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温情被他一顿抢白,哑口无言,他爱了便是爱了,因为一刹那的心动,人已痴狂,怎可能再去分辨那样的情怀,那样的人儿,是真还是假?他红颜知己无数,却从未动过心,从未动过情,你又叫他如何学会防范一个爱哭爱笑的女人?

神歆知道他尴尬,轻咳一声,“但是存梅并不是你想象的如此多情善良的女子,她欺骗了你,是不是?”她知道她问得尖锐,但是,事已至此,纵然问得温柔,依然是伤害。

白温情深吸一口气,苦笑,“她——给我服了一种药——我吃了它,就必须要一直吃,否则,我忍受不了那样的痛苦——我不只是存梅的奴隶,还是药物的奴隶——”他低头,“所以——她要我把一盒东西放进皇宫中最靠近皇上的地方,我不能违抗,否则,她就不给我药。”

岐阳瞪大眼睛,非常怀疑,“什么药?给我看看。”

白温情苦笑,“我现在没有,除非——”

“除非你杀了我们?”岐阳问。

白温情点头,“但是,我已想过了,这样活下去,不如死了好,所以你们看破了潘崔楼的计划,我反而很轻松。”

“药是白色的粉末?”岐阳怀疑。

“是。”白温情奇怪,“你知道?”

“我的天,不会是可卡因吧?”岐阳苦笑,“难道鸦片战争要提早一千多年?”他喃喃自语,“其实也不稀奇,拿毒品控制人,那是最没创意的办法,却也差不多是最有效的办法——不过毒品也不是普通人可以随便拿到的,难道是一个医生?女医生?”他冥思苦想,“没有道理啊,假如是医生,我有什么道理不认识?”

“你又没有看到人,怎么会认识?”神歆叹气,这个人聪明起来极其聪明,笨起来极其笨,“她绝不是你们那里的人,最多十七八岁,是个腼腆的小姑娘,最多,是被什么人雇来骗人的,真正的背后人是谁,可能那黄衣人才能知晓。”

“但是为什么他会武功呢?还可以打败你?我为什么就不会武功?假如都是同乡的话。”岐阳满腹的疑惑。

“那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有花苦功在武功上,”神歆耐心地安慰他,“而且,圣香绝对不是一个名师,他自己的武功练得如何,我也不清楚,你跟着他练武,假如还练得出成就来,那才是真的奇怪了。”

“我知道圣香的武功不是最好啦,但是,”岐阳趴在桌子上干笑,“但是聿修说过要教我的,他是名师,真正的名师,只是我没学。”

神歆微微一震,聿修虽然朝中供职,但是那一身武功,早已被江湖传得神乎其神,他若要教岐阳,那可就真的是一等一的名师,但是,“即使是聿修教你,你也不可能达到他的境地,”她坚定地道,“那个人的武功,多半不是自己练的,是经过别人传导的。”

“不错,那个黄衣人的武功,是慕郭先生传导于他的。”白温情叹息,“他的药,已经控制了不少人,连江湖排名第八的慕郭先生,也——”

“这还不容易?”岐阳不以为然,“我们抓住了他,要他把武功还给慕郭先生就是了。”

白温情与神歆面面相觑,相视苦笑,这个人什么事都说得如此轻松啊!

“他不会来吗?这么放心让你来对付我们两个?”岐阳东张西望,“他的人不来,怎么知道你是放过了我们,还是杀了我们?”

“你就这么希望他来?”神歆苦笑,“他来了,我们两个要怎么逃?”

“干吗要逃?”岐阳笑眯眯的,“喂,已经来了,你说我要不要逃?”

谁来了?

神歆和白温情这样功力的人都没有听到丝毫声音,岐阳居然知道有人来了?

“咯”的一声,有人推开了门。

岐阳笑眯眯地看着他,“好久不见,你怎么还是这样子?就不知道要换件衣服,换个形象?你没衣服去向圣香借好了,他的衣服多得可以淹死人了。”

“我没钱。”来人是这样回答的,回答的时候,一本正经,一丝不苟。

他当然绝对不是开玩笑,他也从来不喜欢开玩笑,他一直是十一本正经的人,很多人都说他很死板很严肃很顽固,他当然就是——聿修!

神歆站了起来,“聿修大人。”

聿修点头,却是向着岐阳道:“我给朝廷做事,并不是玩笑,圣香是圣香,他有他的乐趣;我是我,律法在我这里,我是不可以像他一样自在的。”

岐阳耸耸肩,“好啦好啦,都是我无聊好不好?下次你受伤生病不要找我,不治。”

聿修依然是他那一张严肃而显得有点斯文——他并不是故意要显得很斯文,他如果可以选择,宁愿长成一张牛头马面的脸,这样的容貌给他带来不少麻烦,不了解他的人看他说话一般都是不听的——因为毫无威慑力。

但是不听他的话的后果一般都不怎么好,反正岐阳很会看脸色,嘻嘻,他是不可能把聿修惹到那个分上的,他在开玩笑。

但是聿修一句话噎死了他——他很认真地反问了一句:“我什么时候受过伤,生过病?”

岐阳差点咬到舌头,“你没有,你没有,我怕了你,我不和你计较什么才是律法,我是学医的,不是学法的。”他会给聿修气死,这世界上如果有人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做“开玩笑”,那就非聿修莫属了。

“聿修大人,为何你会亲身到此?难道是岐阳——”神歆觉得不太可能,“是岐阳——叫了你来的?”

聿修一笑,极其斯文的脸上几乎是显出了有点赧然的神色,但谁都知道他并不是在害羞,“我听见了岐阳的暗号。”

暗号?

哪里来的暗号?神歆一转念之间,才恍然大悟,原来刚才岐阳拿了酒杯调羹在桌上乱敲,居然,是有这样的意思。看着他现在一脸“我要被聿修气死”的样子,哪里看得出他刚才的反应和决断?神歆摇头,心里更深的一种怜惜和佩服泛了上来,这一个时灵时不灵的天才和时灵时不灵的傻瓜!“那么,大人却刚好就在附近?”她问,依然不解。

“笨啊,这个他要抓的在宫里下毒的凶手就在这里,你还问他为什么就在附近?他如果不在附近,那才出问题。”岐阳懒懒地白了神歆一眼,“我本来以为你很聪明的,谁知道——”

神歆也只是微微一笑——岐阳的白眼就到这一笑为止——他又开始得意,得意忘形,这样正经的女人为他笑,比他笨。他喜欢神歆微笑的神情,看起来——非常非常平静,非常非常温暖。

爱情——不必浓郁,不必疯狂——点心既足——

因为岐阳洒脱,所以他欣赏的决非缠绵刻骨的爱情,他喜欢一笑之间的相知和满足。

一个通情达理的、理智的女人,和她微微的,偶尔的心动和可爱。

一触之间,动及了灵魂,那便是喜悦,是快乐。

他和神歆从来没有海誓山盟过,说得最动情的话,只不过是一句“我喜欢你。”

他活跃,而她怡然。

这是一份沉淀了的感情,不易疯狂,也不易退却——因为,他们都不是轻易付出感情的人,一旦付出了,就很审慎,就懂得珍惜。

他其实很庆幸找到这样一个珍惜感情的女人。她不像一舞,一舞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但是她从不珍惜感情,她把别人对她的好,当做当然,别人对她不好,她也不在乎。

所以她注定寂寞。

喜欢神歆这样的微微一笑,岐阳看那一眼之间,想到一些平时他想也懒得想的东西。

然后他就自己在那里笑,笑得更像个傻瓜。

不过做正事的人谁也没有理会他,聿修要把白温情带走伏法,神歆和聿修不知道争什么,大概就是争是不是应该追究白温情背后某人的事情。

“我还没有打算收手,此事我会继续再查,白公子我非带走不可,在宫中下毒,毒死十数人这样的大罪,大宋开国以来,还没有见过如此惊人的下毒事件。至于存梅姑娘和那个黄衣人,我都会查的。”聿修淡淡地道。

岐阳完全没听聿修在说什么,突然跳了起来往他嘴里放入一个东西,“吃药,这里危险得很。”

聿修是不轻易让人近身的,更何况给他嘴里塞东西。

有一刹那神歆甚至绷起了神经,运起了真力准备救人,她怕岐阳被聿修整个震飞出去,但是聿修没有,他居然一本正经地吃下岐阳给他的东西,一本正经地说了声:“谢谢。”

岐阳踹了他一脚,笑骂:“谢谢?我现在不救你,等到你出了问题,麻烦的是我,谢你个头啦,跟我还要客气?你几时看见圣香和我客气?”

他这一脚自然没有踹到——聿修衣袖一飘,他这一脚就踢不出去——但是他的“踹意”已经表达了,岐阳就已经满意。

神歆开心地笑了一下。

如果没有遇到岐阳,她也许这一辈子都不会这样轻松愉快地笑。

白温情没有反抗就被聿修带走了,论武功,他比不过聿修,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在聿修追上门来之前,就已经后悔了。

但是背后何人指使,有何用意,依然不清楚。

这些事情留待聿修去查,神歆和岐阳既无权管,也无力去管,最多,就像刚才一样,拆穿一些阴谋,却无法去矫正已经错的事实,或者去追击还未成为的事实。

他们只管回名医山庄。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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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伴天涯

“你居然和他在一起整整两个月之久!”龙太医脸色森然,“你还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羞耻?你一个孤身女子和一个孤身男子相处,你有没有想过世道人伦?你有没有想过咱们名医山庄的脸面?”他气得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当年,我怎么会看中你聪明智慧,怎么会以为你会是个可以担当重任的孩子,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

神歆脸色有点白,“神歆自认为并没有做令名医山庄丢脸的事情。”

岐阳在一边大眼瞪小眼,假如不是他答应了神歆不信口开河胡说八道,他早就和这个顽固了无数倍的老头吵起来了,他现在心里在默念:“涵养,涵养,涵养……”

“你居然敢顶嘴?”龙太医冷冷地道:“你忘记了?你身上三成的功力,是我给你的,你身上的伤,是我给你治的,我不与你说名医山庄养你十九年的情分,就说我龙某人两月之前对你的恩德,你居然敢这样和我顶嘴?”

神歆缓了缓,恭恭敬敬地对着龙太医行了一个礼,“神歆自知有负名医山庄的恩德,但是,神歆并不认为自己错。”她播了摇头,不欲与龙太医这等前辈争吵,“先生认为应该怎么罚,才可以消散先生心中的不满?”她从不认为自己理亏,但是,她也没有和这么顽固的老人争吵的意思,当大家的思维和角度不同的时候,争吵,多半是没有结果的。

龙太医冷笑一声,“受罚?你愿意受罚?”他拐杖一划,“那也容易,你把老夫传授给你的五年功力,自‘天容穴’注入这个小子体内,我也不罚你,你是我一手带大、看大的孩子,我罚这个小子,你想必更心痛,更后悔。”

他此言一出,神歆脸色骤变,“天容穴”在颈侧,龙太医存心地要让岐阳变成哑巴——甚至一不小心,气息输入得不对,立刻就送了岐阳的命!

“先生!”

神歆变色,一句话还没有说出口,龙太医抢白:“你心疼这小子,是不是?那你就永远不要回来,不要求我原谅,名医山庄从此不认你这个人。”

神歆摇头,“先生,我不是没有想过不要回来,神歆作了这样的决定,就不在乎逃走。但是,神歆回来,并不是回来祈求先生们的原谅,神歆自认并没有错,所以神歆也就不需要被原谅,神歆回来,想做的,不过是尽神歆应尽的责任,各位先生——总是要神歆侍奉终老的,神歆不是不能逃,而是不想逃。”她缓缓地给龙太医跪下,那样子并不是忏悔,也不是卑贱,而是她想要很诚心地表达一种心意,“神歆逃走了,先生们怎么办?名医山庄的馈赠从哪里来?名医山庄的名声由谁支撑?药物品种的来源,江湖朋友的接待,有些需要奔走的事情,山庄如果失去神歆,必有诸多不便,所以神歆从来不想逃走,神歆想要留下来,尽职,尽责。”她抬起头看着龙太医,“先生们都渐老了——”她的声音微微带了哽咽,然后她不再说下去,低伏下去,轻轻地磕了一个头。

岐阳本来在那里暗念“涵养”的,听见神歆这样说,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开口道:“神歆啊,我本来是决定不说话的,但是,你这样说,我就不得不说了。”

神歆以为他要开口骂人,他会以为她说得太委屈,或者他会说她太自私,是不是想要留住她在名医山庄的地位名望。如果他这样以为,她会非常失望的,她以为他是一位可以真正了解她的想法的男人,他虽然喜欢胡闹,但并不糊涂。

但没想到岐阳开口却说:“傻瓜神歆,你如果真的为了这几个老头子留下来,真的是很傻的事情,但是爱情这种东西不可以让人诋毁良知。这几个老头虽然人不怎么好,看着也很讨厌,脑筋里一团浆糊,但是他们终究是你的——亲人,谁也不能阻止,你去爱你的亲人。”他拍拍她的肩头,“站起来啦,你如果想要留下来,把那个什么气注入我的‘天容穴’就是了,何必和他废话?你不觉得很累?他根本不听你说道理。”

神歆有一点呆,怔怔地看着岐阳,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可以了解她了解得这么深?可以维护她的想法维护到这样一个地步,这样轻易地不在乎他自己?而——这就叫做深情吗?

她有一刻“眩惑”。他的眼睛,看起来,显得格外明朗,简单,而快乐——就像这世界上没任何东西可以破坏他的无所谓和洒脱的心情,没有什么事情是大不了的,是可以值得哭的,一切的一切,都很简单。

例如说现在,把内力注入他的“天容穴”,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一点也不在乎,一点也不担心,一点也不是事情。

他会如此坦然,是因为他理解她的想法,他觉得她是对的,所以他支持。

但是他很懒,所以他想出来的办法都是很简单的办法——例如,就把内力注入他的体内好了,她就可以留下来,就不必和龙太医说道理,就不必求人,就不必——下跪!

神歆缓缓地站起来——她几乎是被岐阳的眼神蛊惑了——

“你一点也不害怕吗?”神歆低低地问,“不怕,我一个失手——”

“你不会失手,”岐阳给她一个大大的笑容,“你喜欢我,怎么舍得弄死我?何况——”他把嘴巴伸到神歆耳边说悄悄话,“就算你弄错了,我们还可以找聿修啦,容隐啦,这些武功厉害的人来救我,还有你这么厉害,我怕什么?”他还非常做梦地道,“假如这些功力到最后都变成我的,那有多好?”

神歆多少紧张混乱的心情都被他这样莫名其妙的想法给弄没了,忍不住笑,“变成你的?你还真会想,我转注功力,你和我都有危险,你当是游戏吗?”

岐阳把脖子伸过来,笑嘻嘻的,“牡丹花下死——”

神歆“啪”的一声,轻轻地在他头上打了一下,“胡闹!”

龙太医一直冷冷地听他们对话,“你说你要留下来,全是为了我们老头子着想?”

神歆沉默了一下,叹息,“先生可以不信。”

“你只要对这个小子下手,我就准许你留下来。”龙太医冷冷地道。

他明显就是故意刁难神歆,看她是选择岐阳,还是选择名医山庄。

“我不会伤害岐阳,”神歆毫不犹豫,“先生要我交回武功,我可以交回,但是我不会伤害任何人,即使不是岐阳,我也不会伤害,何况——”她很坚定地退了一步,说了一句岐阳可以感动一辈子的话,她说,“我真的很在乎他。”然后她顿了一顿,又补了一句:“我爱他。”

岐阳从来没有想过可以从神歆嘴里听到“我爱他”这三个字,他以为神歆永远是那么淡淡地微笑,坚持着她所坚持的东西,然后其他随意的那种女人,她付出感情不易,表达感情更不易,但是在龙太医这样的逼迫下,她如此坚定地说出了“我爱他”这三个字,没有丝毫怀疑,或者虚伪的成分。

“我爱你哦——”岐阳震惊之后,忍不住双手把她整个人转了过来,轻轻地在她唇上吻了一下,然后很正经地道。

他难得如此审慎,说话的时候难得如此专注,动作难得如此小心。

神歆虽然有点害怕被他在唇上吻了一下,但是听见他这样审慎而小心地说:“我爱你哦——”她不明白为什么他的语气带着这么强烈的感情,好似她做了什么令他非常感动的事情,但是,依然有一种被爱的幸福,一下子洋溢了眼角眉梢。

她笑了,“我也爱你。”

岐阳若无旁人,把龙太医当成空气或者死人,“傻瓜神歆啊,”他本来揽着神歆的肩,“你想要尽孝道和责任是好事,毕竟我想尽都没有活人可以让我去‘孝顺’他一下。但是,假如你已经做到这个分上,他们依然不知好歹,不希望你留下,而以为你要贪图他们的什么财富势力,那么,你有什么必要为了这些人,伤害你,伤害我?你——”他很肯定地道,“要对人好,没有必要弄得自己这么——贱!”

神歆叹息:“我只是想尝试,让我尽责任的机会。”她笑得有一点苦,“我放心不下这里的先生们。”

“但是你都已经做得很好了,有必要连人格尊严都放弃?你并没有错,只不过,你爱了一个他们不欢迎的人,如此而已,这种戏码电视里经常发生,只不过你不但没有和男主角私奔远走高飞,反而回来想对他们尽孝,最可恨的是,你又不是祈求原谅,哈,难怪我会爱你。”岐阳神采飞扬,笑眯眯地道。

神歆抬头看着铁青着一张脸的龙太医,“先生,神歆,走了。”她不会伤害岐阳,也不愿意跪着祈求让她留下来尽孝,她依然是自重的。

龙太医眼中闪着奇诡的光,冷然没有反应。

岐阳心里有点发毛,不知道这个变态老头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他拉着神歆走出去,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暗自绷到了极点。

神歆早已感受到龙太医身上散发的杀气——

就在岐阳拉着她要走出门口的时候——

“我若让你们这样走了,岂不是毁了我名医山庄百年的威名?”有人凉凉冷冷地道,语气非常凄厉。

然后岐阳就直觉地,猛然地向旁边一跳——他的弹跳力素来都是极好的,这一跳跳得极远,从门边,直跳到了窗台的木桌之上,发出“砰”的一声,落桌居然声响不是很大,说明他跳得很轻松。

神歆也在那时猝然倒跃,一闪进了房间最深处。

因为龙太医抄起他的拐杖,一杖劈了过来。

他本可以一杖打死岐阳的,岐阳不会武功,他本来算定了岐阳闪避的退路,断定了可以一杖打死他!

但是他没有想到,岐阳居然可以从门口,直接跳到了那边的桌子上!

这不是普通人的跳跃范围!

龙太医身为大夫,早已研究过,一个常人在危险之际的反应之力是多少,但是岐阳不同,他显然已经远远超过了那个反应的限度一他还没有看见过,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可以一跳跳这么远!

神歆一退即进,从房间的最深处,一闪闪到了岐阳前面,“先生!”

但是龙太医不理不睬,杖影如山,叠叠自神歆头顶上罩下,呼啸之声不绝于耳。

神歆两手空空,不能硬挡龙太医的拐杖,她的功力也远远不敌龙太医,但是她不能闪,一闪,岐阳就要正面面对龙太医,情急之下,抄起桌上的砚台,权作暗器,对着龙太医掷了过去。如果不是为了岐阳,她不会动手,不是岐阳,她就不会是一个会反抗的女人!

砚台沉重,神歆本来连得一手极好的暗器功夫,这一掷来势极猛,而且砚台有角,一个不小心,那被砸上了也是头破血流的事情,何况神歆情急出手,这一掷包含着她的真力内劲!

龙太医拐杖一拨,“当”的一声轻易击落那砚台,须发俱张,“你敢和我动手!神歆,你果是一心一意照顾着这小子厂

岐阳在后面叹气,“神歆你被这个老头带大真是你的悲哀,你知不知道有一幅画叫做《母鸡的悲哀》,一只母鸡踩了颜料在花布上走过印出来的画,举世无双,叫做《母鸡的悲哀》……”他本来在说神歆的悲哀,突然扯到母鸡的悲哀,然后越说越远,扯到人类是不是应该尊重动物自主权的问题,浑然忘了眼前的危机。

而他眼前的两人略一对视,气几相触,龙太医冷哼一声,拐杖一抖,又是三杖九掌。神歆本来武功就不及龙太医,招架得极是狼狈,顾虑着背后的岐阳,所以更加是左支右拙。

岐阳害怕了起来,“喂喂喂,老头,你不要拿着那根拐杖比来比去了,我告诉你一个你不可以打死我的理由,你听不听啊?你干什么要我死?我如果不死啊,你的名医山庄不是多了一个太医?你不是多了一个可以一直‘第一’的筹码?那多么好是不是?龙老头啊——”他最后一声“啊”是因为龙太医一拐杖劈了过来,他不得不一拍桌面,逃到窗户外面去。

一方面龙太医也不得不佩服他弹跳反应的能力,他已经把神歆逼在门边,料想此杖十拿九稳岐阳一定逃不掉,谁知道他居然往后一跳,从窗口穿了出去,落在屋外。

龙太医一声长啸,准备叫起名医山庄的所有人,拦截岐阳和神歆,绝不容许他们从这儿跑了。

他自己也袖子一拂,抢出门去。

但是门外有人。

一个水云山般孤意的男子,一身道袍,眉目之间是忧悒,颜色之间是忧悒的孤清,如一个寂静无声的夜,还有月下那一朵自开自谢的莲。

岐阳正一脸好奇地看着那个男子,“通——微——”他实在是太稀奇了,这个如莲的男子,平时是最避麻烦,最不爱出门,最不沾染红尘俗事,最喜欢一个人闭门的——巫师——圣香少爷这么叫他,居然,出现在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的名医山庄?

通微点了点头,眉宇间一贯的忧悒,“岐阳。”

“是啊是啊,我是岐阳我是岐阳,”岐阳非常高兴——靠山来了——笑眯眯地上前勾肩搭背,“你怎么来了?你怎么会来的?你来了就要救我是不是?”

龙太医抢出门来,看见这样一个清白孤意的男子,冷笑,“今日就算是皇上来了,也不能阻止我杀死这个小子!”

通微本就一个人站在月色里,闻言,也冷冷淡淡,如月色一般孤清地道:“杀人之人,终有一日,必会为人所杀。龙先生命盘所指,煞气在眼,恐怕离血光之灾不远了。”他拂了拂衣袖,似乎不愿沾上尘埃,“我来,是因为则宁出事了,需要圣香和你回去救人。”他也不掩饰他来的目的,也不愿刻意虚伪做好人说他是为了救岐阳而来,他本对岐阳毫不关心,他关心的只是则宁而已。

他并非喜欢多事,也不是心在天下,或者心存热血的激情男儿,他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什么坏人。

他就是通微,清冷如月,守着睡莲塘花开花谢的男子,落花,闭门,无声。

岐阳叹气,“你就不可以说好听一点?你说你是专门为了救我才来的,我岂不是会对你感激涕零?”

通微霹出一点笑,“我从不需要谁对我感激涕零,而且,你也不是会对任何人感激涕零的人。”

神歆却是她全心全意,只关心岐阳,全部的精力都在留心龙太医的一举一动上面。

这个时候龙太医挥杖——

结果自然是和通微打了起来。

然后,还没有看出是龙太医占上风还是通微略胜一筹,场中的情势大变!

龙太医可能是年纪大了,经过了这么久的打斗,体力不如年轻人,与神歆动手的时候,神歆本来武功就是名医山庄所授,她的功力也不如龙太医,加上面对尊长,自然龙太医大占上风。

但是通微却不同,通徽的武功,在朝廷江湖之中,并不一定有着名气,但是,他却断然是一个强者!

所以龙太医的优势,变成了压力——然后他还来不及施展他种种静微奥妙的武功,突然年老病哮喘发作,剧咳起来,“哐啷”一声,拐杖落地。

“先生!”神歆一步赶了上去,扶起龙太医。

岐阳吓了一跳,立刻跳了过去,也开始给龙太医做检查。

“他有一点肺水肿哦,”岐阳听见他胸腔里的水泡响,有点惊心动魄,“神歆,他打得太激烈了,血液里的血清渗进肺里去了,这样下去,很快他就会窒息的。”

神歆手指已经飞快地点了龙太医身上数十处穴道,她当然知道可怕,“岐阳,我运劲逼他吐出来。”

“不要,他已经没有什么中气,被你一逼,很容易力竭的。我来想一想,如何才可以制止肺水肿——你把他抱起来,坐起来,让血多流向下身——”岐阳俯身静听龙太医的呼吸,“还好不是很严重,否则我就只好说放血了。”

龙太医数十年的行医经验,略略一缓就会自行处理,“你——你为何要救我——”

岐阳稀奇之极,“我为什么要救你?我是医生,是大夫,见人生病,当然要救,难道做医生还可以对病人说,‘我看你不顺眼,不救你了’这种话?莫名其妙!”

神歆没说什么,听了这话,也只是轻轻一笑,她并指运功,一指点入龙太医的胸前檀中穴。

龙太医只觉得胸前一热,就像有活力与精力冲入了他的身体,“神歆,这是——”

“这是先生五年的功力,我还给先生,还望先生保重身体,不要轻易和人动气了。”神歆传出了功力,人有点虚弱,站了起来,微微一晃。

岐阳心头一跳,立刻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心里有点痛,他没有体会过这样细微到痛的感觉,神歆本不是一个要人怜惜疼爱的女人,她并不需要人家保护。

“放开我,我没事。”神歆低低地道。

“我不放。”岐阳叹气,“你也好累了,走吧,趁着老头暂时没力气打人,我们快点逃走,省得打架。”

神歆脸上微微一红,“这里还有——”还有通微在,他怎么可以这样胡闹?

“我抱着你走,你不许下来,不许和我打架,不许和我争论,不许说你没事——”岐阳抱着神歆走,“我还没好好抱过你一次呢,你不要吵厂

“放我下来,你这是胡闹!我——我——丢脸死了——”

嘻嘻,显然,假如神歆真的要挣开,岐阳哪里抱得住她?

龙太医坐在地上喘息,脸上的恨意在,但是,却有了一些淡淡的迷惘。

通微一拂衣袖,不染尘埃,“名医山庄,众多人才,但却不要太过小气,给人看了没有武林宗师大家的风范。”他悠悠地说完,悠悠地离开。

“先生。”

其实众多名医山庄的大夫早已经在旁边看着,只不过没有出手相助。

“龙大先生,可要追击?”

龙先生冷冷地看着这一群事了之后才问是否追击的老头们,突然觉得无比累,老了,大家都老了,都贪生怕死起来,不复当年的豪气了。

“通微是宫里的人,他不单是武功不弱,还修习玄门道学之术,不是我辈中人可以抵挡的。”有人这么解释,苍白无力。

“不必追击了。”龙太医冷笑,“名医山庄丢人还丢得不够?难道要追上去,给人打回来才知道羞耻?”他抬起头,“神歆——毕竟还是——向着名医山庄的,我们老了,留不住她,但是,她毕竟还是没有令我太失望,岐阳——的确是个人物!”

“那名医山庄——”

“你以为神歆真的丢的下这里?她是这里的人,她在这里长大,这里的事务,这里的人,她是放心不下的。”龙太医淡淡地道,露出一股姜是老的辣的神色,“她一定会回来的,当名医山庄需要她的时候。”

“那为何大先生要和她动手?”

“我本想完全控制她的,但是,她毕竟大了,成熟了,不再是我可以控制小姑娘,而是可以自行自主的一个女人了。”龙太医淡淡地道,“我本以为,杀了岐阳,她会听话的,但是她居然敢和我动手,说明她不再是我养的狗了。”

——+※+——

通微追上岐阳,“则宁病重,岐阳你此行是否回开封救人?”

他追上来的神态很忧悒,神韵很美,依然像一朵莲花,无声寂寞地开来谢去,亦或一门庭院,无边落木的寂静。

岐阳答非所问:“你很像一种东西。”

通微微微挑眉,一点孤傲,一点悠远。

“你很像茶杯。”岐阳一本正经地道,“你很像我宿舍里那个古古的,很漂亮的,摸起来冷冷的茶杯。”

他在说什么啊?神歆被他一路横抱在手里已经是满脸红晕,看见有人追了上来,就更加羞赧,挣扎着要下来,“你胡说什么啊。”

但是通微居然眼含笑意,“则宁赞你是个人物,你果然是个人物。”

他眼里忧悒和孤清,就像一杯干净而古芳的茶,氤氲着一种特殊的寂寞,“我的确特别喜欢喝茶。”

岐阳干笑,他只不过随便说说,“是吗?”

通微悠悠一笑,“你此行是上开封吗?”

岐阳看出他眼里的微妙的变化,假如他不上开封——那会如何?

通微吐了吐舌头,“我当然去开封,我怎么不敢去开封?哦,呸呸,错了错了,是我怎么敢不去开封?”岐阳干笑。

神歆也淡淡一笑,“其实你本不必追问的。”她挣扎下地,整了整衣裳。

通微感兴趣地问:“如何?”

“他知道则宁有难,是一定会救的。”神歆看着岐阳也一脸很稀奇的样子看着她,不禁有点好笑,微微扬起了眉,扬起了眼神,“因为他是个好人。”

通微若有所思地点头,“有道理。”

岐阳不满地哇哇叫:“什么叫做我是个好人?我本来就是好人!我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风华绝代、倾国倾城的大好人!那还用说……”

神歆轻笑,不置可否。

—行同路上开封。

他依然活跃聒噪,她依然安然祥和。

一个男人,遇上了与之契合的女人;一个女人,遇上了令她心动的男人。

然后居然还懂得珍惜。

居然还可以在一起。

那便很足够很足够,很幸运很幸运了。

她和他之间,没有吃多少苦,没有经历许多的波折。

但是爱得很刻骨。

爱——并非一定基于痛苦绝望而生,相知,信任,专注去爱,也许很简单,却也很隽永。

她感激上苍,让她遇见了快乐。

——+※+——

所谓太簇角——

“坤元载物,阳乐发生。播植资始,晶江闲亨。列俎棋布,方坛砥平。神歆湮祀,后德惟明。”

如此,唱去了。

——#完#——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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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

七年之前。

十六岁的圣香被丞相一如既往的关在书房里,他睡眼朦胧的对着窗户打呵欠,一本《伦语》支在眼前挡阳光,好让他睡觉谁得安稳一点。

时正晌午,秋日的太阳也许并不炽热,但是也并不温柔,这个时候,很少人出门,四下一片寂静,正是睡觉的好时节。

“咯——啦——”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正午分外清晰。

“老鼠?”圣香陡然惊醒,他抽起那本《伦语》,姿势非常潇洒的一个回身,对着声音的来处打了过去。

——“啪”的一声!

圣香当场傻眼!他把书拍在一个人——的脸上!那个人是刚刚推开他书房的通向花廊的门进来的!

《伦语》从来人脸上滑下来,“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来人的一张脸被打得鼻青脸肿,黑得不能再黑!

如果不是第一次相遇是这样离谱的情况,可能圣香和岐阳不能这么快认识,也不可能变成好友,但是——已经是这样了!来人丝毫没有感受到这里和他原来的世界有什么不同,只是火冒三丈的瞪着这个他一进来就莫名其妙的打了他一书本的——疯子广你有毛病啊?没看清楚就随便打人!你知不知道,我过两天要高考,你打伤了我,怎么赔我?你帮我去考试?我要告你人身伤害……“

圣香莫名其妙,呆了一呆,“本少爷以为你是老鼠,已经手下留情了你知不知道?”他一跃而上坐在他读书的桌子上,“你是谁?从哪里来的?在这鬼鬼祟祟干什么?今天是本少爷在睡觉没听清楚,如果我听出来是个人,刚才那一书本包管打得你脑袋开花,死得无比难看厂

两个人各自说了一大堆,然后才正眼向对方看了一眼,各自吓了一跳。

圣香发现这是个奇怪的人,一头短短的头发,穿着一套奇怪的衣服,穿着奇怪的鞋子,胸口还挂个牌子“x高中高三甲班岐阳”。看了一眼,圣香太少爷凭借着他举世无双聪明的脑袋瓜子判断,“喂,你是谁?你叫岐阳?”

岐阳也莫名其妙的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古装的“少爷”?长是长得很可爱啦,不过又不是女孩子,漂亮可爱也没有用,一身长长宽宽的“儒袍”,还拿着根折扇晃啊晃的,傻不像傻,颠不像颠,假倒也不像假的。“你是谁?你是唱戏的?童星?”

圣香得意扬扬,“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我是圣香。”

“声响?”岐阳东张西望,“这里是什么地方?”

圣香用折扇敲了一下岐阳,“你自己钻进我书房来,还问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大宋朝赵丞相的府第,我是赵丞相的儿子,圣香,知道了吧?大傻瓜!”

“大傻瓜?”岐阳的表情象是突然间吃错了药,“大宋朝?赵丞相?你在说什么啊?”

“我说的当然是人话,不是人的家伙自然听不懂。”圣香伶牙俐齿,拐着弯儿骂人。

岐阳陡然跳了起来,“胡说八道!现在明明是公元2036年,大宋朝?你念历史念傻了吧?赵丞相?我还钱丞相孙丞相李丞相呢!这里不是M大校园吗?我还没高考呢,只不过过来看看,出口在哪里?快点带我去!我要回家!”

圣香才更莫名其妙,跳起来折扇又给了岐阳的脑袋一下,“你才是疯子胡说八道,幸好你遇到本少爷,钱丞相孙丞相李丞相这种话给别人听见了,打死你都不稀奇!”

“打死我?打人犯法的!拜托,声响少爷,你如果是M大戏剧社的,我已经承认你的演技炉火纯青出神入化,拜托不要开玩笑了好不好?”岐阳摸着头苦笑。

“演技?”圣香听不懂,“你一定是有毛病的厂他不和岐阳多说,提高声音,”卢嫂——卢——“他才叫出一声,门”吱呀“一声就开了,一个莫约五十多岁的老太婆驻着根拐杖走了进来,”少爷?老爷说,你的书没念完不可以出来——“

圣香却呆了一呆,“你是卢嫂?”他前几天看见的卢嫂可没这么老。

卢嫂露出笑容,颤巍巍的道,“人老了,不中用了,前天晚上受了风寒……咳咳……跟看就要不中用了……我还真舍不得少爷……咳咳……”

“你怎么这么说话?你等着,我给你找大夫去厂圣香从桌子上蹦下来,准备往外冲。

“咳咳,不行!这位——这位公子,快帮我拉住少爷——咳咳——他有病不可以出去吹风——咳咳——”卢嫂病得老眼昏花,也没看清楚岐阳是什么样子,也忘了问他是从哪里来的,急急要岐阳帮忙。

岐阳呆呆地看着这位似乎快要病死的“卢嫂”,如果是演戏,那未免也演得太像了吧?如果不是演戏——还没想清楚,他已经变成了别人嘴里的“这位公子”,还不由自主的把圣香拉住了,“你等一下,她那么着急,你跑出去,她一个人在这里不急死?”

圣香火大,“爹也太过分了,卢嫂病了,居然连个大夫都不请,我要找他算账去!”

“咳咳,老爷事情忙,这点小事,不要让老爷费心——”

圣香哼了一声,“但是病也不能不治厂

“不治,卢嫂患的是风寒,请大夫要——好多银子——”

“要银子还不容易?”圣香不以为然。

卢嫂露出微笑,“傻孩子,老爷清廉,你以为丞相府就可以随便花银子?”

“不要我爹的钱也可以有银子的——”圣香皱眉,他的办法多得很,哪里就一定要丞相府自己的银子?但是他的话被岐阳打断,“风寒是不是就是感冒?”

“风寒就是风寒!什么感冒厂圣香瞪眼。

岐阳干笑,“那么——重感冒?”

“重感冒是什么东西?”圣香反问,顺便白了他一眼,“就是伤寒吗?”

岐阳翻白眼,“就是头痛发烧,身体虚弱,头昏目眩,鼻塞流鼻涕,咳嗽……”等他把所有感冒的症状念一遍,卢嫂露出笑容,“正是正是,这位公子,你小小年纪就已经会给人看病,而且不用把脉,真是神医!”

啊?神医?岐阳咳了一声,平生做过无数大梦,希望成为科学家、企业家、教育家,甚至球星影星——就是没发过愿要做神医!不过既然已经给人叫了一次,那就马马虎虎做一次神医好了。“这个是西瓜霜润喉片,你吃下去就不咳嗽。”他的口袋里装着一些常用药,因为M大最近流感,所以他带着,也有感冒药,“还有这个,白色的药片,圣香你拿水来。”他指挥“赵丞相的儿子”就好像指挥一只蚂蚁,“给卢嫂送药。”

“哦,”圣香将信将疑,到了一杯水给卢嫂。

“吃不死人的,要不要我吃给你看?”岐阳顺便自己也吃了一片,防止卢嫂传染嘛!“现在吃一片,过一会儿再吃一片,大概七天就好了,不会死人的。”

圣香坐在一边,支着下巴看着他,“你真有几分本事。”

岐阳耸耸肩,心中已经开始相信这是犯了哪一种错误——他也曾经听说过,M大有一个可以穿越时空的门,他大概是不小心摸到大宋朝去了。“我要回去了,明天我再给她送药来。”

于是,由于偶然的“风寒是不是就是感冒?”的事件开始,岐阳开始在大宋朝作“神医”,一开始是因为很好玩,他乐此不疲,但是有一天——

“岐阳公子,既然你医术如此高超,圣香的病不知道岐阳公子能不能治?”某年某月的某一天,赵普赵丞相这样问他。

岐阳当场傻眼!他这冒牌神医只会拿些感冒药之类的过来给人吃而已,圣香有什么毛病他根本就不知道也看不出来!但是丞相这样充满希望的看着他,让他根本就不能说他不会!呆了很久,才说,“啊,经过我和令公子的相处,令公子的病并非没有希望。”

果然这话说完丞相的眼睛立刻充满光辉,大喜,“那么小儿就交给岐阳公子了!多谢岐阳公子对小儿再造之恩……”

岐阳只能干笑,苦笑,假笑,拼命笑——直到他的脸笑到僵硬不会动为止。

过了几天,“圣香啊,你到底有什么毛病?我看你好好的嘛,又能吃又能睡,蹦蹦跳跳,武功了得,身强体壮,百病不生……”岐阳在圣香房间里念叨。

“这里的毛病。”圣香依旧笑嘻嘻的坐在桌子上,指指胸口,“心病。”

“心病?”岐阳怀疑,“你爱上了哪家名门闺秀?你不敢提亲我帮你提亲去,有什么了不起的?”

“心脏的毛病。”圣香正色道,“大夫说我活不到二十六岁。”

“胡说八道!”岐阳诧异,“你不是好好的嘛,怎么活不到二十六岁?哪个说的?我帮你揍他去!”

圣香悠闲的扇扇子,“我自己说的。”

“你有毛病厂岐阳不理他。

“那是书里说的,真的假的我还没死,不知道!”圣香依然悠闲。

岐阳睁开一只眼睛,眨了眨,“你真的有心脏病?”

圣香叹气,“我干什么要诅咒自己骗你?”

“心脏病?”岐阳自言自语,“那不就是会死人的?”

圣香耸耸肩。

结果,岐阳为了继续作“神医”,看能不能治疗圣香的病,考进M大之后他转系到了医学院,最后成了地地道道的“神医”。

不过最损的就是,等到他变成“神医”有足够的经验和资历可以给圣香治病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圣香的心脏病只是非常轻微的那一种,也就是心动过缓,由于圣香武功不弱,这一点毛病根本就不算什么,浪费了岐阳三年多苦苦学医的心血!

当然圣香说只能活到二十六岁也没有骗他——在大宋朝那种医术落后的时代当然是很严重,但是在岐阳的照顾下,圣香活蹦乱跳的像一只鸭子,哪里有半点病人的模样?

这就是圣香和岐阳当年的相遇。

差不多就是大宝遇二宝,一个原本就嬉皮笑脸胡作非为,再外加一个得混且混随随便便,两个人不成知己才怪!更不必说七年下来,一个差不多可以是另一个肚子里的蛔虫。七年之中,稀奇古怪莫名其妙的事件层出不穷,但是也不得不佩服这两个人本事大,无论闯了多大的祸,都有本事圆回来,这可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