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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来没接受过别人的东西,也没谁愿意送给他。之前宁宁以为这是颗毫无用处的破珠子,丢给他还算情理之中,如今天羡子一语道破,这般贵重的东西,想必她也在暗暗后悔当时的莽撞。

黑衫少年眉头微蹙,有些不自然地低声开口:“师姐。”

叫她干嘛。

宁宁一回头,就看见裴寂那双阴沉沉的黑色凤眼。明明是带了媚色的眼型,却被他硬生生染了几分阴鸷的冷意,像匹静静盯着她看的狼。

男主应该并不喜欢她这个娇纵又傲慢的小师姐,此时突然来这样一出,莫非是……

宁宁赶紧把手里的筷子往怀里收:“你,你看我干嘛,羡慕我得了筷子啊?不给不给。”

开玩笑,恶毒女配可不会那么大方。男主一定是不开心她得了师尊赏识,一双筷子都要看个不停。

她不是都把阴山鬼珠送他了吗!

裴寂:……

他手里就攥着那颗价值连城的珠子,她怎么能只看到那双木筷子?

然而宁宁没给他解释的机会,转身一溜烟,直接跑得没了影。

“我的天,阴山鬼珠啊,好几百年的珍宝,她就这样给你了?我觉得这姑娘要么是傻,要么是喜欢你。”

承影倒吸一口冷气,语重心长地下结论:“但人怎么可能傻成那种德性,那也太不像人了吧。所以她肯定喜欢你。”裴寂没出声,垂眸看一眼手中的阴山鬼珠。

指甲盖大小的圆润珠子翠色欲滴,在阳光下无端生出几分蛊惑之意。碧绿色泽夺目而娇媚,仿佛能一下子蹿进人的心里。

他自记事起,便生活在娘亲的打骂与冷落中。

附近的孩子都知道他是魔修之子,出于对魔族的忌惮,没有人愿意与他做朋友,反而时常聚在一起,将他围在墙角拳打脚踢。

这是第一次,有人愿意送他礼物。

更何况是如此珍惜之物。

就像从未吃过糖果的小孩突然得了甜头,纵使那糖再香,对于不知道什么是甜味的裴寂来说,最多感受到的还是困惑与茫然。

他不明白宁宁为什么要对他好。

尤其……他还是这副不堪的模样。

耳边继续传来承影的叽叽喳喳:“这丫头多好啊!模样漂亮心肠好,还变着花样地帮你,我要是你,早就沦陷在仙女的裙摆下了——喂别走啊!裴寂你去哪儿?”

唇红齿白的少年将珠子收好,眼底仍是一片化不开的阴翳:“练剑。”

宁宁在小院里修养几日,便又得到了系统的任务提示。

[叮咚!]

[摘星阁一役后你百无聊赖,无所事事间,打算前往清虚谷散心,却不想偶遇修为尽失的玄虚长老温鹤眠。]

[请按照既定剧情,对温鹤眠进行羞辱。]

噢噢噢!终于到了这位的戏份!

在原著里,除了男主,宁宁对这位温前辈最为印象深刻。

温鹤眠,天生剑心,少年天才,是玄虚剑派历来最为年轻的长老。可惜十年前仙魔大战,他虽与另外几名高手共灭魔尊,自身却也遭受重创,灵骨折损、识海破灭,修为尽失。

在那之后,他便一直居于清虚谷中。弟子们都知道那里住着位前辈,很识趣地不再前往。

偏偏原主在摘星阁受了伤心情不好,出于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心情,居然硬闯了进去。

说起温鹤眠与原主,两人其实颇有渊源。

原主自出生起便展现出了惊人灵气,恰逢一日温鹤眠路过宁府,出于爱才之心,坦言有朝一日等她长大,若有心踏入仙途,可随时前往玄虚派拜他为师。

然而原主好不容易长大,旷日持久的仙魔大战便拉开序幕,再然后,便是天才陨落、居于清虚谷闭门不出。

如果没出意外,温鹤眠理应才是她的师尊。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原主才对温鹤眠格外恶劣——

她认为自己的师尊理应居于高位,这样一个没了用处的废人,连提起都觉得是笑话。

万万没想到温鹤眠在剧情中后期得了机缘,意外恢复实力,她那时再去喊人家师尊……

宁宁当初看得尴尬癌都要犯了。

清虚谷乃仙家休养生息之地,远处的高峰隐匿于流云之中,穿过狭道一线天,便是一处绿意盎然的幽谷。

清风环绕,水波不兴,花香树影遥遥相映,苍绿枝头盛满了摔碎的阳光。窈窕春色被莺声燕语衔得遍地都是,点点落花随风而下,荡开一汪轻粉。

宁宁听见一道琴音。

她学过乐理,在音乐上颇有天赋。听出这琴声虽则悠久绵长、清雅脱俗,却藏匿着幽幽哀思,犹如化不开的浓愁。

这是书里她与温鹤眠的初见。

温鹤眠郁郁不得志,在谷中奏乐弹琴,原主早就对他心生鄙夷,不但出言不逊,还直接用一块大石头砸碎了古琴。

真是没有最作死,只有更作死。

她招惹的每个人都在日后成了惹不起的大人物,以这运气,堪称彩票反买,别墅靠海。

宁宁面无表情地抱起一块大石头,顺着琴音传来的方向走。

她走得慢,不知怎么,忽然毫无征兆地停下。

宁宁:?

宁宁试着右腿用力,没动。

左边也不行。

她的整个身子都像没了力气,一动不动地愣在原地。

“等等等等,这是怎么回事啊!”

宁宁在心里狂戳系统,那道万年装死的声音终于不情不愿地出现:

[你中了迷魂花的毒。此花聚集于清虚谷中,元婴之下闻到香气,皆会身体麻痹一柱香时间。等慢慢适应,便自行解除。]

啊不是。

让她在这儿站一柱香时间,温鹤眠不会直接走掉吧?怎么原主就没撞上这种事?难道她的运气比原主差还不成?

不就是食堂排队菜刚好被前一个人打完,只有保底才能抽到SSR,每回作死都把自己弄得很惨吗?

宁宁的心里充满了小问号,很快地,小问号们一一聚集,成了个大大的感叹号。

她手里还抱着块石头。

可是她已经没力气了。

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事情,宁宁选择笑着活下去。

曾经有一份完美的作死机会放在她面前,她没有珍惜,等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如果上天能够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宁宁会对那颗石头说:

原来你降落的速度,不是秒速五厘米。

石块落下,正中脚背。

瑟瑟发抖的五根指头蜷缩在一起,一起颤抖,终于明白了什么是温柔。

清风徐来,云开雾散。

于是当温鹤眠抬头,恰好望见远处一道清丽的身影。

面貌姣好的少女独自立于千年古树下,身边是盛开的悠悠白花。

她立得笔直,彷徨在寂寥的谷底,任由清风拂过漆黑发丝与洁白裙边,撩动一片疏影暗香,默默彳亍之时,冷漠凄清又惆怅。

他们相顾无言,在由他弹奏的琴音里,一滴泪从少女眼底滑落。

温鹤眠不由微微一愣。

这首曲子潜藏了无尽哀思,却并未轻易表露,旁人所听,皆言悠然自得、神清气爽。

唯有她,听罢掉了眼泪。

这、这——知己莫过于此!

宁宁见他看见自己,也顾不上其它,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挪动嘴唇,用唇语挤出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师尊救我!快来拜托!”

温鹤眠静静看着她,努力分辨口型。

逝去旧梦……快快摆脱?

多么善解人意、知书达礼的小弟子,连说话都如此温言细语。她定是知晓他的遭遇,以此作为安慰。

但往日的梦魇,哪能轻易脱身而出。

温鹤眠朝她轻轻摇头,以琴音作答,手中力道加重,琴音便愈发如泣如诉。

见他坐在原地摇头,宁宁恨不得从心里吐出一口血,哭得更厉害了。

这老狗贼!非但不来帮她,弹琴还弹得更欢了!求求你做个人吧!!!

不就是当初不做你徒弟了吗,不就是性格娇纵了一点吗!她还只是个孩子啊呜呜呜!

琴音渐重,激起草动风吹。

温鹤眠长睫低垂,紧抿的苍白薄唇勾出一丝轻微弧度。

那姑娘果然心有所感,听出他琴声中愈发凄切的内核,不但露出了更加忧伤的表情,眼泪也在不停地流。已经不知道有多久了。

终于有人愿意来看看他这被天下遗忘的废人,终于有人听得懂他的琴声。

知音难逢,一曲难断。

孤寂许久的青年为答谢那不知名的小姑娘,毫不吝惜自己的乐音,拂手继续弹奏。

他看见女孩一直在哭,想必是想起了什么伤心的往事,触景生情。

每个人心里都藏着见不得光的秘密,他不愿前去打扰,便静静坐在原地,极有耐心地等她哭完。

于是宁宁的脚趾一直肿着。

心里骂他的话串成了rap,也随琴声吭哧吭哧一直骂着。

第9章

温鹤眠,号将星,玄虚剑派六大长老之一,当年一剑惊天地的剑道天才。

只可惜在仙魔大战中身受重伤,从那以后退居清虚谷不问世事,整日与山野琴音为伴。

更有传闻说他冷心冷情、待人疏离如高岭之花,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美强惨的人设。

此时山雾被琴音吹散大半,透过轻纱般飘渺不定的白烟,不远处男子的身影悄然浮现。

长发未束,于轻盈风中轻轻飘拂,如倾泻而下的黑色瀑布,掠过白皙纤细的侧颈与一尘不染的白衣。

他坐在与宁宁相对的另一棵古树之下,深褐根系盘根错节,掩映着葱葱茏茏的翠色,为青年笼罩下一层厚重阴影。

有阳光从树叶缝隙里漏进来,打湿他琉璃般莹润的黑眸、精致的眉峰与高挺鼻梁,轻抿的薄唇则是毫无血色,如同单薄苍白的纸片。

日光四溢,连带着冷白的肌肤上也隐隐有光泽流动。白雾缠绕着黑发,清风撩起白衣一角,恍如神祗降世。

要是他人见到这一幕,定会为此番仙人之姿由衷惊叹,然而宁宁却从心底发出一声冷笑。

比被人见死不救更气人的是什么。

是那个人一边放任你自生自灭,一边偶尔抬头看看你,眼神中居然还带了点欣慰的神情,估计随时都有可能憋不住地笑出声。

将星长老受过专业训练,不会轻易发笑——

除非真的忍不住。

这么好笑吗?啊?不就是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

笨蛋!坏人!小气鬼!不帮就不帮,一柱香后她还是一条好汉!

这是宁宁脑袋里最狠毒的骂人词汇了。

明明在原文里,温鹤眠不是这样的黑心肠。

裴寂生来就黑得彻底,大师兄是朵不可亵玩的黑莲花,只有他和小白龙林浔自始至终保持着纯然道心,是十足正派的角色。

——林浔那是地主家的傻儿子,温鹤眠则是真正的道心长存、凛然正气。

他少年时期顺风顺水,没经历过太多人性险恶,后来功成名就,虽然养成了清冷淡漠、不爱搭理人的性子,心底却清澈如明镜。

不屑欺辱小辈、不愿攀附高位,从来都孑然独行,哪怕遭到原主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与侮辱,也还是选择冷漠相待,不屑于报复。

怎么现在就成这样了?

她后来疼得麻木,干脆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任由冷冷的风在脸上胡乱地拍。不知过了多久,遍布整具身体的麻痹感终于渐渐消退。

宁宁咬了咬牙,尝试着迈动右腿。

凝固的血液在此刻猛地一抽,如同痉挛般四处乱窜,一股麻酥酥的电流从脚底一直蔓延到膝盖,她力气还没完全恢复,整个人脚下不稳,当即摔倒在地。

抚琴声骤然停下,温鹤眠无言皱眉——

看来她悲伤过度急火攻心,竟生生哭昏了过去。究竟是怎样的遭遇,才会让一个善解人意的姑娘悲伤至此?

他虽不喜外人,但今日难得觅一知音,还是没做多想地靠近宁宁,俯身向她伸手:“道友?”

清泠如远山冰雪的声线,不带丝毫感情。

宁宁从散发着青青草原芳香的草地里抬起头,第一眼便看见距离自己近在咫尺的手。

手指修长、莹白如玉,生了剑修们都会有的薄茧,但仍很是好看。

温鹤眠识海虽毁,浑身无比丰厚的底蕴却并未消失。迷魂花香对他而言不起作用,他自然也不会意识到,周遭那些星点一样的小白花,竟是种威力不小的毒药。

这时候倒来装好人。

宁宁内心腹诽,很有骨气地应声:“我自己来。”

她没了力气,说话声有如蚊鸣。虽然用了不容置喙、有些生气的口吻,在这细弱声线下,每个字句都不自觉软化成绵绵的柔音。

再搭配脸颊上被气出来的绯红与眸中来不及擦拭的点点泪痕——

温鹤眠内心了然,看来这位小弟子生性内向害羞,羞于与他这个陌生男子多做接触,便红着脸温声拒绝。

是他许久未与旁人接触,过于唐突了。

迷魂花的毒素估计还在体内残余了一些,宁宁为了维护自己这恶毒女配的见面,费了好大力气才终于从地上爬起来。

然而还没来得及站稳,双腿绷直的刹那,脚底又传来那股无比熟悉的电流感,刺得她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再度朝一旁跌去。

这次她总算没摔在地上。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少女手臂,堪堪止住她向前扑倒的身体。淡淡的檀木香气萦绕在鼻尖,宁宁听见青年冰凉清澈如雪水的嗓音。

“道友站立不稳,应是急火攻心,伤及四肢经脉,切不可随意活动。”

他顿了顿,轻轻咳嗽几声,苍白面颊上浮起一丝病弱的浅粉色泽:“否则经脉碎裂,恐怕肢体大伤。”

什么急火攻心,什么经脉尽断,宁宁被他唬得一愣一愣,差点就真以为自己倒了血霉。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

她一个修道之人,真能闻一闻毒花罚一罚站,就崩溃成那副模样?那她不该是个剑修,去演芭比公主大电影还差不多。

宁宁半信半疑,怀揣着一颗砰砰狂跳的心脏,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脚趾。冰凉的体温渐渐回暖,伴随着灵气注入,不适的电流感终于尽数消散。

可恶。

真的只是脚麻了。

还经脉寸断急火攻心,一动不动站了这么久,你跺你也麻。她差点就被这卖拐的神棍给忽悠瘸了,臭剑修!

“不愧是将星长老。”

宁宁认定对方是在逗弄她,便发挥恶毒女配应有的特长,针锋相对地出言讽刺:“这眼见力,真是举世无双。”

温鹤眠停顿一下。

紧接着耳廓居然浮起一抹淡淡薄红,有些拘束地抿了抿唇,低声应道:“温某一介废人……不配此等赞誉。”

宁宁:……

温鹤眠你在干什么啊温鹤眠!都这么明显的讽刺了你居然还看不出来?你倒是生一下气啊!

绝世无双的将星长老说着轻轻垂眸,略带了迟疑地冷声开口:“我见小道友闻琴落泪,却不知其中缘由。在下虽然能力微薄,但或许能够帮上些忙。”

宁宁又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不知道是眼前的男人不对劲,还是她本人不正常,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简直要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问号机器。

这人上辈子拿了奥斯卡大满贯吧?明明当时看见她哭还弹琴弹得那么欢,这会儿居然恬不知耻地来装好人,问她为什么哭?难道他还能真的不知道——

等等。

温鹤眠或许,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哭。

山谷中雾气弥漫,他们俩又隔着一段距离,石块被杂草一盖,很难被其他人发现;当初她说话时只能用唇语,偏偏那唇语还因为脱力十分不标准,他看不懂也是理所应当。

再加上他方才说的“闻琴落泪”……

温鹤眠琴音中的自厌与怅然之情藏得很深,旁人乍一听来,只会觉得悠然绵长、潇洒自在。

这人不会以为,她是听出了更深层次的意思,被琴声感动哭了吧。

这这这、这怎么行!这样一来他们俩岂不就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芙蓉帐暖度春·宵——

呸!

总而言之,听出曲中之意并共情流泪,这绝对不是恶毒女配应该拥有的剧情。

脑袋里的系统传来[请尽快完成任务]的指示,宁宁把心一横,挣脱温鹤眠的手掌:“我才不是因为你弹的曲子伤心,我、我最讨厌这种凄凄惨惨的音乐,以后也不想听!”

她说着咬了咬牙,捡起被踹到一旁的石块,像原著里那样狠狠砸向古琴。

“我不喜欢,你以后也不许再弹!”

由于不习惯对别人说狠话,宁宁脸上像是在被火烧,几乎用尽全身勇气,才终于一口气说出原著里的那句话:“堂堂剑仙竟心甘情愿龟缩于此地,沦为一介毫无用处的废人。我看你这一辈子,也只能与这破琴为伍了!”

啊,杀了她吧。

这种话也太过分了。

宁宁悄悄吸了口气。明明这段话不是在骂她,作为说话的那个人,她反而差点内疚得哭出来。

弦断嗡鸣,金楠木碎。

刺耳的琴音如利刃划破谷中寂静,惊起飞鸟一片。薄雾也仿佛被切开了条口子,在若隐若现不断聚合的白烟里,温鹤眠看见那小姑娘通红的脸颊。

以及同样泛红的眼尾。

竟像是快要落泪。

她……不喜欢这种凄切的音乐。

也不想再让他弹。

自从修为尽失,门派里的诸位长老都曾来找过他,无一不是欲言又止,安慰他莫要在意,静心修养便是。

只有这个小姑娘直白地告诉他,不要再弹这么伤心的曲子。

否则他便只配被束缚于此,一声与悲切琴音为伴。

她真傻。

就算砸了这琴,也没办法让他走出来啊。

他……已经无可救药了。

修为尽失的废人,根本没有可以希冀的未来。

温鹤眠不善与人交流,亦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眼前这个因为他而红了眼眶的女孩子,踟蹰着正要说话,却听见宁宁仓皇的声音:“我走了!”

说着还不忘添上一句:“我讨厌你,也讨厌你的曲子,我哭是因为……是因为被石头砸了脚!”

她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少女的身形最为轻盈,不过转瞬即逝的功夫便不见踪影,留下一阵徐徐清风。

白衣青年独自立于破损古琴前,下垂的长睫在瞳孔中落下一层阴翳,隐约划过一丝苦笑。

被石头砸了脚。

亏她能想出这么笨的借口。

宁宁睡不着觉。

宁宁寝食难安。

宁宁虽然知道自己是个恶毒女配,之前也在兢兢业业做任务,但那几次都完成得稀里糊涂,没对别人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

但这回不同。

她居然对一个本来就郁闷得快要猝死的可怜人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就连原文里也讲,温鹤眠被原主讽刺之后,变得更加自卑阴沉。

明明他还很温柔地问她,为什么会无端哭泣,需不需要帮忙;明明那人只是个连嘲讽都听不出来的傻白甜。

而且……她真的很喜欢他弹的琴。

结果却说了那么过分的话,真是太糟糕了。

从小到大都没吵过架的宁宁心有愧疚,思来想去,决定当个做好事不留名的修真版雷锋叔叔。

温鹤眠独自住在清虚谷,与其他长老的关系不算亲近,更不会有弟子愿意去找他。

一个人孤孤单单呆了这么久,还要承受诸如“废人”、“天才陨落”之类的流言蜚语,心里一定挺难过,感到自卑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她决定冒充一个不知名的小弟子,偷偷写信鼓励鼓励他。

玄虚剑派内,信息传递一概使用通讯符。就像现代社会里的信件,虽然可以被准确投递给收信人,但如果寄信的那位不署名,是不会被知晓身份的。

这样一来,她就可以毫无障碍地冒充成将星长老小迷妹,在温鹤眠最难熬的这段时间安慰安慰他。

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宁宁说干就干,当即从书桌上拿起一叠通讯符,大大咧咧地开始写字。为了不被发现,甚至很机智地换了字体。

赌她一年的零花钱,这一波必不可能被发现。通讯符如同生有翅膀,在灵力加持下瞬间被传入温鹤眠宅邸门前。

深居简出的青年已经许久未曾收到消息,满带疑惑地打开,看清内容后,霜雪般寒冷的眉眼不由得微微舒展开来。

那上面用狗爬一样的草字写着:

[将星长老好!我是新入门派的弟子,一直都特别特别崇拜您,如果能看见这封信,那我可就太开心啦。

我听闻长老在大战中受了伤,如今闭关修养,不知过得怎样,好期待有天能亲眼见一见您。

请不要伤心,我,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人都不曾将您忘却,回霜剑虽多年未出鞘,将星剑圣却一直留于我们心间。

虽然力量薄弱,但哪怕是为了您,我也一定会努力修炼,期待有朝一日能找到重塑识海的办法。

然后带您从清虚谷里走出来。

请您一定要耐心等到那一天!我会努力的!

以及,请不要在意我的名字,等我兑现承诺的那天,自会前来找您。]

言语稚嫩,却满篇尽是赤子诚心。

青年苍白的指节握在纸页之上,不知怎地,忽然从嗓子里发出一道低哑的笑。

这通讯符……

修为高深之人,能够感知每个人身上不同的灵气。那姑娘一定不会想到,他纵使修为尽失,却还是能就此分辨一二。

通讯符上的灵气温婉柔和,却带了股凛冽剑意,即便她在信中说得再隐晦,温鹤眠还是能一眼认出信件的主人。

要不是他感知到熟悉的灵气,减轻了清虚谷中的禁制,这通讯符打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进得来。

还说期待着有朝一日能亲眼见到他。

倒是装得不错。

温鹤眠向来不爱与别人有所牵连,这次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拿笔俯下身,利用她传来的通讯符写了回信——

只要使用同一张符咒,信件便能自动前往寄信人的住处。

[承蒙错爱。

今日有名弟子闯入清虚谷中,白裙绾发,腰间佩剑坠有明珠,看剑气,理应是金丹期修士。不知小道友可知她姓甚名谁?]

对方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成功将温鹤眠蒙在鼓里,却压根没想到,自己已经着了他的道。

她没过一会儿便又把信寄过来,仍然是龙飞凤舞的小字。

[那是天羡子长老手下的宁宁师姐,她可凶啦!我们都超怕她的!如果她今天做了什么让您不高兴的事情,我代替她道个歉。

别在意,她的脾气一直不好。

拜托了,千万不要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