一样,几十年都在一块,关上门过日子,谁爱说说去,谁能替他们锅里添口饭怎么的?想那么多干啥,由他去吧。”

郭妈妈还反驳了两句,其实也多是怨郭惊羽自己跑了。

郭爸爸好半天没说话,坐在那眼神恍惚,已经想远了。

谷舅舅吃完饭,先去休息了,他一宿没睡,一会起来还要接着处理,没个三五天走不了。

房间里只剩下郭爸郭妈,夫妻俩一起消化了一下这桩事,郭妈妈还是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愤愤道:“惊羽这臭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

郭爸爸坐在那小声道:“其实他和李同洲平时就挺要好,是咱们没往那边想,而且大舅哥也说了吗,这不算啥事。”

郭妈妈瞪他:“我说的是这事吗!我是说他不好好念书倒腾了这么多钱,又雇人挖墙!”

郭爸爸缩了缩,小声抗议:“他好好读书了啊,而且院墙是大舅哥先雇人……”后面声音越来越小,慢慢就看着老婆脸色不敢吭声了。

俩人坐在那半晌没说话。

郭妈妈自己也在想,从郭惊羽和李同洲什么时候好的开始琢磨,发现俩孩子从初中就挺要好,要真要深究起来,已经好多年了,好的跟穿一条裤子的兄弟似的,以前没想过那方面的事儿,现在越瞧越像,怕是搞不好初中就谈对象了。

她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她儿子这是早恋啊!

郭妈妈胸中一股闷气发作不出来,儿子跑了,老公还坐在一旁,但老公坐在那闷不吭声的,她火气上来推了他一把,“老郭,你想什么呢,半天不说话!”

郭爸咽了咽口水,小声道:“我想着饭团自己在家待着,也不知道吃饭了没有。”

郭妈妈终于找到情绪突破口,怒目圆睁,拍了桌子道:“你这个时候还想小狗,你亲儿子都跑了!”

郭爸道:“惊羽的本事我知道,不会有事的,难怪他之前对李同洲那么好,哎,我也是眼拙,没看出来。”他看老婆没那么生气了,就坐过去一点小声劝慰她,“你看,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嘛,等找回来以后,你就当多了个儿子,这不挺好的。”

郭妈妈给他生生气笑了,“你倒是想得开!”

“你想啊,李同洲成绩多好,惊羽和他一起考试,都能考上清华,一下出俩高材生对不对?”

郭妈妈:“……”

从这个角度想,倒是也对。

郭爸:“他们俩那么好的孩子,惊羽又本事又能赚钱,如今学习成绩也提上来了,放在之前我都不敢想他能考那么好的学校,哎。李同洲家里也是,孩子能成才就行了,咋这么不知足!”他偷偷看老婆,被郭妈妈戳了额头一下,嘿嘿笑了两声。

“行了,我知道了,先把人找回来,其他的事儿再说吧。”

郭妈妈叹了一声,话里已经松口了。

比起其他的来,他们更担心孩子们在外吃不饱穿不暖,操心的是他们的安全。

几天后新闻报道出来,郭妈妈也沉默了,她和儿子性格相似,有些事上也能猜到大概,如果说几天前她还觉得郭惊羽是小题大做,但现在已经完全不这么想了。

谷宇替郭惊羽给他们打了电话,报了一声平安。

郭妈妈想问多一些的时候,谷宇那边就支支吾吾,不肯再说了。

她也知道谷宇老实,叹了口气道:“行了,不为难你了,能联系到他们知道安全就好,你帮我跟郭惊羽带句话,告诉他,家里不支持他这么胡来,但可以和他一起拿起法律维权。”

谷宇答应了一声,又道:“姑姑,惊羽说李同洲家里情况复杂,让您先别接触。”

郭妈妈疑惑道:“他们家还不知道?”

谷宇道:“嗯,惊羽说只告诉您和我爸了。”

郭妈妈略微一想,心里就软下来,点头答应了。

事情再简单不过,李同洲家里发现了端倪,但李家却不知道她家儿子的存在,这根本就不用再说,明摆着李同洲护住了,一个字没往外吐。

谷宇这通电话之后,李同洲的印象分在郭家夫妇这里已经开始不断提高。

过了几天之后,在谷宇那边无意说漏了一句之后,谷本树和郭爸郭妈知道了一些事。郭惊羽走之前安排了不少,其中就包括老陈留下来联系那些愿意起诉疗养所的人,有些是逃出去的学生,有些是在疗养所抗议的家长,尽可能给他们都找了律师,再加上舆论造势,务必要一把火彻底烧起来的架势,跟四院疗养所死磕到底。

郭爸郭妈那边给打了几万块钱过去当资助,也帮了些忙。

谷宇帮忙来传话的时候支支吾吾,不太敢跟姑姑说话。

郭妈妈对他道:“郭惊羽让你打来的吧?你也甭替他说话了,告诉他,那钱是他自己留在卡里的,我们别的没动,就动了这几万请律师来着,剩下的让他自己回来拿,我们有胳膊有腿的,还用不着他养老!”

谷宇小心道:“不是,姑姑,那个……惊羽让我问问,您消气了没有?”

郭妈妈特别想说一句“没有”,但那是气话,她憋了半天还是道:“差不多消了,让他快点回来吧,学校那边也催呢,难得拿了这么好的专业证儿,还真不考试啦?”

谷宇试探道:“他再带个人回来,行吗?”

郭妈妈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点头道:“行。”

第61章 归来

郭惊羽和李同洲在京城住了将近一个月, 期间都是由谷宇出面代替他跟家中联系的。

谷宇出了很多力,他自己在国外求学, 一门心思扑在提高技术上,将心比心,总担心自己表弟这次考得好没念成大学可惜,来回在表弟和姑姑之间做工作, 两边轮着劝。

效果倒是也不错,主要是郭爸郭妈那边还是心疼孩子,知道他们平安无事, 其他也不多强求了。

再加上这段时间新闻和网上铺天盖地的报道, 还牵扯出几桩几年前的命案, 四院疗养所已经被查封。比起那些受到伤害的孩子,还有至今未找到孩子下落的父母们,郭家夫妇已经知足了。

打从知道郭惊羽他们俩要回来, 郭爸爸就开始准备采买,因为不知道具体回来的时间,每天冰箱里都会补上些新鲜蔬菜, 甚至还特意跑去乡下买了两袋新米回来,新米熬粥香,想着两个孩子在外面太久也不知道吃得怎么样,想给他们补补。

郭妈妈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还是去买了新的书桌回来, 把家里的客房那边收拾了一下, 换了新的床单和夏凉被, 连凉席都是新的,也是做好了准备。

虽然没说李同洲会在他们家待多久,但是郭妈妈心里盘算着,总归是要住到高考之后。

迈入五月后,离高考还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这一个月太关键,最后剩下这么短的一点时间,李家父母又和孩子闹了这么大的矛盾,信任肯定是没有了,在他们家住着一起送去参加高考也好。

郭妈妈把这想法跟丈夫说了,也得到了大力支持。

郭爸比她心还宽,已经开始去写每日食谱了,打算列个菜单好好给他们增加下营养。

他们老郭家就没出过大学生,更别提清北这样的名校,他现在干活特别来劲儿,知道别的地方帮不上什么忙,就摩拳擦掌打算把后勤工作做到位。

郭妈妈给他们俩收拾好了房间,郭惊羽冷不丁跑去出一个月,她还真有些失落。

往常家里总是挺热闹,没想到孩子不在了,会这么冷清。

她收拾了一阵,心里又忍不住叹息,李同洲这孩子也是她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之前刚知道他们在一块的时候还有些抵触,但一旦接受了这事,慢慢的怎么看怎么顺眼起来,也是因为这样,又对他多了一份儿心疼。

家里准备的差不多的时候,远在京城的郭惊羽也准备动身。

谷宇打电话问道:“姑姑她们想问问你俩几点的车回来,好提前去车站接你们。”

郭惊羽道:“不用了,晚上之前到吧。”

谷宇哦了一声,又问:“周末回来?”

“嗯,我带李同洲去医院检查身体来着,可能要晚一点出单子,在这边看完医生就回去。”

“怎么了?他病了吗?”

郭惊羽那边有些嘈杂,应了一声,道:“之前碰着一下,眼睛受了点伤,不是很严重。”他说了几句,很快就挂了电话,继续去忙了。

谷宇那边担心了好几天,生怕郭惊羽反悔,直到他打电话告诉已经买了回程车票才放心。

郭惊羽临走前陪着李同洲去眼镜店取了眼镜。

他站在一旁看着李同洲佩带,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李同洲的一只眼睛出了点问题,左眼视力下降,他没说原因,但除了那个疗养所和李庆成,没有人会让他受这样重的伤。李同洲起初还想瞒着,但是眯了几次眼睛就被郭惊羽觉察出来,立刻带去医院做了检查,但受到的损伤是无法恢复的那种。医生在问过他大学想选的志愿之后还笑着安慰道:“不当兵,不当飞行员也没事,一会验个视力,配副帅点的眼镜就行啦。”

李同洲选了一副细框眼镜,似乎是刚开始戴总有些不太习惯,手指会无意识去推鼻梁上的镜框。他在店里转了两圈略微适应之后,店员问道:“怎么样,还晕吗?”

李同洲摇摇头,道:“还可以,就是有点奇怪。”

店员笑道:“刚开始都是这样,时间长了就习惯了。”

郭惊羽走过去,道:“我看看。”

李同洲就站在那让他瞧,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那副细框眼镜,琥珀色瞳仁乖顺地藏匿在镜片后,大概是被看得久了,略微有些疑惑。

郭惊羽伸手碰了一下,看了一会道:“挺帅的。”

李同洲唇角扬起一点。

他们坐了晚上的火车回去,郭惊羽和李同洲睡在同一张下铺上,晚上车厢里关了灯,在一片黑暗中只能听到火车轰隆隆向前行驶的声音,还有偶尔穿过隧道耳中响起的低沉嗡鸣。

郭惊羽伸手抚摸他的脸颊,手指在他鼻梁那边轻轻按了一下,第一天戴眼镜总归有些不太适应,李同洲鼻梁那里被压出了浅浅的痕迹,郭惊羽摩挲了一会,就被对方握住了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

“其实不是很严重,只是和另外一边视力不同,看东西不太方便。”

“嗯。”

郭惊羽答应了一声,听着心不在焉。

他埋头在李同洲怀里,伸了手过去抱住他,仗着一片黑暗无人察觉给了他一个拥抱。

他这段时间每天晚上梦到的都是李同洲。

早上醒来的时候,甚至还会恍惚一下,要看着他确认很久。

李同洲戴了眼镜,和以前记忆里的样子有些不同了,看起来更斯文,也更高冷一些。郭惊羽抱着他,吸着他身上的气息,努力去记忆,把他和白天的模样一同记在脑海里。

和他记忆中的那个永远的少年不同了。

他不想让李同洲活在这个年纪,第一次盼着时间过得快一些,在能看到未来的时候,和他一起长大变老,又想过得慢一些,多陪在李同洲身边,一直看着他,一点一滴都不错过。

郭惊羽对于现在,小心翼翼,迈出一步都再三思量。

吴夏君以前说过不懂他,对于钱,对于事业的发展,他都没有特别在意,即便是老曹爱若生命的绘画,对他来说也没有完全放在心上。他花了心思,但又没有完全扑在这些上,像是来游玩了一趟,尽兴而归,不求种下的树结出多大的果子。

吴夏君曾经问过他,她说:“惊羽,我真的不懂你,你花这么多时间经营了又甩手不干了,到底想要什么呀?”

郭惊羽当时的回答是:“我就觉得这事挺有意思的。”

吴夏君打趣说他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所以她看不出他要什么。

其实他要的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