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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捡回匕首说:“你应该让我杀了他,你明白的。”
“我的决定与此相反。”
他耸耸肩。
“如果他今晚回来割断我们的喉咙,你可能就不这么想了。”
“我能想象。但他做不到,你也明白。”
他又耸耸肩,插了片肉,开始在火堆上烘烤。
“好吧,战争已经教会他如何逃命。”他承认道,“也许我们还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他咬了一口肉,大嚼起来。肉看上去很不错,我也为自己拿了一些。
深夜,我从一场噩梦中醒来,透过层层夜幕,看着头顶的星空。一些预兆在我脑海的某个角落成形,跟那个小伙子有关,还有我自己。我们俩都很不好过。我过了很久才重新睡着。
清晨,我们用泥土盖住灰烬,继续前行。午后我们进入群山,第二天才走过去。路上间或有些新鲜足迹,但我们没遇见一个人。
接下来的一天里,我们途经几处农舍和村庄,但没有驻足。我这次没有选择流放加尼隆时所走的险恶道路。那种路很省时间,但我知道他会再一次感到那令人窒息的恐惧。而且这次我需要时间思考,所以捷径非我所愿。无论如何,漫长旅途终于接近尾声。到下午时,我看到了一片十分像安珀的天空。好长时间,我安静地欣赏着它。我们走过的林地几乎就是阿尔丁森林。尽管这里没有上次我遇到的号角声,没有朱利安,没有摩根斯坦,也没有暴风犬在后面追赶。这里只有鸟儿在参天古树上鸣叫,只有松鼠的轻唤、狐狸的吠声,只有水瀑激越,只有树荫下白色、蓝色和粉色的锦绣花团。
午后轻风和煦清凉,让我们醺醺欲醉,以至于完全没有想到,拐过弯后会看到道旁的一排新冢。附近有个峡谷,里面一片狼藉。我们等了片刻,但除了第一眼就看到的东西外,再没发现什么。
我们在路上又遇到一个类似的地方,还有几片烧焦的小树林。此后的道路饱经践踏,道旁的树丛全被踩毁,路上留下了很多人和动物的痕迹。空中不时飘来灰烬的烟味。我们还曾看到一具腐烂膨胀、已被吃了一半的马尸,连忙疾行过去。
之后,尽管很长一段路都没有异状,但安珀的天空已不再令我振奋。
日渐西沉,路旁的林木明显变得稀疏。加尼隆忽然注意到东南方有烟痕升起。尽管与阿瓦隆的方位不符,但我们还是拐进第一条似乎通往那个方向的岔路。很难估计准确距离,但我们知道,至少黄昏前不可能到达那里。
“他们的军队还在那儿扎营?”加尼隆问。
“或者是他们的征服者。”
他摇摇头,抽出长剑。
借着日暮微光,我离开道路,循着水声找到它的来源。那是一条从山地流下的溪水,清澈洁净,还带着几分寒意。我在里面洗了个澡,修剪新长出的胡须,也洗掉了衣服上的一路征尘。我们已经接近旅途的终点,我希望尽可能显出几分光彩。加尼隆也很同意,他甚至泼水洗了洗脸,还大声擤着鼻子。
站在岸边,我抬起刚刚洗净的眼睛仰望天空,看到月亮露出耀眼而清晰的轮廓,周围不见晕环。这个情形还是第一次出现。我屏住呼吸,继续凝视。我搜寻着天空中早早出现的星辰,辨识着云朵的轮廓,还有远处的山峦和更远的树林。接着,我又把目光投向月亮,它的轮廓还是那么清晰稳定。我的视力终于恢复正常了。
加尼隆被我的笑声吸引过来,但没有问我原因。
我压抑着纵情高歌的冲动,又上马骑回小路,继续前进。周围的树影逐渐加深,满天繁星在我们头顶的枝桠间闪耀。我深深吸进一大片黑夜,屏息片刻,呼了出去。我又变回自己了,这感觉好极了。
加尼隆策马走到我旁边,压低声音说:“前面一定有岗哨。”
“对。”我说。
“我们还是别在路上走吧。”
“不。我不想鬼鬼祟祟的。我不在乎是否遇上斥候。我们只是两个普通的旅人。”
“他们会问我们旅行的目的是什么。”
“就说我们是佣兵,听说这里在打仗,想来找点活儿干。”
“好吧。我们看起来像那么回事。希望他们动手前能多看两眼,注意到这一点。”
“如果他们根本不留意我们,那一定是觉得我们无关紧要。”
“对,但我就是觉得不大舒服。”
我听着马蹄敲击小路的声音。这条路并非笔直。它先是蜿蜒崎岖,然后拐向一条上坡道。我们向上骑行,周围的树木逐渐稀疏。
我们走上一座小山的顶峰,进入一片相当开阔的地段。又过了片刻,一片广阔的视野突然出现在我们眼前,足足覆盖了方圆几英里的地域。我们在一处陡坡勒住马,小路向下急降十到十五米后逐渐变缓,钻进大约一英里外的广大平原,然后延伸进一处丘陵密布、林地斑驳的区域。平原上点缀着许多篝火,周围有一些帐篷。很多马匹在附近吃草。我猜那儿大概有数百人,不是坐在火堆边就是在营地里闲晃。
加尼隆叹了口气。
“至少他们看起来是正常人。”他说。
“对。”
“…如果他们是正常的军人,很可能有人正监视着我们。这里地势如此有利,不可能毫不设防。”
“对。”
一阵声响从后方传来。我们正要转身,从很近的地方响起一个声音:“别动!”
我继续转过头去,看到四个人。两个正手持弓弩瞄着我们,另外两个手里拿着剑。其中一人向前走上两步。
“下马!”他命令道,“到这边来!慢慢地!”
我们下了马,面对着他,双手始终和武器保持距离。
“你们是什么人?哪里来的?”他问。
“我们是佣兵,”我回答,“从洛琳来。我们听说这儿在打仗,所以想找点活儿干。我们正要去下面的营地。那是你们的吧?我希望如此。”
“…要是我说不呢,如果我们是一支军队的游哨,正想攻击这个营地?”
我耸耸肩。
“如果是那样,你们这边想不想雇两个人?”
他啐了一口。“守护者不需要你们这种人,”他说,“你们从哪边过来的?”
“东方。”我说。
“你们最近有没有遇上什么…麻烦?”
“没有,”我问,“我们会遇上什么?”
“很难说,”他终于下了决定,“放下武器。我要把你们送到营地去。也许有人想问问你们在东方看到过什么东西——不寻常的东西。”
“我们没见到任何不寻常的东西。”我说。
“无论如何,他们可能会给你们些吃的。可我觉得你们不大可能会被雇佣。你们来得有点晚了。现在放下武器。”
我们解剑带时,他又从树林里叫出两个人来,指示他们押送我们步行下山。我们牵着马。武器则由那两个士兵拿着。我们转身离开时,那个问话的人忽然叫道:“等等!”
我转身看着他。
“就是你。你叫什么?”他问。
“科里。”我说。
“站着别动。”
他走到我面前很近的地方,盯着我足有十秒钟。
“怎么了?”我问。
他没答话,只是在腰间的口袋里摸索着。最后他拿出一把硬币,举到自己眼前。
“妈的!太黑了。”他说,“可我们也不能点火。”
“你在干什么?”我说。
“哦,没什么要紧的,”他对我说,“我只是觉得你很面熟,想要搞清楚为什么。你看起来很像我们的一些古钱币上的头像。有些古币现在还在使用。”
“他不像吗?”他朝身边的人问道。
那人放下手弩走过来,在几步外眯着眼看了我半天。
“没错,”他说,“很像。”
“那是谁呢,硬币上那个人?”
“一个古人,生活在你我之前的年代。我不记得了。”
“我也是。好吧…”他耸耸肩,“无关紧要。走吧,科里。老实回答他们的问题,你就不会受伤害。”
我转过身,在月光下离开他们。那人一直注视着我的背影,挠着头。
押送我们的这两名士兵似乎不爱说话。这倒正好。
下山的路上,我一直在想那个小伙子讲的故事,以及他口中那场大战的结果。我已经到了与阿瓦隆形态相似的世界,眼下需要针对当前的形势展开行动。
营地里散发着令人愉快的气味,人和动物,皮革和油蜡,木柴的烟味,烤肉的香气,所有这些都混在一起,弥漫在火光中。人们聊着天,打磨着武器,修理着盔甲,吃着,玩着,睡着,喝着,还看着我们牵马走过他们,被押往三顶破破烂烂的中心营帐。静寂的气氛以我们为圆心向四周扩散。
我们在第二大的帐篷前停下,押送我们的一名士兵向正在附近溜达的一个人询问着什么。那人摇了几次头,朝最大的帐篷指了指。这场对话持续了几分钟,接着那士兵走回来跟一直守着我们的同伴说了几句。最后留守的人点点头,走到我身边。而另一个人则从最近的一处篝火旁叫了个人过来。
“军官们正在守卫者的帐篷里开会,”他说,“我们会帮你们拴好马,给它们备好草料。把你们的东西解下来,就放在这儿。你们必须等着见指挥官。”
我点点头。我们将所有东西都放下,抚摩着马匹。我拍了拍星辰的脖子,眼看着一个瘸腿的小个子把它和加尼隆的火龙牵到马群中去。我们坐在自己的行囊上,等待着。一个士兵给我们拿了些热茶,我也给他填上一管烟丝。然后他们就在我们背后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我看着这顶大帐篷,啜饮手中的热茶,脑子里想的却是安珀,还有布鲁塞尔马车与面包大街上的一个小夜总会——在我待过很长时间的那个影子地球上。一旦我在这儿搞到了宝石匠的红粉,就会到布鲁塞尔的枪支交易所找军火商聊聊。我知道这份订单昂贵而复杂,因为我可能需要说服一些军火商建造一条特殊的生产流水线。在影子地球上,我认识国际军火公司[9]以外的许多中间商,这要归功于我在那里长期的军人背景。我估计到了那儿,只要几个月时间就可以搞到全部装备。我开始考虑行动的细节,时间在这些令人愉快的想象中过得飞快。
大约过了一个半小时,大帐篷里的人影开始晃动。几分钟后,门口的帘布打开,人们慢慢走了出来。他们相互交谈着,不时回头向帐篷里望去。走在最后的两个人站在门口,仍和某个留在帐篷里的人交谈。其余的人则走进了其他营帐。