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九宫舞上一章:九功舞系列《香初上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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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玄淡淡地看着他,转身出门,“砰”的一声关上房门:“你莫忘记配天爱的是你,她最恨人滥杀无辜,莫忘了明日你我还要救人就好。”
白南珠微微一震,脸上的红晕突然褪去,也许由于新浴之后的长发实在太黑太光亮,刹那间他的脸就如被涂上了白垩,在出奇有生命力的乌发之下,灰败死气得像只已经死去多年的鬼。
上玄转身出门,今夜清澈纯净的月光之下,一个人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等着,身影停止,她也有一头长发,也是刚刚沐浴,满身尚散发出淡淡的芬芳。
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配天。”他叫了一声,没有多看,就欲迈步从她身前离开。
“你......你......且慢。”容配天低声道,“我有话和你说。”
“你要我休了你?”上玄也低声道,这一句之中,并无讽刺之意,他的语调很认真,也很悲凉。
容配天一怔,只听上玄淡淡地道:“你要我休了你也可以,若你觉得定要作‘容姑娘’才能和他在一起,要我休了你也可以。”上玄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你我虽然成婚多年,但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其实也没有多少,这几年来,我不知珍惜,让你受尽委屈,对......对不起。”他道歉的时候显得很生涩,但表情很平静,似乎对此事已经想过很久很久,千言万语,如今只余寥寥几句。
“我......我......”她从未想过上玄会说出“休妻”二字,本以为自己早已麻木,刹那间仍觉痛彻心扉,“我是想说......我是想说......我......”她喃喃地重复,自己本想说些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头脑之中,一片空白。
“我真的爱你。”上玄低声道,“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爱你,配天,我对不起你。”
“不......不,”她如中雷击,踉跄退了一步,脸色惨白,定了定神,“我想说......想说的不是要你休妻,我想说......”她颤声道,“我想说的是不管明日如何,不管你的朋友在少林寺中是生是死,不管我和白南珠如何,你不要死,你不要想死,请你不要想死!”
上玄泛起了一个淡淡的嘲笑:“怎么可能呢?”
她脸色苍白如死,上玄指了指身后的房门:“他也许只剩下二十日,你若有话,不妨多对他说。”言罢,他缓步就将离去。
“等一下!”容配天追上一步,“他的事,暂且莫提。我们......我们之间......我们之间......”她颤声道,“我想问你,这几年来,你是不是真的一直都想着我?”
上玄背对着她:“此时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是与不是,又如何呢?”
“我心里始终想不明白,你若真的在乎我,怎可以这么多年从不找我?就像我离开你身边之后,你仍然过得我行我素,半点不萦怀。”她低声道,“我一直等你来找我回去,一直在等......等到失望,而后绝望。”
“过得我行我素?”上玄淡淡地自嘲,“配天啊配天,我看不出来,你是个如此缠绵的女人。我以为你理智冷静,你选择要走,就绝对不会回来,何况我也放不在架子,去求你回来。” “求我回来?”容配天满眼迷茫,幽幽地道,“是啊,当初走的时候,以为自己真的能一走了之,永远不回家。但是......但是却是越来越想你、想你一个人究竟如何、想我走了之后你会不会伤心难过,你若不难过,我......我就失望得很。”顿了一顿,她轻轻地道,“反你不但不难过,还投入了北汉军中当傀儡,我那时真的很气。你离开北汉军之后漂泊江湖,我......我到处找你,有时找到了你,跟在你身后,却又不敢见你;有时后今天找到了,第二天又失去了消息。你消沉落拓,我很痛心......”她喃喃自语,“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上玄突然充满怒火地反问一句,“既然你如此想我,你为什么不回家?我不找你,难道你就不能自己回来吗?”
她全身一震,茫然失措地看着上玄,上玄的怒火渐渐散去,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在那呼吸之间,她听见了哽咽......近乎哽咽的喘息,突然心中的压抑苦痛轰然碎裂,她猛然从背后抱住了他,双臂之间,是温暖的躯体,还有急促的心跳。
“放开我。“上玄哑声道。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哭了,“当初是我要走,后来是我不回来,对不起......”她伏在上玄背上抽泣,“你放不下架子找我,我放不下架子回家,我们......我们......”
“放开我!”上玄用力抓住了她的手,“你不想回来就不要抱我,你......你不要忘了你爱他......”
她突然僵硬,上玄手腕一翻,用力将她往后推去,他的武功很高,只让她平平稳稳地退了两步----就这两步之间,已如相隔万年。
他们还是夫妻,但已是陌路。
你......你不要忘了你爱他......
“他......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我了。“她笔值地站在上玄身后两步,轻声道,”他其实不是个坏人,什么都失去了,连良心都失去......我......我爱他。“
“他本就从未得到过你。”上玄怒道,顿了一顿,他挫败地低头,“你是同情他!”
“我爱他。”她坚持。
“你----你----爱如何便如何,”上玄哑声道,“反正你我都不懂要怎么做才不会让对方伤心,你爱怎样便怎样,我不管你。”他大步离开,“从此时开始,你已不是我的妻子。”
反正你我都不懂要怎么做才不会让对方伤心。
从此时开始,你已不是我的妻子。
她的眼泪自眼眶中滑落,她不想听到这样的结局,不想看上玄离开---坚持要爱南珠,到底是真情真意,还是同情而已,她自己真的分不清楚、分不清楚......
很多年前,一个小女孩在赵丞相家的花园里遇见了一个小男孩,那个小男孩在花园里摔了一跤,小女孩大声笑他。小男孩很生气,说他将来是个王爷,小女孩说她将来会是个比王爷还厉害的,和哥哥一样厉害的女人。后来他们成了朋友,后来他们都习武了,后来他读兵马、她念诗书;他练剑、她弹琴,再到后来,他们携手私奔,自以为会在外边广阔的天地中,寻找到一片拥有琴台楼阁、翠湖花树的神仙境地,自以为离开了纷纷扰扰的京城,就一定会幸福、一定会幸福。
但是有些时候,幸与不幸,不在是否拥有神仙境地,而在他们彼此是否懂事、能否珍惜、爱护和尊重这份感情。
爱,就是在彼此需要的时候,能及时给予她一些什么。那些东西、那些话、那些细枝末节或者根本不重要,只体现了那时那刻,她需要你的时候,你是否在意她?
所以到最后她被白南珠迷惑,到最后她对上玄绝望,她爱上了一个杀人无数、身败名裂的疯子。
身后的房间,窗户开着,一个人乌发披肩,静静地看着她和上玄,依稀听他们对话,已经很久了。
但为什么,听见上玄休妻,他没有高兴,反而有泪,自双颊之上流了下来?
第二日清晨,日出时分,少林寺。
“六道轮回”在少林寺后,嵩山山顶的一个洞窖之中。
洞内分有“三恶道”: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和“三善道”:人道、阿修罗道、天道。“三善道”是少林寺高僧修炼闭关的地方,曾家三矮和其他犯下大罪的江湖恶徒就关在“三恶道”之中。
“三恶道”有地狱道---其中有刀山火海,人都被锁在铁笼中,忍受高温烤炙,其下就是刀山。有饿鬼道---其中空空如也,五日一餐饭,人们身体瘦弱,匍匐于地,哀号之声响彻洞窖。有畜生道---其中遍养豺狼虎豹,人则吊于洞窖山壁上,底下猛兽横行,有些猛兽还会尝试上跃,啃食人肉。“三恶道”要说是地狱再现,毫不为过。
而曾家三矮就被关在“三恶道”中最后一道“畜生道”之中,侥幸他们身材矮小,吊于半空比常人都短了一截,所以猛兽不住上跃,他们倒也不怎么害怕。
“听说这六道轮回,本事少林寺和尚自己修行用的,每一个要进十八罗汉的和尚,都要过这六道轮回,试验他么的胆量、武功、耐力还有佛性。”曾一矮叹气道,“只是大如做了方丈以后,十八罗汉变成了十八魔僧,六道轮回也变成了山人不眨眼的地狱。”
“老大莫说这些了,底下这些老虎狮子看起来身膘体肥,不知已经吃了多少死人,你看我们......能撑到什么时候?”曾二矮心惊胆战地看着底下走来走去的老虎,“这些老虎又生老虎,狮子又生狮子,还有老虎和狮子生出来的不知什么玩意儿,就算少林寺和尚日日来送饭,也总有一日因为兽多人少,被这些大猫活吞了。”
“你我他妈的被吊在半空中,就算我有那么一千条一万条秒计,那也使不出来。”曾三矮怒道,“除非割断绑住我四肢的绳子......”
割断绑住你四肢的绳子,你就摔下去了。“曾一矮道。
“那就割断绑住我三肢的绳子,我就能用飞刀、毒针、袖箭把底下的大猫统统杀死......”
“胡说八道,飞刀、毒针、袖箭早已被少林寺和尚搜走了。”
“那我也可掰下石头砸死这些大猫!”
“你我的武功也早已被禁了......”
就在曾家三矮吵得面红耳赤,热火朝天之时,洞内被吊在另一边的一位黑衣人阴森森地道:“你们三个冬瓜再说一句,我打断绳子让你们下去喂猫!”
曾家三人顿时闭嘴,噤若寒蝉。
那黑衣人姓翠,这是个很少见的姓,他叫翠稻,五年之前,此人号称“翠刀凶神”,为江湖五凶之首。
“你们没有听见,外面地狱洞的声音?”翠稻阴恻恻地道,“有人砍断刀山熄了火海,冲进六洞来了,嘿嘿,我在此五年,第一次听到外面的声音,难道世上还有人能闯过少林寺的牢房,哈哈哈哈......”被囚禁在这里的人,都管六道”叫“六洞”。
他虽然在笑,却并没有什么笑意。曾一矮凝神静听,来人动作快得惊人,片刻之间,饿鬼洞里一片大哗,友人突破地狱洞,闯入了饿鬼洞。少林寺的追兵刚刚追到地狱洞,大声呼号正在收拾倾倒的油海,“当啷”之声不觉于耳,饿鬼洞中众人链铐齐断,和少林寺僧人对了一个正着,和尚们手忙脚乱,又要抓人,有要救火,场面一片混乱。
“嚓”的一声轻响,曾一矮突觉自己一轻,突然从洞壁上掉了下来,吓得他大叫一声,随即腰间被什么东西一缠、一绕,临空被带了起来,眨眼之间,已到了畜生洞口。曾一矮惊魂初定,抬头一看,来人白衣飘飘,容颜清雅,却是白南珠。
白南珠身后少林寺和尚十来人持杖追来,他回头一笑,和尚们竟而纷纷止步,恍若在这妖魔面前,连清修的出家人都不免有畏死之死。
畜生洞下,豺狼虎豹突然齐声嚎叫,曾一矮急急回头,只见一头猛虎身上站有一人,那人骑虎纵上半空,一脚将老虎踢下,左右两手已抓住曾二矮、曾三矮的锁链,双臂一用力,精钢铁链应声崩,曾二矮、曾三矮齐声大叫,两人双腿的锁链崩断,双臂还被吊在半空中。骑虎人迅速在洞壁一点,腾身而上,抓住两人头顶的铁索,“当”的一声,儿臂粗细的铁索应声断去,曾二矮、曾三矮顿时从半空摔下,哀号之声,凄厉无比。
“啊啊”之声未绝,只见白影一闪,白南珠起身接人,曾家二矮虽然身材矮小,却并不瘦,而且身带铁索摔下,分量可想而知。但白南珠双手接二人,举重若轻,一个抡手,两人双双飞向洞口---而此时方才的骑虎人已经跃下,正落洞前,那人自是上玄。
这两人突破“六道轮回”势如破竹,眨眼间连过三洞,救出了曾家三矮。
但入洞容易出洞难,就在赵、白二任救人之时,少林寺数百僧人已将洞里洞外围得水泄不通,就在上玄跃回畜生洞入口的时候,大善方丈已经赶来:“阿弥陀佛,两位的施主且慢。”
“老和尚,我等不过入洞救人,并无伤人之意。”上玄淡淡地道,“你莫挡路。”
“阿弥陀佛,曾家几位既入我六道,就不可生还,若让施主救出,岂非是我少林无能?”大善方丈并未说客套话,“这位白施主本也是我寺六道将要请入之人,既然来了,我寺为武林安危,也绝无放走之理。”
“说来说去,老和尚一心只为你少林寺的名声!”上玄冷冷地道,“让开!老和尚不拜佛念经,一心争强斗胜,日后圆寂不知有何面目去见如来佛祖。”
几句话下来,他已知大善和大如乃一丘之貉,多半就是同谋,今日不杀白南珠和自己,大善绝不罢休。
“拿下!”大善一声令乡下,“当”的一声畜生洞口落下一道精钢闸门,顿时将上玄几人关在洞中。
上玄脸现冷笑,衮雪功起,轰然一声,精钢闸门从中破了一个大洞,钢骨扭曲向外张扬,大善变了颜色,要将这两人困住,实在难若登天!他低声向身边和尚说了几句,几个小和尚转身离去,上玄看在眼中,难以猜测是什么事,多半不是什么好事。他拆去曾家三兄弟身上的铁索,提起其中二人,大步自洞内走出,昂首挺胸,面对大善,怡然不惧。
白南珠提起曾一矮,微微一笑,也自走出畜生洞。眼前少林寺数十和尚,在他眼中视若无物,微笑问道:“杀,还是不杀?”
上玄冷冷地道:“你再杀一个人,我杀了你给他报仇。”
白南珠早已听惯上玄如此威胁,也不生气,知识笑:“那要如何?”
“一、二、三,硬闯!”上玄一声令下,两人闪电般抢出,眼前少林寺僧人纷纷招架,顷刻间却被打开两条道路,很快,两人冲出畜生洞,到了饿鬼洞。饿鬼洞远比畜生洞开阔,不过片刻,几人已到了地狱洞口。
虽然上玄和白南珠武功高强,但入席轻易闯出六道,也知是少林僧故意放水。莫非大善、大如的所作所为,寺中也有觉察?还是诱敌之计?
两人不及多想,很快冲出了六道洞窖。容配天就在洞口等候,她自知武功不及,不敢跟入以免成为累赘,此时一掠而出,三人相聚,四下一张,的确没有伏兵,就待跃起,带曾家三矮冲出少林寺。
“当、当、当”, 少林寺钟声大作,千年古刹,钟声敲响之时,一股庄严的气息弥漫全寺,乃至嵩山上下,都是一片肃静。
上玄一怔,容配天一呆,白南珠轻轻”地哎呀“一声。
鸣钟之后,只见遥遥寺门、树林之中,有些旗帜露了出来,有“武当”,有“江南山庄”,也有“青龙”、“白虎”旗,不下数十种。
“少林寺今日,竟正在召开武林大会。”白南珠轻轻叹了口气,“他们听钟声入山,你我此时下山,定会撞上。”
“大如放下消息说曾家三矮被困六道轮回,只怕也是诱敌之计。”上玄冷冷地道,“他早已安排今日之事,用心只在除去你我。”
“呵呵...... 少林僧,我自是不怕,但此时山下武林同道数以千计......” 白南珠幽幽地到,”就算天下无敌,又怎么敌得过一个江湖......”
山下各种颜色的人群缓缓上移,在少林僧的指引下,慢慢在六道洞窖围成了包围之势。大善带领少林僧自洞后走出,脸色不变:“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擅闯六道轮回,妄图救人,万幸各位及时赶到,方不致让两位施主逃脱。”
“谁不知少林六道轮回乃武林正义的最后一线,白南珠竟敢闯入救人,实该千刀万剐!”
武当派清和道长却道:“方丈今日邀约,难道不是商谈华山派惨遭灭门一事?”
“正是。”大善道,“华山派惨死玉骨神功之下,定是眼前二人其中之一所杀,说不定,是两人一起动手,大家亲眼所见,这两人同流合污,本是同党。”
清和道长一怔,便不说话。各门派一阵哗然,议论纷纷。早已听说杀人恶魔白南珠,亲眼所见之下,此人清雅温和,似乎不见得如何凶残可怕。
“怎么办?”容配天低声问。
“闯!”身边两个男人同声道,三人想视一笑,将曾家三矮往旁边一推,纵身而起,往人群之中冲去。
“啪”的一声,上玄先对上了清和道长,清和只是虚晃一招,随即让路。上玄低声道:“少林寺......和朝廷勾结......”
清和亦低声道:“少林寺只是大善、大如和朝廷来往,此事我已知晓。”
上玄点了点头:“道长清醒。”
“是‘白发’、‘天眼’清醒,非我之功。”
上玄已抢出清和身边,闻言深深一叹,闯了出去。
白南珠往东方闯去,他手下比上玄狠辣得多,袖风一拂,便是有人惨呼,受伤倒地。眼见他如此威势,不少人闻风丧胆,白南珠还未攻到眼前,已有人望风而逃。容配天跟在白南珠身后,白南珠势如破竹,片刻之间连过五人,冲出了一条道路。
此事日正当中,少林寺松林清风之中,夹带浓郁的血腥味,白南珠突然打了个冷战,望了一眼身后倒地惨呼的伤者,眼里流露出难以言喻的神色,手下一缓。
容配天低声问道:“南珠?”
白南珠掌风大减,额上突然涌出了冷汗,容配天大吃一惊,一扬手击退他面前的敌人:“南珠?南珠?”
白南珠的脸色一连数变,眼中神色也变幻莫测,骤地一抓,在身侧一人脸上抓住五道血印,那人仰天摔倒,一声惨叫未及发出,已倒地而亡。容配天变色叫道:“白南珠!”
白南珠一招杀人,再也难以忍耐,一个旋身,又有五人摔出去,眨眼之间死在他手上的已有八九人。上玄大吃一惊,骤地掠来,怒道:“白南珠,住手!”
白南珠眼中黑瞳扩散,神气变得十分诡异,手腕一翻,一招“玉骨晶晶”往上玄颈上扣去,嘴边犹带诡异笑意,和他平时清雅温和的模样浑然不同。上玄招架反击,心下骇然---这就是---这就是那杀人如麻的恶鬼!众人心里大奇---这两人怎么打起来了?
“大家亲眼所见,这就是‘南珠剑’的真面目,如此江湖妖孽,不除不足以正天下!”大善遥遥呼吁。人群将白南珠和上玄二人团团围住,谁也不敢轻易上前,心里均想若非上玄将他挡下,谁惹得起这妖孽?
片刻之间,两人已过了百招,上玄本不是白南珠敌手,堪堪打到百招,上玄步步败退,形势岌岌可危。容配天冲上相助,但武功差得太远,被白南珠掌风逼开了去。眼见白南珠一掌拍向上玄胸口,上玄以无法抵敌,她大叫一声,从后抱住了白南珠的腰,用力后拖。
“啪”的一声,她倾身一抱的力量微不足道,只觉身侧微风,她是被白南珠带着往前去了......而前面,是上玄的胸口。 一人颓然倒下。
白南珠的攻势停住了。
这一瞬间,也许整个江湖,都看着那倒下的人。
那人是从旁边冲了出来,挡住上玄胸口。
那人很矮,打向上玄胸口的一掌,拍在了他脸上。
但挡在上玄胸前的的人,不止一个,他只是第一个。
容配天惊骇莫名地看着满脸悲壮的曾一矮、曾二矮,那倒地死去的,正是曾三矮!
上玄也是惊骇莫名:“你......你们......”
“我等三人欠你六条命,如今已还你一条。”曾一矮低声道,突然放声大哭,“老三!老三!”
“我之生死,微不足道,你们......你们......” 上玄对着曾三矮跪了下来,喃喃道,“是我欠你们一条命......”
白南珠麻木地看着眼前生死,不知为何,他没有再动。容配天牢牢抱着他,面对满地尸骸,她无言以对。
“哇......哇哇......”众人突然的寂静之中,有个婴儿哭泣的声音响了起来,哭得撕心裂肺。
受惊的人群纷纷转头,在一个小和尚的带领之下,一个白衣女子怀抱婴儿,姗姗来到人群之前。她面对白南珠,竟不害怕,缓缓地道:“你可知我是谁吗?”
自杀死曾三矮后一动未动的白南珠缓缓摇头,容配天越发将他抱紧。
“我是千卉坊坊主夫人,这是他的遗腹子。”白衣女子道,“我夫君生平未做一件坏事,却为你所杀。你杀我满门,令我家破人亡,留下这遗腹子,你叫我一介女流无依无靠,要如何活下去?死者死矣,只有活着的人才会受那无尽的痛苦,你不如将我母子一起杀了,小女子感激不尽。”她出身大家,说话文质彬彬有条有理,但话中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若非心死,一个初生婴儿的母亲,怎会说出这等语言?
“哇---哇---”那婴儿越发哭得声嘶力竭。
白衣女子面容平静,既没有恨意,也没有怜惜孩子的母性,只是怀抱着,等着白南珠动手。
白南珠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说了一句话出来,众人寂静无声。
他说:“配天,我方才又杀人了吗?”
容配天道:“不错,你杀了十人。”
“这位夫人,”白南珠紧绷的身体缓缓松弛下去,他似乎感到了容配天的拥抱,轻轻地道,“杀了你一家五十几人,我......我十分抱歉。”此言一出,人群中一片鄙夷嗤笑,白南珠却仍说了下去,“但不管遭遇怎样的不幸和痛楚,你都该活下去,因为,你有孩子。”
那白衣女子微微一震,婴儿越发哭得惊天动地。
“你还不在绝路,你有孩子......我也曾幻想过,有一日会娶妻生子,在一处江南小镇成家,我可以教书种田,她可以弹琴刺绣。”白南珠轻轻地道,“你还有孩子,有孩子,就有梦想。”
“这孩子活下去,也只有仇恨。”白衣女子平静地道,“身负灭门之恨,他怎会有平安快活?”
“仇恨......” 白南珠喃喃地道,“夫人,你想杀我吗?”
“想。”白衣女子斩钉截铁地道。
白南珠自地上拾起一把长剑:“白南珠引颈待戮。”
白衣女子手持长剑,毫不犹豫,一剑往白南珠胸口刺下。
“当”的一声剑断,白衣女子呆了一呆,方才断剑之人,是上玄。
“谁也不许杀他!”上玄怒道,“他......他......”他为江湖付出许多,他为江湖的自由和正道,付出了一个人所能付出的一切!他怎能落得......这样的下场?
“他什么?他杀我夫君杀我女儿杀我父母,他纵火烧毁千卉坊,他若不该死,天下何人该死?”白衣女子喝道,“如此杀人放火的恶贼,你也要救?”
一滴眼泪,无缘无故自白南珠眼中落下,就如从前一样,没有人知道,他在哭些什么?只听他温柔地道:“配天,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是我一生最快活的日子。”
“那时候......也算快活吗?”她凄然问,“那时候我不爱你。”
“不管你爱不爱我,我爱你就好。”他柔声道,“那时候,我还有梦想,想过这件事结束之后,我带你去找他......你们和好如初,像从前一样,相亲相爱地在一起。”
那“像从前一样”五字,深深地刺痛她的心,那已是一场幽梦。“你就没有想过,你和我的将来?”她颤声问。
“当然有,想过有一天,你为我生个孩子,我们就在密县桃林林隐居,每年桃花开的时候,我带你们去看桃花,我为你吹萧,你为我弹琴......” 白南珠轻轻地道,“桃花瓣就像下雨那样下着......”
众人听着他不知所云的叙述,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却也知道他也有一腔深情、也有常人所有的梦想。
"夫人,不要告诉你的孩子我做的事,将来他也会有梦想的,而他的梦想就是你的梦想."白南竹轻轻道,"捂住你孩子的眼睛好不好?"听闻此言,配天全身颤抖,紧紧抱住他的腰.
"配天,到上玄那去"白南珠温柔道,"你去吧","我不去"她低声说,"我是个必死之人,是个疯子,也许什么时候连你也杀了.""我不去""你…所做的一切,难道就是为了今天在这里自尽吗?"上玄忽然大声道,"你以一人之力,救了整个江湖,你怎么能死?你为配天做尽一切,难道就是为了今天在这里死吗?"
白南珠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居然有笑意,喃喃道,"世上也只有你仍然记得那些…"
"你对江湖有恩,你…你…"上玄的声音哑了,白南珠缓缓道"过去的,不必在想了,有你记得我已感激."他对白衣女子微笑"捂住孩子的眼睛."白衣女子慢慢抬好手,捂住孩子眼睛,白南珠自怀里取出半截断刃,配天认得那断刃,那是她划破他颈项的那把,没有想到,那死志,原来从未放弃,直到如今…
噗的一声轻响,那把断刃插入白南珠的心口,只听他悠悠道"世事一场乱麻,人生不堪回首…若有来生…"一言未毕,闭目而逝,上玄号令朝庭捕快八月追捕此人,他却未能活到八月,"世事一场乱麻,人生不堪回首"上玄闻言大震,少林僧人一阵喧哗,甚至江湖门派之中,也有人议论纷纷.配天却不管别人说什么怀抱着还有体温的白南珠,她轻握住那把断刃,剑柄冰凉,血液温暖.骤的她拔出了剑,众人一齐看见,有件东西,随之一起被拔出,那象是一张纸,上玄抽出薄纸,慢慢展开,那是一张人皮面具,半张涂满胭脂,半张涂满白垩.他的手在颤抖"…这个人原来就是…""无量寿佛,难道白南珠就是近来救人无数的那位隐侠红白脸?"青和道长大步走来"善哉善哉,此子所做所为,是是非非,实在让人难以想象…"
容配天勾起嘴角轻轻一笑,低声道:“他总有许多张脸,许多侧脸,总有许多事瞒着我......永远不肯让人知道......谁也不知道他其实又做了一些什么......”她喃喃地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也许永远没有人知道。”她手握那支染血的断刃,上玄陡然警觉:“你要做什么?”
一言未毕,她回刃刺向自己胸口,上玄眼疾手快,半途截住,但容配天死志坚决,断刃洞穿他的手掌,直刺心口,“噗”的一声,刺入三分。
三分,已足够了。
她面带了微笑,缓缓倒在白南珠身上,依偎入他的怀中,上玄的手掌连同断刃一切贴在她胸口,她轻轻地道:“我一生......没能给你什么,到最后......刺你一剑......如有来生......来生......”她没有说完,就此静止。
“配......配天。”上玄踉跄倒退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死了!她死了!
她怎么可能会死?
她怎么可能真的和白南珠一起死?
她怎么可能真的爱他?
他怎么可能真的......永远失去她?
如有来生......如何?
如有来生,你是选择爱我,还是爱他?
那日之后,依稀又发生了许多事,但上玄,已全然不知。
《紫极舞》(十一) 旧事
"忆梅下西洲,
折梅寄江北。
单衫杏子红,
双鬓鸦雏色。
西洲在何处……”
《西洲曲》年年有人在唱,这一年,距离那一年,又已是多年。
上玄在西湖之上又听见了这曲子,那是个采莲女子,很清脆地唱着,歌声如莲子一般清晰。
“啪、啪、啪”一连三声水响,有个人在他身边掷水漂,一片树叶被他掷出去很远,那人笑吟吟地托腮问:“想哭了吗?”
上玄哼了一声,不答。
“想哭就哭吧,想当年容隐听说配天出事的时候,还不是一样红了眼睛,像兔子一样。”
“我又不是容隐。”
“那如果不是本少爷及时赶到,出谋献策,你肯定也已经自尽了,救命之恩,一定要报答我!一定一定要报答我!快点哭两滴眼泪给我看!快点!”那人衣袖一抖,一把金边折扇在手,往上玄头上敲去,“快点哭!”
上玄恼羞成怒:“圣香!”
“啊啊,你敢对本少爷不敬本少爷就不带你去找降灵,找不到降灵你就见不到配天见不到白南珠......”
“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