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怀疑那个女人是不是把自己也装进箱子,推到了床底下。
他突然嗤笑自己的想法。却没回卧室,最后迷迷糊糊在沙发上睡着。
周六早上,程胥蓦地睁眼,下意识地看向客房。门开着,床面平整,没有人。
他坐起来,胸口的毯子滑下来。抬表一看,七点刚过。
“戚夕?”
房子空荡荡的,没人回应。
“戚夕!”
只有tiny在旁边低低叫了一声。
程胥坐起来,摸摸身上的毯子,什么时候给他盖上的?
突然胸中就冒了丝火气:“大清早的——”
没了声音。
十八点整,戚夕舒展了一下颈椎,关掉电脑。
出来的时候,经过前台。
“戚设计师,今天这么晚?”
戚夕笑笑,点了点头,走进电梯。
出了大楼,左右看看,慢慢融入川流的人行。
今年的夏天来得真慢啊,戚夕环起胳膊,进了四月还这么冷。
不太饿,索性沿着大街慢慢散步,晃到一家潮汕粥铺,拐进去要了份鲍粥。
伸手焐着圆乎乎的碗肚,她看向窗外往来的人群,直到看到玻璃上自己的表情,真是萧索得不行。遂笑了笑,舀了一勺递进嘴里,觉得心口都被烫了一下。
程胥坐的位置,正对挂钟。七点半,八点,八点半,九点。
和田正回忆到他们刚进研究所的时候研一与研二那场疯狂的病毒战,加穗里拉了拉丈夫的袖子,歉意地对程胥笑道:“他总是这样,一喝酒就说个没完。”
程胥浅浅一笑。
加穗里看了眼沙发一角团成一团闭目养神完全不被众人影响的tiny,突然跳转话题:“程胥,有没有好消息?”
程胥看向加穗里狡黠的笑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话。
“有好消息要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们。”加穗里笑着握握和田的手,“今天就打扰到这里,和田也该回去醒醒酒了。”
一直到离开,和田都迷迷糊糊地小声用母语咕哝:“好消息?什么好消息?”
戚夕吃完饭,慢慢往公寓走。
很久没走过这么长的路了,走得她一身汗。进了小区,走到楼下,抬头。明晃晃的灯。
绕到暗处,挑了张长椅坐下,摸出手机上网,身上的热气一点一点,慢慢冷掉。
在她都快睡着的时候,听到说话声,扭过头,绿化丛那头,程胥正和朋友们寒暄告别。
戚夕伸手捏了捏有点麻的小腿。
三分钟后,手机屏幕闪动。
“我朋友走了。”
“嗯。”
她挂了电话,慢慢走出去。
程胥看到她幽灵一样冒出来,下意识地看向她身后那张光秃秃的椅子,皱了皱眉。
进了门,烟火气扑面而来。戚夕对气味一向敏感,脚下顿了顿。
“怎么了?”
戚夕转过身,程胥正垂首看着她,目光柔和,颧骨淡淡的玫瑰色。
浅浅的酒气钻进鼻尖,戚夕转回身:“没什么。”
他看着她洗完澡出来,进卧室,下意识地问:“你——东西什么的,不拿出来么?”
“明天吧。”戚夕低低应了一声。
他看着轻轻关上的门,又看看四下,忽然胸闷。
作者有话要说:细火慢炖的时期over


、十三

周日,程胥一睁眼,下意识地听隔壁。
没有声音。
他掀开被子下床,打开门。隔壁门开着,床面平整,没有人。
“醒了?”戚夕把手里的粥放到餐桌上,看到程胥站在卧室门口一动不动,“吃早饭吧。”
程胥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松了口气。
程胥一边喝粥一边看着阳台上神游的戚夕。瞥了眼她手里的存折,问道:“经济危机?”不应该啊,没见她怎么乱花钱啊。
戚夕:“你今天有空么?”
程胥:“干嘛?”
九点整,程胥站在采光通透的样板房里,眉头紧蹙:“你瞒着你爸妈买房?!”
戚夕眼皮抬都没抬,低头认真研究户型图:“嗯。”
程胥突然有些词穷,这是打算打一辈子光棍么?这女人一天到晚在想什么!抽走她手里的彩页:“你原来那套房子不是马上就完工了么?”戚夕:“房主已经调到别的区,打算把房子卖掉。”上次碰到房主父母,老两口已经隐约向她透露了这个意向,“再找到那么合心意的房子很难。与其租,不如买。”
程胥顿了顿:“你——那你爸妈或者…要是突然去——去我那儿呢?”
在过去的半个月里,以“春季进补”“好久不见”“视察居住状况”等各项奇葩理由,程戚两家共派遣程老爷子保姆、梁女士、程母、姚越阳至程胥公寓,送达甲鱼、海参、水果、加湿器等各项物资若干,让程胥一度怀疑自己的公寓成了公共场所。
戚夕一脸“1+1=2”的表情:“这儿离你那很近,步行十分钟。”
所以呢?父母查岗方便迅速补位么?!
程胥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没什么可说的。他们这样一起住着,长期下去,确实不是个事。看了眼手里的彩页,塞回她手里。
戚夕笑笑,继续低头看尺寸。
程景是个好同志,周日一捞到空,就撒丫子奔向祖父的怀抱。
门一推,把手里大大小小的盒子往保姆手里一塞:“爷爷我回来了!”
老爷子背着手踱出来,笑道:“还知道回来。”
程景:“大哥的那位呢?我要看看是何方神圣,能把大哥给收了。”
程老爷子笑道:“你倒是会挑时间。”
看到戚夕把购房意向书放进包里,程胥一句“房子不是这么个买法”哽在喉咙,怎么都吐不出来。于是接到程景的电话,口气自然就有些焦躁。
“喂,你好。”
“程胥。”
“爷爷…”
戚夕本来想趁今天和程胥好好谈谈他们的“情侣表演生涯”该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再这么下去,迟早得穿帮。结果还没想好,就被程胥拽出了样板房一路狂奔:“我爷爷今天邀请你父母到家里做客,他们人已经到了。”
戚夕觉得脑子被雷劈了一下。不是一直各自为政各玩各的,怎么就见面了呢?!
一路上,程胥抿着嘴,食指一下一下点着方向盘。
戚夕倒是恢复从容:“实话实说吧。”她不相信程老爷子会看不出来他们俩疑点重重。
程胥皱眉:“不行。”
戚夕:“那就说感情破裂,分手了。”
“暂时不行。陈方芳下个月出国,张夔也会在下个月被他父亲派到Y市长驻。”程胥垂了垂眼睫,还有乔宇,这个月底结婚。
想起姚越阳曾同自己隐约说起过程陈两家的复杂关系,戚夕不由得道:“你们这样的家庭,都习惯于控制别人的人生么?”
她的语气凉凉的,一路凉到程胥心里。
保姆将两人引进大门,双方家长早已落座,就等小两口入席。
程胥绅士地站在戚夕身边等她换鞋,待她站定,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戚夕抬头看他。
程胥直直地望进她眼里,轻轻地,微乎其微地,摇了摇头。
戚父心里五味杂陈。昨天,程老爷子亲自上门,邀请他们夫妇今日过门一聚。
之前他一直不相信女儿会和程家的孩子走的长远,对待程胥的态度也颇为斟酌,后来接触得多了发觉,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这下大家长上门,怕是要把两个孩子的事给定下来了。
梁女士伸手覆上女儿的手背。女儿情路不算顺,高中的情愫一路跟进了大学,年少情深,掏心掏肺到最后,也没能有个好的结局,自此避而不谈,远赴他乡。自己催着赶着她相亲,并不是真怕她嫁不出去,而是怕她心门一直关下去,老来孤寂。程胥远离父辈的圈子自立门户,人又踏实稳重,倘若能守她一生,做父母的也算欣慰了。
戚夕偏过头看了眼身边的母亲,淡淡笑了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程老爷子虚指了一下程景:“戚夕,这是程景,程胥的堂弟。”
戚夕礼貌地笑了笑,冲程景颔了颔首。
程景看向大哥,他是该喊嫂子还是喊姐姐啊?奈何大哥眼观鼻鼻观心接受不到他的脑电波,于是冲戚夕一笑:“恭喜恭喜。”
戚夕:“…”
满桌只闻筷箸声,无人说话。
程老爷子看大家吃得七八分抱,笑眯眯地看向程胥戚夕:“你们俩最近怎么样?”
程胥小时候虽不如越阳和程景顽皮,但也算开朗,直到进了高中,性格忽然沉了下去。本来想着少年老成也不是个坏事,结果一路老成到三十岁都心如止水,他这个八旬老叟都看不下去了。现在终于有个在意的姑娘,不骄不躁,温婉大方,老爷子越看越满意,明着暗着能推一把自然就推一把。
戚夕搁了筷子,两手放到腿上,微笑地抬起头,看向老爷子:“爷爷,其实——”
程胥心里一凉,迅速伸手覆在了戚夕的手上。
戚夕转过头。
程胥的脸上,没有太大的表情,眉峰微微皱着,却有大把的情绪细细地从眼睛深处漫出来,扑进戚夕的眼里。手越握越紧。
十指连心。
戚夕觉得,指节疼。
慢慢转过头,对上老爷子的目光:“我下个月,要去z市公干。”
“这么突然?”程老爷子微微扬眉,看向程胥。
程胥垂下眼睫平缓掉胸口的起伏,抬头应道:“是。”
作者有话要说:程胥的眼神…
座位图:
——戚夕——戚母——戚父——
程————————————爷
胥————————————爷
——程景——程母——程父——
空格会被吞掉,画个视觉正常的图老艰难了…凑合看。


、十四

“所以,戚夕一句话把老爷子摁在半空中,就这么结束了?!”
姚越阳听说了“家宴”一事,周一早上到公司报了个到,就蹿至程胥办公室获取第一手情报。啧,真是猜到了开头没猜到结尾。
程胥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眼皮抬都没抬:“我和戚夕是怎么回事,你比谁都清楚。”
姚越阳看怪物一样看着他,这货是真傻还是假傻啊?!憋了半天,忍不住道:“ 哥是过来人,听哥一句话:该出手时就出手。”
程胥依旧眼盯屏幕面无表情:“你不用上班的么?”
姚越阳一把关掉了他的屏幕电源,半天没敲一个字母没点一下鼠标,装什么镇定!
“程胥,非常时期非常手段,这会儿不是你发扬风格的时候。前有狼后有虎,惦记她的人可多着呢。”
程胥推开家门,一室明亮。他换了鞋,循着声音往厨房走。
玻璃移门的那一头,戚夕正背对着他切菜,长发随意挽起,露出纤长的脖子,围裙带松松扎在腰后,身旁的平底锅里,蘑菇番茄汤小声翻滚着,带出一团一团的热气。
程胥想,厨房里一定很暖和。
戚夕往半收干的酱汁里加奶酪粉的时候,看到了门外的程胥。愣了一下,拉开移门,有些不好意思:“呃——嗯——”
她的厨艺不算好,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有意大利面。过去半个月,晚餐连同宵夜都是程胥下厨,今天她难得准时下班,觉得无论如何应当回馈一下自己的谢意。
程胥看着她,浅浅地笑了,眼神温暖。
笔尖落在纸上的刷刷声,在安静的书房里无比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