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刺客信条:大革命上一章:第34章
  • 刺客信条:大革命下一章:第36章

  我的体格并不魁梧,但我穿着厚实的靴子,手里有把弯刀,还有出其不意的优势。我在跳下的过程中一刀刺穿了对手之一的脸,然后松开刀柄,旋身踢出一脚,正中第二个对手的喉咙。他跪倒在地,双手捂住脖子,脸色青紫。我抽出弯刀,然后把刀刃径直刺进他的胸膛。

  我的身后传来又一声呼喊。几张面孔出现在墙头。我立刻转过身,钻进人群。两个追兵紧随在后,而我不顾一切地向前挤去,对其他人的抱怨充耳不闻。到了桥上,我在一堵矮墙边停下脚步。

  接着我听到有人大叫:“叛徒!革命的叛徒!别让那个红发女人跑了!”

  另一个追兵接过话头。“抓住她!抓住那个红发娘们!”

  另一个人大喊:“她是革命的叛徒!”

  然后又是一句:“她朝三色旗吐口水!”

  这个消息花了一两分钟才传遍人群,但我发现转头看我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终于注意到了我身上相对值钱的衣料,然后目光径直转向我的头发。我的红发。

  “你,”有个人说,“是你,”然后他大喊道,“我们找到她了!我们找到叛徒了!”在下方的河面上,有一条驳船缓缓地从桥下驶出,前甲板上的货物上盖着粗麻布。我不清楚那是些什么货物,只好祈祷那些货物够软,足以抵消跳下桥时的冲击力。

  不过说到底,那些货物柔软与否都不重要。就在我跳下去的同时,愤怒的市民们抓向了我,而我只能扭身避开,也让我这一跳失了准头。我手舞足蹈地摔在驳船上,只是落在了错误的位置——也就是外侧——撞上了船壳,下落的力道几乎让我无法呼吸。

  我依稀意识到,自己听到的那声“劈啪”是我的肋骨断裂的声音。紧接着,我的身体便滑进了墨黑色的塞纳河里。

  当然了,我没有淹死。游到岸边以后,我钻出河水,然后利用国王来到巴黎所引发的混乱“解放”了一匹马儿,沿着那条满是杂物的道路,朝和人群相反的方向前进。我离开巴黎,前往凡尔赛,一路上尽可能避免颠簸,以免碰到我断裂的肋骨。

  我的衣服湿淋淋的,牙齿也打着颤,但最后顺利回到了园丁木屋的门前,爬下马背。可无论身体状况有多糟糕,我的脑子里想的只有一件事:我让他失望了。我让我的父亲失望了。

  摘自阿尔诺·多里安的日记

  1794年9月12日

  读到这里,我发现自己屏住了呼吸。这不仅是因为我钦佩她的勇敢,也是因为当我回顾她的旅程时,仿佛在看着镜中的自己。韦瑟罗尔先生说得对(谢谢你,韦瑟罗尔先生,谢谢你让她明白了这一点),因为埃莉斯和我的确有很多相似之处。

  当然了,我们的不同之处在于,她比我先行一步。埃莉斯先接受了她……噢,我本来想写她“选择”的组织,但事实上,埃莉斯并没有选择的余地。她生来就是个圣殿骑士。她从小就接受了领导骑士团的训练,但就算她一开始对这种命运欣然接受——事实也正是如此,毕竟这能让她避免充斥着扇子和流言蜚语的生活。她也在之后学会了怀疑。她长大成人,也开始质疑刺客与圣殿骑士之间的永恒争斗;她开始质问自己,这一切是否值得——这些杀戮过去是否有过、而未来又是否会有任何意义。

  她没猜错,她在巴士底狱看到的那个老人就是贝莱克。可以说,我和他的相遇纯属偶然,是他改变了我的看法,让我意识到自己拥有某些天赋。换句话说,是贝莱克让我成为了刺客。他充当我的导师,帮助我加入了刺客兄弟会。也是他派我去追捕杀害我养父的凶手。

  噢没错,埃莉斯。为弗朗索瓦·德·拉塞尔哀悼的人并不只有你。调查凶手的人也并不只有你。而且在这件事上,我具备某些优势:我的组织拥有的情报,我在贝莱克的教导下学会的那些“才能”,以及弗朗索瓦·德·拉·塞尔遇刺的那一晚,我也在场的事实。

  或许我本该耐心等待,让你去发现答案。或许我和你一样冲动。或许。

  摘自埃莉斯·德·拉·塞尔的日记

  1790年4月25日

  从我上次写日记算起,已经过去六个月了。六个月前,我在寒冷的十月夜晚跳下了玛丽桥。

  不用说,在那之后的几天里,我一直躺在床上。浸泡塞纳河水让我发了高烧,而我断裂的肋骨也需要治疗。我虚弱的身体难以同时应付这两件事,按照海伦的说法,我的状况有一阵子相当危险。

  我相信她的话。除了身体以外,我的大脑也不在状态,发烧让我出现了幻觉,每晚或是胡言乱语,或是大喊出声,而且每次都会出一身冷汗。

  我对那时的记忆只剩下一个情景:某天早晨醒来,我看到他们关切的面孔出现在我的床头,包括海伦、雅克和韦瑟罗尔先生。海伦说:“烧退了。”而他们立刻露出了释然的表情。

  几天以后,韦瑟罗尔先生来到我的卧室,坐在我的床尾。我们在园丁木屋里很少拘泥礼节。这是我喜欢这儿的理由之一。这也让我必须在这里躲避敌人的事实更容易接受了些。

  他坐了好一会儿,而我们都沉默不语:就像每一对老友那样,我们并不担心冷场。门外传来海伦和雅克打情骂俏的声音,还有经过窗边的急促脚步声。海伦大笑着,喘着粗气,而我们四目相对,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韦瑟罗尔先生的下巴靠着胸口,拉扯着自己的胡须——这是他近来养成的习惯。

  过了一会儿,我说:“韦瑟罗尔先生,换作我父亲会怎么做?”

  令我意外的是,他笑了起来。“他会找国外的人帮忙,孩子。多半是找英格兰人。告诉我,你和英国圣殿骑士的关系怎么样?”

  我瞪了他一眼。“还有呢?”

  “噢,他也会争取支持者。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错,你以为你在这地方说胡话和出冷汗的时候,我在做什么?我在争取支持者。”

  “然后?”

  他叹了口气。“没什么可汇报的。我的情报网正在逐渐失效。”

  我抱住双膝,感觉到肋骨传来一阵剧痛,那里尚未彻底痊愈。“你说‘逐渐失效’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这几个月来,我寄出信件,得到的却只有含糊其辞的答复。没有人想知道详情。没有人愿意跟我——跟我们——谈话,即便是在私下里。他们说现在有新的大团长了,拉·塞尔家族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我的联络人不再在信上签字,他们还恳求我读完信件就立刻烧毁。无论这位新领袖是谁,他都把他们吓坏了。”

  “‘拉·塞尔家族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他们真是这么说的么?”

  “他们真是这么说的,孩子。没错,至少意思是这样。”

  我干笑了一声。“要知道,韦瑟罗尔先生,当别人低估我的时候,我真不知道自己是该生气还是发笑。拉·塞尔家族的时代还没有结束。告诉他们这句话。告诉他们,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拉·塞尔家族的时代就绝不会结束。那些阴谋家杀了我父亲,夺走了属于拉·塞尔家族的权力,却以为自己能逍遥法外。没错吧?那他们就活该为自己的愚蠢送掉性命了。”

  他发起火来。“你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吗?你这完全是复仇的论调。”

  我耸耸肩。“你称之为复仇。我称之为反击。不管怎么说,都好过躲在女子学校的园丁木屋里,每天无所事事——用你的话来说,就是‘混日子’——除了期待有人给我们的秘密信箱寄信之外什么都不做。我打算反击,韦瑟罗尔先生。把这件事告诉你的联络人吧。”

  但韦瑟罗尔先生很擅长说服别人。而我的技巧生疏了很多,也没那个精力——首先,我的肋骨还在疼——于是我留在木屋里,让他去处理他的事,写他的信,并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为我争取支持。

  我听说凡尔赛庄园的最后一个仆人也离开了。我很想回去,不过当然了,我不能去,因为那里不安全,所以我只能放任那些强盗洗劫我最爱的家族宅邸。

  但我向韦瑟罗尔先生保证过,所以我会耐心等待。至少暂时如此。

  1790年11月16日

  七个月的书信往来过后,我们知道了一件事:我们的盟友和伙伴都成了过去式。

  清洗相当彻底。有些人投靠了敌人,有些人收了贿赂。至于另一些人——那些立场更加坚定,也不怕威胁的人,比如勒·法努先生——他们会换一种方式对付。某天早晨,有人把喉咙被人割断、赤身裸体的勒·法努先生从巴黎的一家妓院搬了出来,然后抛尸街头,让行人目瞪口呆。由于这件丑闻,他被剥夺了在骑士团的地位,而他的妻儿——在通常情况下,他们应该得到抚恤金才对——也因此一贫如洗。

  但勒·法努是个顾家的男人,深爱他的妻子克莱尔。他不但从没去过妓院,而且我怀疑,他就算到了那儿也只会不知所措。他是最不该遭遇这种命运的人。

  这就是他对拉·塞尔家族的忠诚带来的代价。它让他失去了一切:他的性命,他的名声和荣誉,所有一切。

  我很清楚,发生了这种事以后,骑士团里就不会有人再反对他们了。因为他们害怕自己会有这种不光彩的下场。

  “我希望你照顾好勒·法努先生的妻子和孩子们。”我对韦瑟罗尔先生说。

  “勒·法努夫人杀死了自己的孩子,然后自杀了,”韦瑟罗尔先生告诉我,“她没法背负这种耻辱活下去。”

  我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试图控制在心中翻涌的愤怒。牺牲者的名单又变长了。

  “韦瑟罗尔先生,他是谁?”我问,“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我们会查出来的,亲爱的,”他叹了口气,“这点你不用担心。”

  毫无疑问,我的敌人觉得他们已经彻底接管了骑士团,而我已经不具威胁了。他们错了。

  1791年1月12日

  我的剑术更胜从前,我的枪法也更加精准。我提醒韦瑟罗尔先生,时候就快到了——我离开的时候就快到了——因为我在这儿什么也做不了,而我在这里多躲藏一天,反击的日子就会延后一天。他的反应是说服我留下。他总是有必须等待的回信,总是有必须考虑的后备计划。

  劝说无果之后,他开始威胁我。只要我试图离开,就会尝到拐杖抽打在身上的滋味。

  我保持着耐心。才怪。

  1791年3月28日

  这天早上,韦瑟罗尔先生和雅克像以往那样从城堡的投放点归来,只是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好几个钟头,以至于连我都担心起来。

  我们考虑过转移投放点。早晚会有人发现这儿的。至少韦瑟罗尔先生是这么想的。是否转移投放点这件事成了我们解决矛盾的武器:他想借此劝说我留下,而我想劝说他是离开的时候了。我现在更强壮了。我的身体彻底恢复了健康,而在私下里,我为自己的无所作为而失望:我想象着那些看不见面孔的敌人得意洋洋地庆祝,讽刺地以我的名义祝酒。

  “你又要变成从前那样了,”韦瑟罗尔先生当时警告说,“那个乘船去了伦敦,欠下血债,让我们至今都没还清的小埃莉斯。”

  他说得没错。我也希望自己能成为更加冷静,也更有资格领导骑士团的人。我父亲就从来不会急于求成。

  但在另一方面,我首先会考虑的还是拿出行动。毕竟如果我更聪明些,当初就会像个乖宝宝那样等待学业结束,而不是想也不想就坐马车去加莱,开始一段新生活。坐在这儿无所事事让我既焦虑又恼火。而且越来越恼火了。

  终于,那天早上的事迫使我拿出了行动。韦瑟罗尔先生过了很久才从投放点回来。我跑进院子去迎接他时,雅克正在掉转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