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做什么?”

我坐回椅子,重又注视着他。

“因为这里和我过去的阿瓦隆很像。”我说。

我有意隐瞒了早就认识加尼隆这个细节,同时希望加尼隆也能听出这个暗示。这个影子世界离阿瓦隆已经很近了,他应该非常熟悉此地的环境和大部分习俗。无论这样做有什么用,但从策略上讲,我决定还是不告诉本尼迪克特。

和我预料的一样,他忽略了这个问题,由它埋在一边,开始挖掘他更感兴趣的问题。

“说到你的逃亡,”本尼迪克特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当然是有人帮我逃出了地牢。”我说,“你知道,总有些艾里克不知道的路。”

“我明白。”他点点头。他当然希望我说出自己的同党是谁,但也知道最好不要发问。

我微笑着靠在椅背上,抽着烟斗。

“有朋友真是好事。”他说着,仿佛是在对我从未吐露的心声表示赞同。

“我想咱们在安珀都有些朋友。”

“我想也是。”他表示同意,然后接着说,“我听说你把削到一半的牢门原样锁好,放火烧了自己的草垫,还在墙上画了两幅画。”

“是的,”我说,“漫长的监禁对人的头脑总会有些影响。至少对我是这样。在很长时间里,我都意识到自己处于无理性的状态。”

“你的经验并不让我羡慕,兄弟,一点也不。”他说,“你现在有什么计划?”

“还没决定。”

“你是否觉得自己愿意留在这儿?”

“我不知道,”我说,“现在这里情况如何?”

“这里归我管。”他只是如实相告,并非吹嘘,“我相信自己刚刚成功地摧毁了这片大陆上最主要的威胁。如果我没搞错的话,接下来将有一段相当长的和平时期。当然,我付出了很高的代价。”他瞟了一眼右臂,“但这是值得的——等一切恢复正常时你就会知道,用不了太久。”

 

本尼迪克特讲述的故事和那个小伙子说过的基本相同。接着他讲了自己怎样赢下这场战争。那些恶魔女子的首领被杀掉后,她的骑兵四散奔逃。大部分都被杀了,那些洞穴被再度封上。本尼迪克特决定保留一支小规模的军队做扫尾工作,他的斥候正在梳理整个地区,搜寻残余的敌人。

他没提起自己和敌人的首领——琳特蕾的会面。

“谁杀了他们的首领?”我问他。

“我干的,”他猛地一挥断臂,“尽管我砍第一剑前,犹豫了太久。”

我移开了目光,加尼隆也是。当我转回头时,他的面色已经恢复正常,手臂也已放下。

“我们曾寻找过你。你听说了吗,科温?”他说,“布兰德在很多影子中寻找你的行踪,杰拉德也是。你猜得没错,你失踪那天,艾里克确实跟我们说是你自己走了。当然没人相信他说的话。我们不断尝试用主牌联络你,但是没有回音。看来是你的大脑损伤屏蔽了它。有意思。你无法回应主牌,所以我们认为你已经死了。后来朱利安、凯恩和兰登也加入了搜索。”

“所有人?真的?真让我吃惊。”

他露出微笑。书旗小说提供阅读http://www.bookqi.com/

“噢。”我说着自己也笑起来。

他们加入搜索,并非在乎我的生死,只是想寻找艾里克弑弟的证据,以便取代他的位置,或是抓住他的把柄。

“我在阿瓦隆附近寻找你,”他继续说,“后来我找到这儿,被它耽搁了。那时,这里的处境相当艰难,我花了很长时间让它重获昔日的荣光。我做这些事,一开始只是出于对你的怀念,但我渐渐喜欢上这片土地和它的人民。人们后来将我视为他们的守护者,我也这么看。”

我有几分感动,可也觉得有点冒火。他是想暗示我把事情搞砸了,而他留在这儿只是为了让它回到正轨?就好像是在帮他的小弟弟最后一次收拾残局?或者他是否在暗示自己已经知道我对阿瓦隆——或是和它很像的地方——的钟爱,所以他遵循我的意愿,帮这里恢复秩序?也许我变得太过敏感了。

“很高兴知道有人寻找过我,”我说,“你守护着这片土地,这让我更感欣慰。我很喜欢这里,因为它让我想起了过去的阿瓦隆。你对我探访此地有什么异议吗?”

“这就是你的意图吗?探访?”

“这就是我的全部打算。”

“我得提醒你,你的影子曾经统治此地,不过人们对他没什么好印象。这里的孩子都不会以科温为名,我在这儿也没有叫科温的兄弟。”

“我明白,”我说。“我的名字是科里。我们可以做老朋友吗?”

他点点头。

“这里永远欢迎我的老友来做客。”他说。

我笑着颔首。他也许觉得我对这个影子世界的影子有所图谋,这让我觉得受到了冒犯:我,科温,眉宇间感受过安珀王冠冰炎的人——尽管那只有一瞬间。

我想知道,如果他发现,说到底,我应该对这些鬼妇的侵扰负责时,会是怎样的态度。说起这个,我想自己还应该对他的断臂负责。当然,我宁愿把这些事再往前推一步,让艾里克背这个黑锅。毕竟是他的行为召来我的诅咒。

当然,我还是希望本尼迪克特永远不要发觉。

我极想知道他对艾里克是什么态度。他是支持艾里克,拖我的后腿;还是会在我行动时完全置身事外?相对地,我敢肯定他也在猜测我的野心是已经熄灭,还是尚有余温——如果是后者,那么我实现它们的计划又是什么?所以…

谁会先提起这些事呢?

 

我深深吸了几口烟,喝干杯中的酒,又倒了一杯,继续抽着烟斗。我倾听着帐篷里的声音,风声,还有我的肚子…

本尼迪克特喝了口酒。

接着,他像是不经意地问我:“那你有什么长远打算?”

我可以说我还没想好,我只是很高兴重获自由,重见光明,还活着…我可以告诉他,对我来说这已经足够了,现在我还没有特别的计划…

…这样,他就知道我在撒谎。他对我的了解远胜于此。

所以我说:“你知道我的计划是什么。”

“如果你请求我的支持,”他说,“那我只能拒绝。就算没有另一股野心勃勃的势力,安珀现在的状况也已经够糟了。”

“艾里克是位篡位之君。”

“我只把他看成摄政王。此时此刻,任何人坐上王位,都犯下了篡逆之罪。”

“你相信老爹还活着?”

“是的。还活着,但处境艰难。他曾试着联络过我几次。”

我成功地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什么都没表露出来。那么,我不是唯一知道这事的人了。现在说出我的经历不免显得虚伪、投机,或者会被看作是一个浅薄的谎言——在五年前那次对话中,老爹曾鼓励我行动起来,夺下王位。当然,也可能指的是摄政权…

“艾里克夺取王位时,你没有帮他。”我说,“现在他拥有宝座,如果有人想把他拉下来,你会支持艾里克吗?”

“如我所说,”他对我说,“我把他看作摄政王。我并不是支持他,只是希望安珀不要再起纷争。”

“那么你会支持他喽?”

“在这件事上,我能说的都说过了。我欢迎你来我的阿瓦隆做客,但不要把这儿当成入侵安珀的踏板。这样说够清楚了吗?”

“够了。”我说。

“就是这样,你还想探访此地吗?”

“我不知道,”我说,“你希望安珀免遭纷争,这个意愿是否在两方面都起作用?”

“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如果我不得不返回安珀,那么为了防止之前的遭遇重演,我肯定会尽力搅起该死的大纷争。”

他紧锁眉头,慢慢垂下目光。

“我并不想说我会背叛你。你以为我是个冷血动物吗,科温?我不想看到你再被囚禁,烙瞎——或是更可怕的遭遇。这里永远欢迎你,你可以把自己的恐惧和野心一起留在边境之外。”

“那么,我还想待在这儿,”我说,“我没有军队,也不想来这儿征召一支。”

“那么,你是这儿最受欢迎的人。”

“谢谢你,本尼迪克特。虽然我没想到会在此地见到你,但我很高兴有这次巧遇。”

他点点头,脸上飘过微红。

“我也是,”他说,“我是第一个遇见你的人吗——从你逃跑之后?”

我点点头。

“是的,我很想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有什么重要消息吗?”

“最近没死人。”他说。

我们都笑了起来。我知道自己早晚又会成为族人议论的焦点,但这是值得的。

“我计划在这里驻扎一段时间,”他说,“继续在周围巡逻,直到确认没有入侵者的残党为止。可能再过一周才会撤离。”

“噢?你没全歼敌军吗?”

“我相信我们已经做到了,但绝不想无谓冒险。我要再花点时间来确认,这是值得的。”

“很明智。”我点头说。

“…那么,我想你没理由不到城里去,除非你特别想待在营地里。我在阿瓦隆有几处住所。我想你可以住在我的某一座宅邸里,我很喜欢那儿,而且离城里不远。”

“我巴不得马上就去看看。”

“明天早上我会给你一幅地图,再给我的管家写封信。”

“多谢,本尼迪克特。”

“等我办妥了这里的事,就会尽快去找你。”他说,“另外,我的信使每天都会经过那里。我会通过他们和你保持联络。”

“很荣幸。”

“那么,给你们自己找个舒服的地方吧,”他说,“你不会错过早餐号的,我保证。”

“我很少错过。”我说,“我们就睡在放行李的地方,行吗?”

“当然。”他说。

我们喝干杯中的葡萄酒。

当我和加尼隆离开帐篷时,我把帘门高高掀起,同时用力捏住一侧的几英寸的帘布。本尼迪克特向我们道过晚安,就转身走回营帐,让帘门落在身后,没有注意到我在帘侧捏出的缝隙。

我把铺盖放在行李堆右侧合适的距离,正对着本尼迪克特营帐的方向,同时在我翻找行李时,也挪动了它的位置。加尼隆向我投来探询的目光,但我只是点点头,朝帐篷那儿使了个眼色。他瞥了一眼,也点点头,就在右侧更远些的地方继续铺他的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